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然連這個知道?看來你和東夏譜係的關係比我想象的還要深啊。”

郭守缺聽到他的自言自語,頓時搖頭,嘖嘖感慨:“要我說,這種廢品就應該丟給深淵裏那些賣破爛的。

玄鳥嘛,上了年紀就變得摳摳嗦嗦的,感覺拿回去修修還能繼續用。把多出來的部分拿白狼鉤削了,縫縫補補完事兒之後,當成全新的拿來騙小孩兒……逮住一隻羊就往死裏薅,寒磣啊。”

槐詩忽然感覺天上下了雨。

淚如雨下。

騙小孩兒?我年紀也挺小的,怎麽就不見玄鳥來騙我!

送神器,還附帶聖痕,是不是還要再送個神跡刻印啊……你們東夏譜係福利這麽好,怎麽就不早說!

這麽寒磣的生活,我也想要啊!

如今,九鳳的加持之下,被譽為‘天帝少女’的奇跡邁步向前。

姑獲,共存於整個亞洲地區的奇跡。

不止是東夏和日本,就連新羅、百濟乃至天竺都存在著衍生的傳說。

這是玄鳥精挑細選之後所給出的選擇。

如此進階,不會損害琥珀本身裏見氏繼承人的任何正當性,並且和吸食怨恨維持的般若能夠無縫銜接。

更重要的,是其乃是源自鬼方的聖痕,能夠向上接續九鳳,以及——得到令這一份受損的神性聖痕再度回歸五階的可能。

高宗伐鬼方,三年克之。

從遠古殷商時期,殷高宗武丁征伐鬼方之後,這一條以鬼方為名的奇跡之道就產生了先天性的不足。

作為‘商’的神性集合——天命玄鳥,在這個過程中可謂功不可沒。

鬼方部所崇敬的奇跡,所膜拜的圖騰‘九鳳’,本身也從具備著和鳳凰同等神性的存在、覆蓋九野吞吃天下的聖鳥,隕落為了‘鬼車’一樣的妖魔。

而姑獲鳥的起源的主體,也是從這一份隕落的神性之中分裂而出,變成掠奪稚子、扼殺孩童的凶靈。

想要讓九鳳這一奇跡重新升格,就必須令其天命重新結合國土和信仰,重新成為護國之靈的存在,重新再度發育一次才行。

遺憾的是,這樣的路子,在東夏絕對行不通。

玄鳥哪怕是老年癡呆了,忽然掛掉,換上了一個什麽都不懂的三歲小孩兒上位,屆時也絕對不會允許‘龍脈’的存在遭受絲毫的玷汙和幹涉。

這可是整個東夏譜係的根基,龍之天命所凝結而成的瑰麗結晶,東夏的源典所在。

哪怕是把丹青卷燒了、白狼鉤砸了,九州鼎都賣了破爛,都絕對不會讓這一份龍的神聖有絲毫的動搖。

否則的話哪裏輪得到九鳳,直接換成鳳凰——在抽取了這一份神性之後,東夏立刻就能恢複雙天敵的恐怖輝煌時期,而且還是父女雙天敵,兵主和鳳凰的存在至少能支撐整個東夏譜係三百年的輝煌。

世上再沒有比涸澤而漁更加愚蠢的事情了,家大業大,幹嘛閑著沒事兒折老本兒?

但琥珀不同,琥珀不一樣。

瀛洲哪怕早已經廢除了名義上的華族存在,但裏見氏在安房國的正統卻沒有絲毫的動搖——整個瀛洲,還在暗中維持著分封製的存在。

琥珀一旦入住裏見氏,那麽九鳳就相當於和安房國融為了一體,通過譜係之間的源流和漫長曆史之中所形成的脈絡,成為東夏譜係釘進瀛洲的一顆釘子。到時候隔壁的WIFI,還不是想怎麽偷就怎麽偷?

但這個計劃本身就有一個巨大的弱點——不論玄鳥在暗中如何出力,如何給競爭對手下絆子,暗中為琥珀掃除了美洲、俄聯和羅馬的絕大部分壓力,但打鐵依舊還需要自己硬,琥珀本身必須擁有絕對的實力,絕對的優勢入主裏見家才對。

所以,依舊是,兩手準備。

廚魔對決,有郭守缺強勢鎮壓橫掃。

而一旦出現什麽意外,需要翻臉動手的時候,除了槐詩這一道‘萬將功成一骨枯’的天字號工具人附加保險之外,琥珀本身,也被賦予了必要的殺手鐧。

如今,這一份力量……便正浮現於天穹之中。

足以伐國破境的鋒芒於此顯露。

從天而降。

“我知道了,這是軒轅劍,對吧!”槐詩一拍手,興奮的得出結論。

旁邊,郭守缺的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了。

做夢呢?

軒轅劍?這東西如果真留下來的話,玄鳥睡覺的時候也得抱著不撒手,別人想多看一眼都要殺他全家,哪裏可能隨便拿出來?

這種相當於國柄的權位之證,想要具現出來,除非整個把龍脈抽幹,否則想都不要想。在這之前,天文會的亞洲分部就會當場爆炸、中央決策室集體升天、先導會的亡靈揭棺而起。

你們東夏閑著沒事兒把開創紀元、奠定國統,積累了接近六千年曆史衍生無數奇跡的威權遺物拿出來幹嘛?

是打算賭一波國運和俄聯全麵開戰,還是把現境的底兒給鑿穿,大家一起地獄快樂過家家?

