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車頂上。

從車身的微弱震動之中感受到車頂上不正常的回聲,是躡手躡腳的微弱震動。那技巧誠然完美無瑕,令人欽佩,甚至宛如落葉那樣的輕巧。

但最大的敗筆就在這裏了。

哪裏有落葉會像是人一樣匍匐潛行呢?而且還是在這開始加速的新幹線車頂上,怕不是個火車俠。

這種水平,怕不是連果園健身房的體驗課水平都沒有。

槐詩看了一眼之後就興致缺缺的收回視線。

然後,感覺到對麵的少女身體竟然緊繃了起來,有意無意的,將目光看了過來。自以為不引人注意的看著槐詩。

蹩腳的窺探。

難以理解。

……

……

但這一切在對麵的女生看來,卻不像是那麽回事兒。

在槐詩翻起眼睛抬頭看了一眼上麵,又收回視線的那一瞬間,她的心裏就咯噔了一下,僵硬在原地。

啊,好像被陌生的大姐姐翻白眼了……

怎麽回事兒?

是自己失禮了麽?自己做錯了什麽?

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內心七上八下,感覺到一陣莫名的恐慌:難道是因為自己沒洗澡?

不對啊,出門之前剛剛洗過的!

想到這裏,連忙拉起領子聞了兩下,深吸,隻有洗衣液的味道。頭發上也是,還有手和身上,並沒有奇怪的汙漬和味道。

是因為打電話打擾到她了麽?

也不對啊,她剛剛坐下來就掛電話了,還道了歉。這種小事,應該不會有人在意……吧?

難道說——

她的腦中忽然橫過了一道電光,恍然驚覺:是因為自己的打扮太土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地域歧視麽?

下意識的,真希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衣服。

亞碼孫上網購的網格紋大衣,戴了很長時間都起球了的手套,從老家的商業街上隨便買來穿了很多年的長裙,便利店裏買的厚長襪,毫無品味的運動鞋……以及土氣十足沒有設計感就純粹是隨便梳了兩下的長頭發。

再看看對麵——

藏青色的羽絨服完美的凸顯出了纖細的腰肢,不施點綴卻完美包裹住修長雙腿的牛仔褲,淩駕於所有醜小鴨之上的模特級美好身材,修長的脖頸,還有一雙素白的帆布鞋。

一副巨大的墨鏡遮住了大半張姣好的麵孔,而在針織帽之下,令人羨慕的長發宛如黑色的溪流那樣蜿蜒而下。

刻意中性化的打扮並沒有顯露出多少女性的特征,卻反而有一種男裝麗人所獨有的妖豔感,散發出致命的**力。

這已經是男女通殺的可怕等級了!

而且,全部都是真希認不出的牌子,一定都很貴吧……

從小生活在鄉下的土妹子,十七歲的正牌女子高中生,正當JK年華的青春少女——真希,有生以來第一次的……體會到來自京都人的優越感和鄙視!

京都人太可怕了。

她蜷在椅子上,瑟瑟發抖。

不可思議的是,明明被陌生的女人翻了白眼,可是她卻絲毫不覺得生氣。

感覺就好像天鵝傲慢的抬著頭遊過醜小鴨身旁時那樣。沒有一絲一毫的怨憤,反而被那不同尋常的美吸引了。

想要湊近。

仔細觀察,想要和大姐姐貼貼……

隻是想到這樣的美人坐在自己的對麵,真希就忍不住一陣臉紅,鼓起勇氣再次從手機屏幕上抬起視線,看過去。

然後,看到了她抬起手,微微扒下了臉上的墨鏡,一雙黑色的眼瞳看過來,正對上真希的視線。

好像在問,你看我幹什麽?

“報、抱歉。”

真希僵硬了一瞬,縮著脖子不敢再看。

可心裏卻忍不住後悔,剛剛應該去搭話的才對……就算是自我介紹一下也好啊,她會告訴自己名字麽?

感受到胸腔中的心髒在瘋狂的跳動。

Dokidoki。

她開始慌了。

難以置信。

顫抖的手指打開網頁,開始一通搜索,驗證自己的猜想。

很快,她就愕然的發現。

自己十七年來,第一次春心萌動的對象……竟然是個女人?

難道自己的心理有什麽問題嗎?普通來說,女孩子不是應該喜歡男生才對麽?還是說自己竟然有著自己都從來沒有察覺到的變態細胞?

