眾目睽睽之下,有一個嵌著浮誇耳環的金發男人走過去,站在她的椅子前麵,跳了一段機械舞,動作嫻熟又利落,引起不少人吹口哨的聲音。

還有人拿起手機拍攝起來。

幹脆利落的跳完,他捋了捋頭發,向著灰裙的少女微笑:“你好,是要拉琴麽,小姐?我們可以一起玩。”

原緣低頭,看了一眼他似是友善的笑容,還有袖口下麵,手腕上那幾個小小的針孔,收回視線。

“抱歉,我在等人,沒有時間。”

“我可以陪你一起等。”男人像是牛皮糖一樣黏上來,湊近了,熱情的告訴他:“多久都可以。”

“用不著多久。”

原緣輕聲說,“他們就要到了。”

在她身後,有輪胎和地麵摩擦的刺耳聲音響起。

有一輛巨大的貨車急刹在街道上,懷紙商事的LOGO後麵,車門開啟,幾個工人模樣的男人跳下來。

他們拿著路障,攔在路口的前方。

在街道的另一頭,有另一輛車同樣停下來,擋在交通樞紐的前方,將這一段最繁華的通路徹底封閉起來。

實際上,隻是做個樣子而已。

放了兩個路障,停了一輛車,然後就拋下了東西轉身離去。

還有諾大的空隙供人進出。

留下了供人逃走的捷徑……

像狗洞一樣。

令人不安的氛圍悄無聲息的擴散,讓金發男人的表情僵硬了一下。

緊接著,就聽見身旁的聲音。

“不好意思,讓一讓。”

原緣瞥了他一眼,“我的表演要開始了。”

琴箱在她腳邊自行開啟,山君巨劍自其中迸發鏗鏘鳴叫,那尖銳且細碎的嘯聲如此刺耳,帶著琴聲一般的穿透力,瞬間,擴散向四麵八方。

就好像寒風一樣,令所有人的皮膚不由自主的緊繃,顫栗,鼓起雞皮。

刺骨的戾氣泛起幻覺一樣的潮聲,幾乎要將每個人都吞沒了。

金發的男人腳下一軟,下意識的,踉蹌後退。

終於察覺到那一份美好外表之下所隱藏的凶戾本質。那不是他所預想的玩物,而是超出他想象的……獵食者!

現在,就在原緣的身旁,沉重的巨劍展露出猙獰的寒光。

山君咆哮,昭示自己的存在。

無需三人去言說,自有猛虎行走在鬧市的街道之上,毫不留情的向著自己獵場中的對手發出挑釁。

告訴他們——我在這裏。

就在這寬闊的長街之上,毫不溫柔和優雅的表演,即將到來。

“嘖……”

抽煙的男人愕然一瞬,然後就變得遺憾又不快。

旁邊的警衛頓時幸災樂禍:“我早說過,你應該管管。”

“這管不了。”抽煙的男人掐了煙,“也不想管……我隻是可惜。”

“可惜什麽?”

“再找不到這麽合適的姑娘來做模特了。”

男人無奈,已經預見到了未來:“希望不要鬧的太大吧,否則路麵清洗起來會很麻煩。”

就在那一瞬間,被攪擾的野獸們抬起了眼瞳。

在商場的溫馨音樂、夜店的激昂節奏、夜總會的沙啞歌聲中,被酒精、美色乃至奢華所裝飾的武士們不約而同的抬起眼眸。

感受到了來自遠方的挑釁。

拇指下意識推出了腰間的劍柄……

預感到了鬥爭的到來。

大門後,天橋下,窗戶裏,那些冰冷的目光看向此處。

比起他們,反應更快的是這裏的管理者們。

已經不抽煙的男人在遠處袖手旁觀,可披著長袍的老人卻無法坐視不管,撐著拐杖發問:“小姑娘,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找誰,但突然封路是不是有點太霸道了點?”

“封路?”

原緣不解,指了指身後,“沒有啊,你看,人行道上不是挺寬敞麽?”

就好像什麽都不懂一樣。

在發起挑釁之後,還體貼的為對手們留下了逃跑的狗洞。

可但凡還有力氣握刀的武士,都不會想這麽選。

從這一瞬間開始,就注定了:想要堂堂正正的從這裏走出去,卻隻有刀兵相見這一個辦法……

“不知死活。”

老人失望的收回視線,低頭,看向旁邊癱軟的金發男人:“琉鬥,你認識她?”

“……不,我不認識,和我無關!”琉鬥瘋狂搖頭,臉色慘白。

“那還躺著幹什麽?留下來給人試刀麽?”老者怒斥,如果不是看在他是熟人下屬的份兒上,早就放著不管了:“滾!”

地上的男人踉蹌起身,連滾帶爬的想要逃走,可是很快,便凍結原地,不敢再有任何動作。

感受到刺骨的寒意。

來自前方那個神情陰冷的年輕人。

“神免流,陬坊彌生——”

年輕的武士掀開衛衣的兜帽,身後摘下的布袋裏展露出堅實的刀柄,抬眼凝視著挑釁者。

“搞清楚自己在做什麽了嗎,狂悖之徒。”他說,“我可沒有不斬女人的說法……”

“那萬一被女人斬了的話,豈不是更加丟人?”

