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了,再見,告辭。

槐詩本能的就想要起身走人。

奈何這還是在生天目家,眾目睽睽之下,槐詩無奈隻能冷著臉過去怒斥一聲:“小聲點,大呼小叫的,一點涵養都沒有。”

“哎呀,人家這不是激動嘛。”梨花小姐臉頰飛紅,害羞的低下了頭。

眼看著懷紙素人當眾將生天目家的掌上明珠訓的跟孫子似的,不知道多少人驚掉了眼球,就連原地的勞倫斯都目瞪口呆,差點被煙頭燙了手。

此時此刻,美洲流浪漢深刻的感受到人和人之間的不平等,以及牛郎之道的廣闊無邊……

這他媽才幾天?

第一天見麵,第二天就鑽進小房間,第三天這他娘的就如膠似漆了?

你是怎麽做到的?

而旁邊的人則看的更仔細,懷紙素人坐下來之後就全程冷著臉,梨花小姐端茶倒水噓寒問暖,他卻沒給過一點好臉色,反而對著梨花大小姐呼來喝去,好像訓斥女傭一樣。

實在是太過分了!

而槐詩,白眼已經快要翻到天上去了。

“想我了嗎?”

旁邊的梨花輕聲問。

槐詩從牙縫裏擠出聲音,“我想你死了。”

“你就不能盼著我點好?”

“你他娘的能別弄這些花裏胡哨的麽?”

確定柳東黎懷裏嗡嗡嗡開著屏蔽之後,槐詩壓低了聲音怒斥:“我放著真正的小姐姐不要,包庇你這個王八蛋,你不回報我就算了,能不能讓我的名聲稍微好點?”

“我這不是為你考慮麽?省得外麵別人說你勾搭上鹿鳴館的阿姨之後,就忘記了大明湖畔的梨花。”

柳東黎抬起扇子遮住嘴,低聲說:“生天目老頭兒也是要麵子的,老子犧牲色相,不也是在捧你麽?”

“請麻煩換個真的來,謝謝。”槐詩目不斜視,懶得和他廢話:“有事兒說事兒,神城未來的下落有眉目了麽?”

“費了一天的功夫,找到了幾個克隆人生產艙,但沒有抓到本體,那個家夥藏得很隱秘。不過搗毀了一個實驗室,找到了一點東西,你可以拿回去交差。”

桌子下麵,柳東黎遞過來一個瓶子,裏麵空空****的,隻裝了兩顆膠囊藥丸。

槐詩悄悄晃了晃,沒有打開,塞進口袋裏。

“這就是傳說中‘萬能藥’?”

“主要成分是麵粉、維生素和一點禁藥……吃了確實能夠感受到身體好了一點,但藥效一退就沒了,隻是拿來糊弄人的安慰劑而已。”

“你想說,神城未來潛入丹波內圈就是為了造假藥?”

“誰知道?抓到了他幾個死忠的信徒,那幾個家夥都堅信神城未來可以治好自己——並發症晚期的人隻要能夠活下去,別人說什麽都會信。也沒辦法排除那個家夥借助地獄裏的力量做了什麽……”

柳東黎提醒道:“上次他已經記住你了,回頭記得小心堤防。”

槐詩皺眉:“你讀檔這麽多次,就找不到他藏身的地方?”

肉眼可見的,柳東黎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回頭瞥了他一眼,神情費解。

“怎麽了?”槐詩問。

“不,隻是驚訝而已。”柳東黎說:“你好像每次都能猜得到,如果不是真的從以前就認識你,我都要懷疑你跟統轄局的高層有什麽關係了……”

“別打岔。”

“……”柳東黎忽然有種翻白眼的衝動:“讀檔這玩意兒,也是有局限的啊。彩虹橋如果真要無所不能,現境還會是這屌樣麽?況且我一個退役的警備員,靠著單方麵的共鳴,跳不了太遠。”

槐詩先是不解,但立刻就察覺到他話中的未盡之意,神情嚴肅起來:“你的意思是神城未來竟然會對彩虹橋有所防備?”

“所以,才要小心戒備啊。”

柳東黎說:“所謂陰謀這種東西,多半有所痕跡。但倘若你順勢而為的話,想要找到線索就會很麻煩……

並不是神城未來想要挑起暴動,而是醞釀這麽久之後所導致的必定結果,你就沒覺得這兩天丹波內圈的火藥味兒越來越明顯了麽?”

槐詩沉默。

不受管控的破壞、鋌而走險的犯罪和狗急跳牆的鬥爭……更不要提極道私下裏的鬥毆和醉酒之後的爭端。

短短幾天,槐詩就已經快要對這些消息麻木了。

他從前未曾在丹波內圈生活,也不知道這樣的狀態是否正常,但如今的丹波內圈哪怕是在極道秩序的強力彈壓之下,依舊無法撫平躁動的暗流。

就好像屁股下的炸藥桶。

一個火花、兩個火花起不了效果,倘若是一百個一千個呢?

