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東黎又雙叒叕失蹤了。

打了一天的電話之後,直到晚上九點多的時候,槐詩終於確認了這一點。

確切的說,是從生天目家那裏了解到:梨花小姐在昨天的時候已經出門了,現在還沒回來。

打電話不接,發微信不回,找地方找不到,活像是一個忽然說自己因為公務不得不出差,和漂亮女上司一起,偏偏預算有限房間隻訂了一個的狗男人一樣……

“這王八蛋究竟在搞什麽?”

槐詩捏著手機,怒了。

“哦吼,‘時間跳躍者究竟想幹啥’這可是世界十大難題級別的問題,難解程度恐怕僅次於‘女朋友心裏在想什麽’吧?”

彤姬嘖嘖感慨:“他恐怕在躲著你吧。

畢竟是時間跳躍者,如果他想要找人的話總有辦法,換句話說,如果他不想被找到的話,恐怕你花再多時間也是在白費功夫。

一旦進入那種狀態久了,思維就會漸漸的變得有異於常人,你最好不要太過於想當然。”

就好像畫家眼中的世界和常人不同,音樂家會對聲音更加的敏感一樣。

這是漫長時間的沉浸之後所帶來的區別。

常人的思考依托於感官,而感官受限於人自身的身體結構與認知,無從突破尋常的框架去想想時間跳躍者眼中的世界。

也無法貼近他們的思考。

當時間的連貫性被打斷之後,常人所依據的因果也將在俯瞰的角度一目了然,無數錯綜複雜的變化之中,誰都不知道柳東黎所專注的結點究竟在何處,也不知他究竟尋求著什麽樣的結果。

或許,他早已經迷失在了這看不見盡頭的循環中……

‘時間跳躍’和‘改變未來’從來都是兩回事兒。

一直以來,彩虹橋的時間跳躍者們都在麵對著一個充滿嘲弄意味的悖論——想要改變的越多,那麽消耗的就越多。

倘若一件事情沒有嚴重到需要時間跳躍的話,那麽就沒必要因此進行時間跳躍,再付出更多的代價。

可倘若一件事情已經到嚴重到了無法再挽回的程度時,時光跳躍再來一次多半也不會有用。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就算多了一天曬太陽,雪崩也依舊無法避免。

僅憑柳東黎一條魚的努力,不論重新回溯多少次,都無法改變潮汐……

“現實可不是遊戲,槐詩,就算開掛可以解決問題,但可從來沒聽說過靠著作弊就能夠有HAPPYEND的道理。”

彤姬憐憫的說:“哪怕是奇跡,也有無法改變的事情。”

“結果,忽然把同盟的事情當做爛攤子一樣甩給我之後,他自己就拍拍屁股閃人了?”

槐詩拍桌,怒不可遏:“這他娘又是什麽道理,難道是要我努力號召大家一起給他祈福,希望人沒事兒麽?”

彤姬沒有說話。

隻是同情的看著他。

直到他再次沉默下來。

實際上,倘若柳東黎能夠因此而甩鍋閃人,去乖乖接受治療的話,槐詩心裏反倒還會輕鬆一點。

可他真的會逃麽?

或者說,難道那個家夥會從死路上回頭嗎?

都說是物以類聚。

槐詩哪裏能不清楚那個禿頭腦子裏究竟在想什麽呢?

肯定死到臨頭了都會裝逼。

加油吧,老弟,我會完成我該做的。

剩下的事情,交給你了——

在沉默裏,槐詩忽然感覺到一陣孤獨和不安。

當柳東黎將莫大的信任交托在他的手裏時,槐詩終於切身的感受到,曾經他所體會到的惶恐和迷茫……

“彤姬。”

槐詩疲憊依靠在椅子上,忽然輕聲說,“如果我最終在這裏徹底失敗,失去一切的話,你會對我失望嗎?”

“或許呢,我不喜歡不自量力的人哦。”彤姬端詳著他的眼睛,好奇的問:“可是槐詩,就算最後失敗了,你難道會後悔現在所做的一切嗎?”

槐詩沒有回答。

於是,彤姬輕聲笑了起來,如此愉快。

“很好,槐詩,你果然是這世上最好的契約者了。”

伴隨著飛鳥幻影的消散,有一雙溫柔的手掌撫摸著他的臉頰,自身後擁抱著他,輕柔的宣告。

“放手去做吧,槐詩。”

她說,“不論結果如何,我將見證你,就像是你見證我一樣。”

這便是他們之間最初的約定。

……

道標再次觸動。

——【31】

……

早上的時候在開門前將客堂全部打掃一遍;中午的時候負責傳菜,在智子小姐留下來幫忙之後,任務就變成了送外賣,給看上去很凶惡的yakuza大叔們送午餐定食;下午的時候老板娘會指點刀工和廚藝,要用心學習;快到晚上的時候,發現屋頂又開始漏水了,自告奮勇的扛著木板和工具爬到屋子上麵去。

麻利的將壞掉的木板換掉,將下麵全部補好之後,真希才心滿意足的放下錘子,擦了擦汗。

得意的叉了會兒腰。

就在居酒屋三層的房頂上。

遠方的夕陽漸漸落下的時候,整個蕭索的城區好像都被鍍上了一層黯淡的輝煌,遠方傳來孩子哭叫的聲音,破舊的公寓樓裏有零零散散的燈光亮起。

“看上去總感覺有些冷清啊。”她輕聲感慨。

“喂,真希,快下來,不要發呆!”