媽媽救我啊……

在驚慌之中,她忽然起身,筆直的立正了,想要去洗手間逃避一下現實。

可緊繃的身體還沒適應列車的加速,一個踉蹌,向前倒下。

來不及驚叫。

緊接著就撲入了陌生的懷中,感覺到一陣羽絨的柔軟。

被扶住了。

當她終於抬起頭的時候,便看到了一張近在咫尺的麵孔,她的眼睛,還有隱約的芬芳……腦子裏,一片空空****。

在瘋狂的心跳中,竟然感覺到一陣沉痛和遺憾。

啊,明明是這樣完美的美人,可身材卻很殘念呢……

“對、對不起。”

她手忙腳亂的起身,感覺到鼻尖一熱,連忙捂住臉,才發現自己流鼻血了:“我、我去洗手間。”

好像逃跑一樣。

頭也不回的衝向了走道盡頭的方向。

留在原地的槐詩一陣茫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啥。

黑人問號.jpg

……

心在狂跳。

真希劇烈的喘息著,抬起手,將冰冷的水珠潑灑在臉上,希望自己能夠冷靜一些。

可每次一閉上眼睛,眼前就浮現了那一張毫無瑕疵的絕美麵孔,明明那麽冷淡,可是卻讓人心跳的停不下來。

冷靜一點,冷靜一點,真希,你可是武家的女兒,不能像是花癡一樣……

可就算這麽說,怎麽可能冷靜的下來嘛!

她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足足在洗手間裏待了大半個小時,她總算是平靜了一點,或者說,總算是有了回去的勇氣。

硬著頭皮,推開了門。

愣在原地。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起,世界變得一片靜寂,就連鐵軌被敲打的遙遠聲響都已經消失了。

空調運作的聲音,廣播係統的播報,乃至外麵說話的聲音。

盡數消失不見。

她感覺自己有點冷。

吐出了一道白氣,十指發涼。

空調壞了?

當她行走在過道中的時候,卻發現,原本四周的乘客都已經消失無蹤,再也不見。

“那個……有人嗎?“她提高了聲音,怯生生的問了一句。

無人回應。

隻有一片冷漠的死寂。

當她終於回歸了自己的位置時,卻發現,自己竟然還在原地。

沒錯,自己還坐在椅子上,另一個自己……就在那裏,從未曾離去。

可是樣子卻已經麵目全非。

好像一瞬間經過了千萬年,飽經滄桑的衣裝早已經破碎枯黃,存留在那裏的隻剩下一具蒼白破碎的骸骨骷髏。

現在,就在她的視線中,原本早已經死去她,死去的真希支起了顱骨,空洞的眼洞裏,腐臭的黑血無聲的流出。

宛如眼淚。

她魘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下意識的想要尖叫,可是卻發不出聲音,在這嚴寒和冰冷中幾乎窒息,癱軟在地上。

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她向後挪動身體,手足並用,想要奔跑,逃離,速度越來越快,在田徑社中也未曾如此的狂奔。

可跗骨之蛆一樣的寒意依舊緊追在背後。

甚至,出現在眼前。

當她奮力推開隔離車廂的大門時,便看到了那一具骸骨,佇立在自己的麵前。流著黑色的眼淚,骷髏上前,低頭俯瞰著他。

用她的聲音,沙啞的質問。

“你……要去哪裏?”

真希再說不出話來,無法動作。

宛如永恒的死寂裏,傳來驚恐的嗚咽。

就在窗外,不知何時,世界已經變了,一片荒蕪的大地之上寸草不生,天空之中,血月高掛,照亮了猙獰的輪廓。

那是覆蓋了天和地的巨大陰影。

猙獰的蜘蛛舞動在自己的網中,重重複眼向下俯瞰,冷漠又猙獰的,一寸寸將繩索收緊——摧殘著網中的魂靈。

正是那一瞬間,槐詩歎息著,抬起了眼睛。

果然沒辦法放著不管。

他猛然起身,摘下了臉上的墨鏡,筆直的向著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在洗手間的門口,看到了迎麵走來的魁梧男人。那個渾身覆蓋著刺青,宛如巨熊一樣壯碩的魁梧男人。

地獄廚魔。

“哦?看樣子你打算動手了?”

他毫不顧忌頭頂不停響起警報的煙霧燈,抽著一根粗大的雪茄,似笑非笑的看著槐詩。就在旁邊,列車員正驚慌的勸阻他,想要讓他把煙滅掉。

被他滿不在意的推到了一邊。

忽然,他後退了一步,以示禮讓。

“那麽,我就不用攙和了……”男人說,“請吧,閣下,讓我看看瀛洲廚魔的本事。”

遠比其他人要更加的敏銳,不,應該說,作為廚魔而言,本身就具備著常人千百倍以上的敏銳感知。

尤其是針對同類的氣息。

在遇到槐詩的瞬間,就對彼此的身份有了本能的認知。

槐詩也懶得糾正他話裏的錯謬了,抬起手,按在洗手間的門上。

嘎嘣一聲輕響。

門開了。

鼓手勁力瞬間的催發,就將門鎖內部的結構**成均勻的塵埃。旁邊剛剛爬起來的列車員也愣在原地:“等等,你要幹什麽……”

“喂,不要礙事。”

魁梧的刺青廚魔一隻手按在他的肩膀,將他按住了,不準他去幹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