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之塔的投影之下,薄伽梵歌的沙啞頌唱響徹天地。

可丹波內圈的上空,真理恒昌的框架依舊未曾有過任何動搖。

如此針鋒相對的碰撞,已經不是兩人之力,而是象牙之塔同無何有之鄉、邊境和地獄之間的定律交鋒。

“看啊,在全境的見證之下,未來的希望冉冉升起,多麽美好。”

伍德曼俯瞰著落在地上的華光,難掩嘲弄,“你們對他所抱有的期望過於龐大,希望他一手解決最後的收尾,能夠成為明日之星,是不是想得太美了一點?”

“這是年輕人的舞台了,伍德曼。”

化身為奎師那的老人冷淡回應,“這是由他們所創造的奇跡,就應該他們所享。”

“也將由他們吞下最後的惡果,在全世界的人見證之下。”

伍德曼的眼神浮現陰暗和戲謔:“英雄的成就隻需要一瞬,英雄的隕落也一樣——你的天命源自天竺的英雄造就者,難道不明白這一點麽?

自古以來,誓約是成就英雄最佳助力,也是毀滅英雄的最好方式……還是說,庫丘林的前車之鑒難道不能令你們警醒?迦爾納的慘死不足以令你們警惕?”

“他不是庫丘林,也不是迦爾納。”

“誰知道呢?誰又能說得明白,聖騎士究竟會不會吃死嬰兒?”

伍德曼大笑:“我未曾預想到這樣的場景會出現,也未曾預料到丹波內圈能夠有所救贖,是你們贏了一局,但沒關係,惡果早已經鑄成。

我有三個問題,三個問題都會在今天得到解答。

關於毀滅要素的結合已經得到了最關鍵的記錄,剩下的兩個,也將因你們所期冀的英雄而成!”

那一瞬間,所有人都看見——

大地之上,神城未來凝視著一步步走來的槐詩。

緩緩展開雙臂。

就那樣,引頸就戮。

槐詩麵無表情的拔出蠅王,扣動扳機。

可在真理恒昌所隔絕的領域之外,副校長艾薩克卻勃然色變,來自未來時軸的片段帶來了陰暗的預感,令他不顧一切的動手,向著眼前的框架發起衝擊。

克羅諾斯的奇跡運行在他的軀殼之中。

隨著他抬起的手指,猛然向前探出——可緊接著,手指之上崩裂開了一道縫隙。

真理恒昌的框架反擊,龐大的力量令他手指的皮肉炸裂,隻剩下了一層慘烈的筋膜包裹。

在無數框架之中,【真理恒昌】並不具備馬瑟斯【壯哉吾血】那樣對於生物的強力塑造和控製,也不同於【原始湯】那樣的混沌侵蝕性。

相比起來,真理恒昌更加的純粹。

——Magna Est Veritas Et Praevavebit。

其意為‘踐行真理’。

它不具備其他一切任何的增強或者特效,甚至不可能對創造主本身提供什麽加成,它的所有功能都隻為一個目的服務——為創造者提供最完美最理想的實驗條件。

它是絕佳的實驗室和培養皿。

不帶任何修改目的的輔助,不帶任何強製性的去耦合,而是創造出最佳的環境,任由內部狀況演變。

而現在,在伍德曼的刻意控製之下,它已經完全放棄了對內的調控,轉而麵向對外進行封閉和隔絕。

不允許任何外來的升華者進入其中,幹擾到即將誕生的成果。

艾薩克麵無表情,再度抬起手掌。

梅菲斯特的幻影嘲弄俯瞰,見證著他操作時軸在瞬間將自己的力量重疊數百次,奮盡全力的發起衝擊。

緊接著,他的手臂連帶著半身的禮服都在反擊之下瞬間崩潰,隻剩下嶙峋的白骨,鮮血淋漓。

在他麵前,隻是出現了一道小小的裂隙。

甚至不足以讓微塵通過。

來自真理恒昌的斥力擴散,抗拒著克羅諾斯的入侵,越是龐大的奇跡,便越是會被這一份強大的斥力所排斥。

“已經晚了,年輕人,你無法代替他做出抉擇……”伍德曼的幻影從他身旁浮現,依靠在框架的壁障之上,微笑:“這就是英雄所必須承擔的代價。”

那一瞬間,就在槐詩眼前,灰飛煙滅的神城未來再度重生。

麵無表情的,抬起手。

向著對手的英雄之舉,獻上掌聲。

“恭喜你,槐詩。”他說:“你賦予了他們虛無縹緲的希望,贏得了根本並不存在的未來,恭喜你,恭喜你。”

“口不對心,重來。”槐詩再度扣動了扳機。

審判模式·啟動!

神城未來的身體一震,大半截身體瞬間蒸發,可緊接著,無數血肉再度從斷口之中生長,重組,化為了他的模樣。

那個人的神情依舊漠然又冷淡。

“這次就沒有恭喜了麽?”