屋後麵,智子昂頭看著上麵和自己差不多同齡的女孩兒,高聲呼喊:“很危險的,先下來……”

“放心放心,小事情,智子你小心一點。”

真希滿不在乎的揮手,提起工具箱,夾著木板走向了梯子的方向。

然後,腳下一滑。

為什麽會有一把鉗子在這裏?

哦,對,好像是我丟的……

天旋地轉中,真希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整個人栽進了後院的地裏。

嘭的一聲。

智子愣住了,下意識的衝上去察看,結果剛往前走一步就看到樓頂上的工具箱也掉了下來,砸在了真希的腦袋,把剛剛爬起來的少女又砸趴下了。

再然後是堆積在屋頂邊緣的木板……

以及梯子。

簡直就好像是什麽動畫裏的場麵,連鎖反應不斷,後院裏瞬間一片狼藉。

“啊,結果今日份的倒黴在這裏麽……”

在灰塵中,真希睜開眼睛,嗆咳著,爬了起來。而旁邊的智子已經驚呆了。

雖然在這幾天的時間裏已經知道真希時常會爆表的壞運氣,但離譜到這種程度,隻能和前幾天走在街上竟然遇到煤氣管道爆炸的那次相比了吧?

“真希,你……還好麽?”

“咳咳,我很好,很好,不必擔心,我這就把這裏收拾好。”

“收拾什麽的等一會兒再說,先看一看有沒有傷口比較重要吧?”

智子將那些梯子和木板搬開,才發現雖然看上去很狼狽,但實際上也隻有腳扭了一下,身上連個破口都沒有。

簡直是銅皮鐵骨。

“好離譜啊……”

智子目瞪口呆,“總感覺你是那種被丟進太平洋裏也能靠著自己遊回岸上的人呢!”

“那也太離譜了,辦不到的。”

真希尷尬的擺手:“上一次船舶失事的時候光是從五島列島遊回九州就已經快要不行了呢……哎呀,辛虧在港口碰到高橋大叔,否則的話都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了。”

智子已經目瞪口呆,發自內心的感到一陣離譜。

同樣都是混種,差距不是一般的大啊……

眼看著真希已經開始灰頭土臉的收拾起地上的東西,她努力的搖了搖頭,拽起她:“總之,先去洗個澡吧。院子的東西明天再說!”

大半個小時後,好不容易收拾完畢的真希換上了智子的衣服,吹幹頭發之後又活力十足了起來。

“真羨慕你啊,好像力氣永遠都用不完。”

智子捏著她的胳膊上肌肉的棱角,還有堅實平攤的小腹,神情就無奈起來:“我現在跑幾步都撐不住了,上樓還要喘氣。”

“因為我以前是田徑社的嘛,智子你是文學少女,不必在意。”

真希咧嘴一笑,走向廚房準備幹活兒了。

隻是路過前台的時候,視線卻被門前麵的人吸引住了。

一臉笑容登門拜訪的老婦人,正拉著老板娘的手熱情的說著什麽。老板娘無奈的應付著,但是怎麽說都不聽。

“那個人是做什麽的?”真希低聲問。

“街對麵和果子店的阿婆,最近好像是加入了附近一個什麽互助會,就變得像是推銷員一樣,最近幾天每天都上門來浪費別人的時間,怎麽說都不聽。”

智子無奈聳肩。

可老婦人看到智子下來了,笑容越發熱情了,就想要繞過老板娘往這邊走。直到老板娘將她截住,神情嚴肅的說了兩句之後,才愣了一下,訕訕離去。

臨走之前還硬是將一瓶藥放在了櫃台,遠遠的鼓勵了一句智子好好學習才轉身離去。

目送著她走遠了,老板娘才無奈的歎了口氣,從桌子上拿起那個藥瓶來,晃了晃,裏麵裝著幾顆藥片,可外麵卻什麽商標和成分都沒有。

看上去奇怪的厲害。

“這是什麽?”真希好奇的湊上去。

“說是止痛藥,對獸化特征者的並發症有緩解作用,但連個標簽和說明書都沒有……”

老板娘搖了搖頭,歎息,旋即醒悟了過來,回頭認真的對真希說:“真希你也要小心一點,如果難受的話記得對我說,不要亂吃來路不明的藥。這種東西還是要醫生開了處方之後才能遵照醫囑使用的!”

“啊,近江阿姨放心,我身體從來都很好的。”

真希笑了起來,比劃了一個強壯的姿勢。近江將信將疑的看了她一眼,再三叮囑,確定她不會犯傻去吃什麽來路不明的藥之後才放下心來。

接下來,擦桌子,收拾櫃台等等還有一大堆在等待真希……

最近店裏的幫工和學徒好像都辭職了,很多事情都落在了她的身上。不過相應的,工資也提高了不少。

在幹活間隙,真希最後回頭,看了一眼老板娘丟進垃圾桶裏藥瓶,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奇怪的味道。

就像是放了很久的燉菜一樣……哪怕能頂餓,吃了一定會壞肚子吧?

“真希,過來切菜。”廚房裏傳出呼喚聲。

“好的好的!”

真希回頭小跑著衝向廚房。

完全沒有察覺到街頭日漸古怪的氛圍,對於真希而言,依舊是忙碌充實又能吃的一天。

當暮光漸漸衰微,天空上漸漸浮現陰雲,遠方傳來隱隱的雷動。

沒過多久,暴雨傾盆灑落。

厚重的雨幕和巨響遮蔽了遠方升騰而起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