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京都國立大學,貴賓館。

在象牙之塔交流團隊的駐地,最內側,堪稱豪華的獨立套房中,被一層層定律籠罩隔絕,摒除了所有的窺探。

黯淡的燈光之下,對話已經持續了很久。

“……宮本教授的精神狀態還是不太穩定。”

艾薩克揉了揉酸痛的眉心,向另一頭的校務理事會報告:“在幾天前,我已經通報了統轄局的瀛洲分部。但是他們對此保持沉默,一直沒有過正式回應,隻是說不願意接入到公家和武家之間的鬥爭之中,也希望我們能夠保持自己的立場,不要讓局勢過於混亂。”

在半空中,羅素的投影緩緩點頭:“你一直在瀛洲,可能沒有收到通知——為了對接下來兩到三年之後的諸界之戰做準備,統轄局和五常之間的臨時專項會議即將在一周之後舉行。

會議沒開始之前,誰都說不定最後的結果會是什麽樣子。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瀛洲分部做出偏向於保守的決策並不奇怪。”

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至於宮本教授,你不需要擔心。據我所知,存續院中任職的那位中島公已經和決策室有過交涉。

宮本是他一手培養的學生,他不可能放手不管。”

艾薩克聞言,神情也輕鬆了許多。

既然有創造主·中島公出麵,那麽宮本弦一郎的人身安全起碼能夠得到基礎的保證。

哪怕情況再怎麽惡劣,有了他在,宮本都不需要擔心會有性命之憂,甚至連正式的審判都不會有。

每一個學者的存在對於現境都彌足珍貴,更何況是宮本這樣能夠保證人種延續的遺傳學學者。

必要的話,存續院會以此為理由,將他帶往總部,永久保存,以延續他的研究生命,為現境繼續奉獻。

“但僅僅如此的話,對現狀並沒有任何幫助,神城未來的存在本身已經讓整個丹波內圈變得太不安定。”

副校長神情嚴峻的說道:“在之前,京都大學的校長曾經同我私下裏表示,擔心這將是費爾巴哈事件的又一次重演。”

“別擔心啊,艾薩克。”羅素信心十足的回答:“這不是已經有我們的王牌教師,古典音樂主講槐詩負責處理了麽?”

副校長的神情更加嚴峻了:“恕我直言,這是對槐詩生命的不負責,也是對丹波內圈的不負責。

校長你應該有更加可靠的人選才對。”

羅素忍不住大笑,“不要總是那麽死板嘛,艾薩克,你要對我的秘書有信心一些……恩,雖然有的時候他確實喜歡亂來,但迄今為止,不也沒出什麽大問題麽?說不定到時候會有奇跡發生哦。”

“奇跡隻不過是幸存者偏差一樣的偶發事象而已。”

艾薩克漠然反駁:“校長先生,學者隻相信定律。”

“哎,所以說,這就是你始終沒辦法突破創造主的原因啊。艾薩克,如果抱著這樣的觀念,你所學的東西越多,你的認知就越是被前人所束縛。再多的學位,對你而言也隻不過是枷鎖。”

“我想關於這個問題我們已經爭論過很多次了。”艾薩克冷淡回答:“我認為這次也不會有結果。”

“行吧,行吧……總是你有道理,我說不過你好吧?”

羅素搖頭歎息,思索片刻之後,認真的回答道:“我知道你想講什麽,但很遺憾,塵埃還沒有落定之前,象牙之塔不能輕易表明立場——所以,如果你實在看不下去的話,就給他一點幫助,怎麽樣?”

艾薩克皺眉,想要說話,卻被羅素揮手打斷了。

“就當這是校長給你的任務吧,我的副校長閣下,試試與自己的同事和諧相處怎麽樣?至少請嚐試著包容一下我的秘書。

否則的話,傳揚出去,我這個校長也會很難堪的。”

“……”

沉默許久,艾薩克終於做出回複:“我知道了,如果有必要的話,我會的。”

“這不就好了嘛!大家和諧相處,都有光明的未來。”

羅素一拍手,眉開眼笑,正準備說話,便看到艾薩克的神情一滯,視線忽然看向了遠方。

“怎麽了?”

“剛剛,時序又掀起了漣漪,恐怕信標又要被觸動了。”

艾薩克的眉頭皺起:“第十九次。”

在天國譜係之中,神髓之路的聖痕恐怕是同現境結合最深的一係,所有的聖痕都圍繞著現境展開。

作為神髓之路的五階,傳說中時間之神克羅諾斯在地上的化身,艾薩克敏銳的察覺到了那一瞬間波及了整個京都的變化。

虛無的時軸上,出現了第十九個異常的分支點——

“恐怕又是非法的時間跳躍。”他說。

“……真拚命啊。”

漫長的寂靜後,羅素了然感慨:“那位‘費爾巴哈的亡魂‘恐怕也不想看到曾經的事件再演吧?