一旦秩序崩壞,隻要有人在暗中稍微鼓動一下,一場慘烈的流血暴動恐怕就會爆發。失去了規則的束縛之後,道德的界限在本能的麵前不值一提。狂熱、憤怒、痛苦和恐懼,在這些混亂的催化劑之下,最終眼前這脆弱的一切都會分崩離析。

想要解決,必須快刀斬亂麻……

“一切本來不至於淪落到這種程度的。”

柳東黎輕聲說:“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槐詩。”

“我知道。”

槐詩端著茶杯,仰頭飲盡了寡淡的茶水。

抬起頭,看向最上首的地方。

當宴會進行到差不多的時候,總會長生天目終於率先放下了筷子,拍了拍手,清脆的聲音擴散開來。

瞬息間,原本細碎的嘈雜盡數消失無蹤。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匆忙的擦拭嘴角,扶正了衣領,側身,聆聽指示。

“放鬆一些,大家不必這麽嚴肅。”

生天目揮了揮手,隨意的說道:“今天找大家來,除了吃頓飯,聯係一下感情之外。主要想要說的,就是今天下午發生的事情……”

一時間,所有人都下意識的看向了槐詩的所在。

來了來了,戲肉來了!

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處分環節它來了!

可生天目卻話鋒一轉,感慨著說道:“就好像諸位所知道的那樣,發生了一點原本誰都沒有想的摩擦,最後引發了雙方都受到傷害的結果。傷和氣倒在其次,但誰又不知道生命可貴呢?

我理解大家最近日子比較難過,也並不打算對此過於苛責。”

不不不,您隨意苛責,最好多苛責一點!

一時間,下麵坐著等槐詩倒黴的人都急了,恨不得跳出來代替同盟代替生天目總會長劈了這個混賬。

但緊接著,生天目話鋒一轉:“但是,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並不意味著同盟會縱容這樣的事情屢次發生,必須從根源上解決問題才行。”

三番兩次的轉折,當誰都摸不清這老頭兒的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之後,生天目才一臉沉痛的說道:“老朽作為同盟的總會長,目睹了如此紛爭,真是看在眼裏,痛在心裏啊!

可歸根結底,不能怪大家,還是如今經濟不景氣,連極道都快要活不下去了……人想要活著,就總是要吃飯的。可哪怕就算老朽這裏天天宴請大家,又能養活的了幾個人呢?”

人老了就喜歡羅嗦。

一旦開始廢話就收不住,從經濟到商業,再從年輕人到少子化,最後再罵了一波無能的首相和內閣之後,生天目終於轉入了正題:

“正所謂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在和其他幾位當主商量過之後,老朽決定,將原本久我家沒有分配下去的產業全部拿出來,而各家再出讓一部分地盤和利益……最後綜合起來,就是諸位眼前的這一切。”

就在一片驟然驚起的喧囂之後,生天目身後,一張龐大的地圖和圖表緩緩的展開。無數資產堆砌在一起之後,幾乎快要發出刺眼的光芒,讓人目眩神迷。

三十一家柏青哥彈子房、超過二十家風俗店、九家劇場、兩家藝能事務所、十一家賭場、四家建築公司、十九座工場,四座電影院、十二條街的店麵……

酒吧、夜場、旅館、投資公司、寺廟、碼頭、冷凍生鮮、酒廠、服裝、地產、影視、娛樂、電子……幾乎無所不包!

幾乎原本久我家所有的產業都已經被放在了這一張榜單之上,外加由其他四位大佬的指頭縫稍微鬆開一點漏下來的龐然大物。

到最後,匯聚成了一座令所有賭徒們都目眩神迷的獎池。

“我知道,有些人覺得我們這些老家夥吃著碗裏的,還占著鍋裏的,擋了他們賺錢的路。總覺得我們太過吝嗇和摳門,湯湯水水都不能分潤你們一些。”

生天目抬起眼睛來,漠然說道:“不要再怪僧多粥少了,各位。你們難道是議員裏那群每天比嗓門大小的廢物議員麽?

既然當了極道,想要什麽東西,那就自己拿!

現在,我把機會擺在你們的麵前了,能拿多少,就看自己的本事了!”

“你們想要機會,我給了,按照同盟的規矩,爾等隨意賭鬥。三日之內,但凡你們能拿得住,就都歸你們所有!”

在死寂之中,所有人都呆滯的凝視著那一張圖標,粗重的喘息著,幹渴的抿著嘴角,眼珠子都被燒紅了,可是卻沒有人敢說話。

生天目俯瞰著那些呆滯的麵孔,眉毛挑起:“怎麽了?一個兩個的,都不說話了?這會兒竟然謙讓起來了麽?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啊,東西都擺在你們眼前了,就沒有什麽想說的嗎?”

他停頓了一下,掃了一眼下麵的人群,隨意的問道:“懷紙君,有沒有看上的地方,跟大家講一講吧。大家如此仁義,說不定就讓給你咯。”

“啊?我嗎?”

槐詩愣了一下,抬起頭來,看向上麵的地圖和圖表,嘴裏給生天目老頭兒當足了捧哏:“真的是隨便選嗎?”

生天目搖頭:“廢話,難道我還會專門拿這種事情逗你麽?”

“不,我的意思是,既然東西都不錯,為什麽非要選呢?”

槐詩忽然笑了起來,認真的問道:

“就不能全都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