槐詩歪頭看著他,一步步踏前,拖曳著沉重的怨憎之刃:“你覺得有永生之獸的生命力,所以有恃無恐?沒關係,不論是多少次,我都會殺了你……”

“可這樣真的好麽,槐詩?”伍德曼的少年幻影浮現在眼前,微笑著發問:“死亡真的能夠解決所有問題?”

槐詩腳步不停,撞破了眼前的幻影,劍刃斬落。

斬首!

斷裂的頭顱未曾落在地上,就消失不見,緊接著新的頭顱再度重生。

神城未來表情依舊,任由槐詩將自己亂刀分屍,自灰燼中再度重生,當血色流淌而出時,湧動在其中的漆黑色彩便無聲的將一切祝福盡數吞噬。

這一次,他未曾完全愈合,甚至重生的速度都變慢了,甚至被切裂的地方還殘留著一道道傷痕。

可正是那一刻,槐詩終於察覺到了刻骨的惡寒。

來自於麵前的男人。

來自於他的憎恨和隱藏在那一雙漆黑眼眸之後的東西。

那不是死亡預感的驚醒,而是某個被忽略在腦後的問題忽然緩緩浮現,若隱若現的在意識中展露輪廓。

帶來了不安的預兆。

他僵硬在了原地。

“怎麽不動手了,槐詩?”

神城未來抬起麵孔,輕聲問:“來殺了我啊,成就你的英雄之夢。”

他已經放棄了抵抗。

從救贖降臨的那一刻,從丹波內圈拒絕進入地獄的那一瞬間開始,他就明白,自己的計劃迎來了失敗。

近乎,一敗塗地。

絕望中的混種放棄了深淵之路,沒有接受他的指引,而是握住了槐詩所伸出的手。

從那之後所剩下的,便不過是終結的倒計時,苟延殘喘的徒勞時光。

費盡心機之後,用盡了他所有的才能和力量,跨過了漫長的阻礙,他並未曾被柳東黎所殺死,而是倒在了從未曾放在眼中的人麵前。

變成了一個笑話。

這一份來自命運的嘲弄與打擊,變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稻草,他選擇了放棄。存留下的,隻有漫長時光中對這一切的痛苦和恨意。

迎來了徹底的凝固。

現在,就在他的胸前,一個漆黑的環形印記卻緩緩浮現,散發出來自深淵的猙獰氣息。

那是牧場主的標誌。

他終於作為信徒,接受了來自愈使的施洗,成為了毀滅要素融合的關鍵,作為不死之人的象征,向著永恒的地獄之神獻上了信仰。

如今的他,作為永生之獸的人形分支的同時,已經是牧場主麾下的冠戴者。

以此為憑,滅絕一切的力量正在他的體內緩慢的融合為一體——

時間已經所剩無幾。

而他,抬起脖子,展示上麵無法愈合的裂口,引頸就戮。

等待死亡。

“他並不是不死的,槐詩,看到了麽?”

伍德曼的幻影自破碎中再度彌合,依舊在微笑:“你是丹波內圈所認可的大司命,隻要你動用神性,便能夠予以此處的混種最徹底的死亡——這是你的天命,神城未來無法逃避,哪怕植入了永生之獸的血肉也沒有用。

可是,代價呢,槐詩?

作為大司命,你應該能夠察覺到那些混種身上的變化吧?

你知道現在的丹波內圈內,感染了這一份治愈之毒的‘沼澤人’有多少麽?在我的框架統計裏,總數為五萬六千四百人,甚至還在上漲……

而所有‘治愈者’的源頭,就在你的眼前。

——他就是【沼澤人】的中樞,永生之獸的人形分支!”

那一瞬間,在槐詩的沉默中,伍德曼咧嘴,獰笑。

終於,圖窮匕見……

“如果他不死,牧場主和不死之獸的要素將在他的身體內完成融合,在十分鍾之後!”

伍德曼大笑著,展開雙臂:“可一旦他被殺死,所有永生之獸的細胞將徹底失控。開始在本能之下自行傳播擴散,侵蝕這裏的每一個獸化特征者,令整個丹波內圈的十幾萬人迎來不可逆的異變。

屆時,存續院會對這裏進行最徹底的淨化——

你所保護的所有人,你想要救贖的一切,都將因此而滅亡,一個細胞都不存在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之上!”

死寂裏,他凝視著眼前的英雄,愉悅的發問:“即便是如此,你也要殺死他麽,槐詩?”

選擇吧,槐詩,在全世界的見證之下——

是保護丹波內圈,還是保護這個世界?

是向那些對你求救的人揮舞屠刀,還是冷酷的束手,任由一切迎來最惡的下場!

英雄隕落的瞬間,即將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