讓曾經的英雄再三犧牲到這種程度……如今的統轄局越來越不像話了,就算是再怎麽官僚主義好歹也要有個限度才對。”

“你知道內情?”艾薩克問。

“是啊,畢竟當年那次決策室和綠日高層的會麵就是由我促成的啊,為此我可真是丟了好大一把的老臉。”

羅素攤手聳肩:“當時的情況比現在還要糟糕,天文會和綠日之間的摩擦不斷,幾乎快要失控了。

好在最後雖然大家都很不情願,但為了避免全麵衝突的爆發,維持現境和邊境的穩定,還是咬咬牙把合同簽了——畢竟現境隻有一個,一旦壞了大家都要全部玩完。

我記得當時,是那個年輕人自己站出來,代表綠日願意為現境所付出的誠意,主動去了統轄局。

畢竟是罕見的彩虹橋共鳴體質,不論是能力和身份都在足以讓決策室重視,因此一度被譽為和平的象征呢。

哎呀,你是沒有看到,當時佩倫那副無能狂怒的樣子。

不知道究竟是不忍心自己的養子為虛假的和平做出那麽大的犧牲,還是因為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子竟然選擇去統轄局呢?

當時場麵可真是……相當精彩!”

艾薩克愣了許久,不解的問:“但就算是這樣,恐怕也不會得到信任吧?”

“誰說不是呢?簡直兩邊不討好。”

羅素憐憫的感慨,“統轄局會提防你是綠日的間諜,綠日又把你當成了投靠天文會的叛徒,而自己又注定隻能在工具人一條路上走到死……遇上這種情況,誰都不好過。

在那種情況下,依舊費盡心思的去為混種奔走,爭取權益,竟然還促成了當時邊境混種流民的領袖和美洲官方的正式會麵,隻能說實在是不容易,結果……又和毀滅要素牽扯到了一起。”

“你是說‘費爾巴哈事件’?”

“是啊,畢竟是美洲譜係近五十年以來最慘烈的一次損失,也是整個美洲最接近地獄的時候,最危險的時候,距離全美深度化隻有一步之遙……

從那之後,就再沒有現境的譜係願意庇佑獸化特征者了。”

說到這裏,羅素抬起手,揉了揉老臉,一聲惆悵的長歎:“好了,別再講這些讓人難過的舊事了。

現在讓我們聊點充滿希望的東西怎麽樣?就比方說我們那位正在拯救丹波內圈的王牌教師槐詩閣下,他現在進度怎麽樣了?”

這麽說的時候,這位老人的眼神就充滿期待。

而艾薩克的表情,就變得一言難盡。

“怎麽了?”羅素迫不及待,催促道:“喚龍笛不是你一直管著的麽?別賣關子,來讓我看看他進度如何?”

漫長的沉默裏,副校長閣下麵無表情的抬起手。

五指之間,喚龍笛的投影展開。

全世界最為龐大的深淵探鏡無聲的調轉方向,自邊境之中緩緩旋轉,輸入參數,調整坐標,對準了現境,然後一瞬間便迅速鎖定了某個象牙之塔的老師。

就這樣,畫麵放大再放大……

不等清晰的圖像浮現,便有嘈雜的聲音如同海嘯那樣從另一頭響起。

好像有無數人在激動的咆哮和呐喊。

而就在賭客們圍觀中,有一張俊秀的麵孔從畫麵中緩緩浮現,帶著興奮的笑容,雙手將所有的籌碼全部推到賭桌的中央。

“——ALL in!”

竟然孤擲一注的,一把押上了所有。

很快,隨著他手指的調轉,底牌亮出,同公共牌組合,如出一轍的花色,徹底將狂熱的氛圍推上了最**。

5、6、7、8、9!

“同花順!!!”

一瞬間,在那些忘我的呼喊之中,不知道賭桌上多少麵孔失去血色,化作蒼白,傾聽到內心深處絕望的哀鳴。

隻此一組牌,就敲定了多達三億美金的勝負,奠定了今晚再難複製的巔峰!

一時間,整個賭場的氣氛好像都被點燃。

宛如當之無愧的王者降臨在這一片大地之上,在尊崇的目光中,那年輕人的麵孔仿佛也被鍍上了一層璀璨的金光。

那正是新一代賭神冉冉升起的模樣!

可房間裏,卻一片死寂。

漫長的沉默中,羅素撓著頭,滿懷不解:“這誰啊?”

艾薩克麵無表情的回答:“懷紙素人。”

“他在幹什麽?”

“在打牌。”

於是,羅素茫然的問:“那我們的王牌教師槐詩呢?”

“……在拯救丹波內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