原緣反問,撐著手裏的山君,“客套話不必多說,後麵排隊的人不是還在等著麽?”

就在諏坊彌生的身後,人群中,數十道猙獰的殺意升起,武士們抬起猩紅的眼瞳,早已經迫不及待。

那一瞬間,雷鳴迸發。

颶風在破空的轟鳴中擴散。

甚至不等原緣從椅子上起身,撕裂的布袋之中便升起了淒冷的鐵光,伴隨著諏坊彌生的衝刺,向前橫掃。

從那一柄打刀都嫌難以容納布袋裏所跳出的,竟然是一把尺度誇張的大太刀,縈繞著流水的熒光,呼應雷鳴,便有絲絲縷縷的電芒浮現。

映襯的那一張陰冷的麵孔宛如鬼神。

瞬息間,便近在咫尺。

縮地!

可緊接著,劈斬戛然而止,僵持在了原地。

隻有高亢的金鐵碰撞聲擴散,一瞬間,所有人的眼前一花,隻看到兩道火花從空氣中迸射而出。

尖銳的聲音刺痛了所有人的耳膜。

緊接著,雙方已然交錯而過。

諏坊彌生的動作僵硬在原地。

直到現在,所有人才看清楚……他手中的武器,是兩柄!

除了大太刀之外,衛衣的後腰處竟然還藏有一柄肋差。

——所謂的神免流,本來是雙刀流!

可現在,大太刀之上已經出現了一道缺口,而肋差已經攔腰而斷,當啷墜地。

隨之落地的,還有衛衣兜帽上的半截抽繩……

有一道裂口悄無聲息的出現在衛衣之上,就在他喉嚨的正前方,殘存的寒意滲入骨髓,帶來如有實質的割喉之痛。

諏坊彌生瞪大眼睛,難以置信。

剛剛隻要椅子上那個女人的動作有毫厘之差,自己便會身首異處,隻差一點點……

可自始至終,她都沒有從椅子上起身。

“刀留下,人可以走了。”

原緣回頭道別,然後,看向前方:“下一個!”

如此輕慢的姿態令武士們的怒意像是海嘯那樣擴散,一瞬間,不知道有多少刀劍出鞘的鏗鏘錚鳴。

倘若原本是看戲一樣的態度的話,如今在慘烈的覆轍之前,都已經無法回避的認真了起來。

而在高腳椅上,原緣依舊按著膝蓋上的山君,凝視著對手們。

等待。

下一個人上前來……

而就在她身後的貨車裏,林中小屋帶著墨鏡,愜意的仰躺在放平的駕駛席上,翹起腿,吹了聲口哨。

“一開場就有兩本,今天可真是個好日子啊……”

崩!

一聲高亢的聲音響起,他的口哨停頓了一下。

現在,是三本了!

就在原緣麵前,那個拔刀的男人臉色鐵青,死死的撐著手中的長刀,可在山君的壓製之下,刀身依舊一寸寸的壓下。

劍刃,已經近在咫尺。

難以撐起,也喘不過氣。

隨著原緣握劍的手掌微震,手腕擰轉,那細碎的震**在瞬間擴散,傳遞在劍身之上,迸發出猛虎咆哮的雷鳴!

這是,揉弦!

突如其來的震**順著劍刃和刀鋒的接觸,擴散,將引而不發的鼓手勁力瞬間貫入了對手的軀殼,令他頓時眼前一黑。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飛在了空中,向後墜落。

砸在大地之上。

長刀脫手而出。

“下一個!”

原緣冷淡的開口,像是坐在窗口後麵的售票員一樣,提醒著對手們有序排隊,文明對決。

但其實不有序也沒有關係,野蠻一點也無所謂。

就這樣,勢如破竹的解決了第一個,第二個,和第三個,謹慎思考之後戰勝了第四個,第五個,和第六個,一直到第七個和第八個開始圍攻,才終於令她從長椅之上起身。

可當她站在地麵上的那一瞬間的時候,就在等待第九個人登場了。

等待第九個對手站在她的麵前……

遍地狼藉之中,隻有一把高腳椅孤獨的佇立在紅綠燈的下方。

熱身運動終於結束。

可不知為何,明明在對決當前,卻難以提起精神。

麵對於己十倍以上的敵人時,她竟然有些走神了。

莫名的回憶起不久之前的場景。

“小鬼,這是你的病……”

曾經,那個怪物一樣的老人對自己這麽說:“倘若不解決的話,恐怕你一生都難以獲得真正的成就吧?”

這樣說的時候,他的笑容惋惜又嘲弄,好像在俯瞰著事不關己的悲劇,冷漠的下達了不負責任的論斷。

毫無溫情。

隻是,幸災樂禍的欣賞著她狼狽的樣子,殘忍的將她擊潰,打垮,直到她就連握住劍的力氣都不剩下。

“今天到此為止。”老人扛起狼牙棒,冷淡的揮手:“休息時間到。”

“請等一下……”

在昏沉中,她下意識的撐起身體,看向那個背影,“剛剛的話,究竟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