“我這不是活躍一下氣氛嗎?”

槐詩摸著手裏的小手槍,分外悵然——人比人得死,掛比掛得扔,別西卜,你已經是成熟的命運記錄了,應該學會自己給自己氪金了。

別西卜不想說話。

此刻,槐詩感受到來自少司命神性的共鳴和震撼,以及那種難以言喻的鋒芒和威懾,眼瞳一陣陣刺痛。

難以直視那古鏡中緩緩蛻變而出的恐怖氣息。

能夠感受到,其中正在醞釀的,宛如核彈那樣的龐大力量。

倘若不加以收束,而是任由其徹底爆發的話,恐怕大半個奈良都會在地震的餘波中崩壞吧?

更令他難以置信的是,哪怕是這樣,都沒有觸發亞洲天文會的警報——也就是說,這一柄武器的存在,是在天文會的係統中經過正式注冊和備案,被認定為合乎程序,且能夠動用的……

“隻不過是,使用了白狼鉤的力量,讓照膽古鏡的奇跡向上追溯,展露出最原始的形態而已——它的本質未曾改變。

隻能說,玄鳥那個家夥的惡趣味越來越厲害了……”

郭守缺挑起眼瞳,凝視著天空中呼嘯而至的寒光:“武丁在位五十九年,以元年歲次午鑄一劍,長三尺,銘曰‘照膽’。”

那一把劍,本身就是伐滅鬼方、重創九鳳的象征。

滅國之劍的投影。

——神跡刻印·照膽!

其本質乃是將整個商朝的國運寄托於象征其天命的玄鳥之上,轉化為純粹的質量,升上天空,超脫大地的束縛,突破穹頂的極限。自外太空的宇宙原暗中,奇跡將逆轉為災厄,向膽敢忤逆的不臣者降下滅絕的天罰!

他化自在劇震,龜裂動**。

在這足以一擊之下破滅鬼方的恐怖力量之中,升騰的血光在迅速的煙消雲散。

那一瞬間,琥珀垂落眼眸。

“差不多,該到道別的時候了,父親。”

在她的身後,姑獲鳥的投影之中漸漸浮現裂痕——曾經伐滅鬼方的神跡刻印降臨時,為鬼方之路的奇跡同樣帶來了深刻而龐大的痛楚。

當魔境被摧垮時,這一把雙刃劍也在殺傷著九鳳與琥珀。

這是她所求之不得的感受。

終於能夠感同身受的,體會到,父親曾經所經曆的一切……

“■■■!!!!”

染血的八房劇烈的震**著,那一份惡念所匯聚而成的本能在恐懼的尖嘯。

可這一次,終於能夠聽清那個模糊的聲音了,那個被囚禁在魔境最深處的破碎魂靈所發出的呼喚。

那是她的名字。

無數次,痛苦的,麻木的,悲傷的,不舍的呼喚——

“琥珀……”

那一瞬間,麵甲破碎,空洞的黑暗裏,有龜裂而模糊的麵孔浮現,空洞的眼瞳凝視著眼前的少女。

看著那一張不曾在記憶中褪色的麵孔,便流出了渾濁的眼淚。

那究竟是怨恨還是憐愛呢?早已經難以從一片混沌中辨識分明,不論是愛還是恨,都已經在他化自在之中消磨殆盡,所存留下的,隻有最後的執念。

呼喚她的名字。

一次又一次的。

“琥珀……琥珀……琥珀……”

“我在這裏,父親,我就在這兒。”

琥珀輕聲呢喃著,一步步上前,不顧伐折羅金剛劍的鋒銳氣息不斷的在身上斬開慘烈傷痕。

“請不要擔心。”

她微笑著,溫柔的向父親述說,“這些年我過得很好,得到了成長,學會了新的本領,買有了新的衣服,結交了新的朋友,過上了和以前不同的生活。節假的時候有帶魚可以吃,過年的時候也會有團年飯邀請我……”

她說,“這一次回來,是為了向您道別。”

“■■!!!!”龐大的災厄之中,那些迷失的魂靈在怒吼,充滿怨憎。

因為有鐵的光在她的手中匯聚,像是灼熱的鐵漿那樣,煥發出熾熱的光芒,灼燒著那些魂靈的怨念,還有她的手掌。

無數黑暗從她的指尖蒸騰而起,隨之而來的還有深入魂靈的劇痛。

“對不起,父親。”

她依舊平靜的向前,凝視著那一張漸漸模糊的麵孔:“沒有完成我們之間的約定,對不起。”

將你一個人留在這裏這麽多年,然後自己一個人自私的跑掉了,對不起……被囚禁在那樣的黑暗裏,無法解脫,一定很難過吧?

要求你為此犧牲的是我,可未曾能夠完成自己職責的也是我。

因為一時的不忍心,造就了這樣的惡果。

“請不要擔心,很快就不用再痛苦,也不必再害怕了。”

她艱難的微笑著,忍著眼淚,告訴他:“這一次,我會親手殺死你。”

八房怒吼,伐折羅金剛劍抬起,自無窮重壓中,向前斬落。

無數惡念糾纏所形成的滅亡之刃化為擴散的血光,將一切吞沒。

正是那一瞬,有鋒銳而明快的烈光從血海之中超脫而出,宛如飛鳥那樣的升起,矯健翱翔,劃破了萬重波瀾。

恰如眼淚那樣,一閃而逝。

了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