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麵對如此正經的理由,羅素發現自己竟然無言以對。

而那個虛幻的身影已經重新消散,化為了漆黑的飛鳥,展開雙翼,靈巧的穿過了一層層封鎖和防禦,掠過了漫長的距離,重新回歸了象牙之塔的天穹之下。

找準方位之後,向下墜落。

穿透一層層牆壁。

從天而降,來到了嚴密封所的煉金工房中。

然後,便看到了暴動的黑暗。

絕望在收縮,在煉金之火和圈禁之手的轉化之下,漸漸質變,再次成型……

就在槐詩手中,化作鋼鐵的五指之間,原本沉重的鐵錠已經凝結成了一個虛幻的輪廓,被他所緊握。

鑄造者的熔爐之中,源質與鐵之間再度開始轉化。

漸漸的,越發清晰。

浮現出了利刃的輪廓。

正在那一瞬,空氣中無數瘋狂增殖擴散的絕望驟然一震,緊接著,被無形的力量拉扯著,向內坍縮,收束……

鋼鐵生長的尖銳聲音迸發。

在槐詩手中,金屬的結晶在增殖,向前,迅速的延伸。絕望被賦予了軀殼,憎惡被賦予了鋒刃,詛咒被賦予了形體。

黑暗在轉瞬間消失無蹤。

而隨著煉金之火的燃燒,在槐詩的手中,一柄漆黑的利刃終於浮現出自己猙獰的輪廓。

秘儀龜裂的哀鳴擴散。

鋒銳的氣息自其中此處,轉瞬間帶來了令人不寒而栗的壓迫感。

如有實質的斬痕自地麵和牆壁之上迸發。

“哦哦哦哦!!!”

平時度不顧自秘儀中泄露出的淩厲氣息,瞪大眼睛,上前,幾乎趴在界限的前麵,凝視著槐詩手中的武器。

“何等的凶戾,何等的美妙!足以同村正角逐的利刃啊……這便是鑄造者們所遺留的技術麽?”

老人的眼瞳裏燃燒著狂熱的光焰,死死的盯著槐詩手中漸漸晦暗下去的利刃,興奮的幾乎快要手舞足蹈。

流動的黑暗之中,有冰冷而修長的刀身從槐詩的手中浮現,向前延伸……跨域了誇張的尺度之後,勾勒出淩厲的輪廓。

那是……太刀!

可就算是太刀,這樣的長度也實在太過於誇張。

隻是掃一眼,平時度就得出了絕對精準的數據。

“七尺九寸六分!”

蒼老的煉金術師的眼睛自鋒刃之上掃過,凝視著之上的每一個細節:“這樣的形製,是禦神刀麽?著實令人大開眼界!”

可他的話音未落,在槐詩的手中,便有斷裂的聲音響起。

所有人愣在原地。

就在槐詩手裏,那一柄長度誇張到驚人的大太刀,此刻竟然碎了!

自正中斷裂,緊接著粉碎成了千百片,飛向四麵八方,迅速的模糊和黯淡。

最終,消失無蹤。

平時度呆滯在原地,好像石化了一樣,難以接受這樣的結局:“失……失敗了?”

“不,恰恰相反……”

角落之中,飛鳥的輪廓浮現微笑:“是成功了!”

正在那一刻,槐詩終於抬起手,旌旗展開,埋骨聖所轟然開啟,滾滾黑暗伴隨著鋪天蓋地的鋼鐵鴉潮呼嘯而出。

可這一次,鋪天蓋地的鴉潮所映照的再不是鐵光,而是回歸了往日的混沌漆黑……隻不過,這一片黑暗,實在太過的猙獰!

曾經的絕望狂潮再度湧現。

鋼鐵之鴉們展開雙翼,渾身纏繞著如有實質的黑暗,猩紅的雙目滿盈凶戾。縱聲嘶鳴時,那樣的尖銳聲音就撕裂了脆弱的防護,擴散向四方。

貪婪捕食。

彈指間,整個實驗室周圍數百米之內,所有的深淵沉澱,所有的不明之物,所有潛伏在暗影之中蠕動的侵蝕物種,盡數被烏鴉們徹底吞吃!

而當槐詩抬起手的時候,浩**的鴉潮便聚攏而至,解開了形體的束縛之後,無數沉重的鋼鐵羽毛灑落,再度回歸了槐詩的手中。

羽毛的紋理重疊在一處,就形成了繁複而莊嚴的刃紋。

宛如機械那樣增長延伸的刀身形成了修長的弧度,猙獰的鋒刃再度浮現,詛咒化作凶戾的血色流淌在刃口之上,自上而下,滴落擴散,最終消散在空氣中。

留下一道道猩紅的痕跡。

“大功告成!”

槐詩信手揮舞著手中的凶鐵,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可當他回頭的時候,卻看到自己的學生竟然驚恐的後退,唯有蒼老的平時度昂著頭,興奮的站在原地,凝視著眼中的……惡鬼。

沒錯,那正是行走在人間的凶惡鬼神!

對於此刻的自己有多麽的可怕,毫無自覺,甚至在微笑著。

就在血色的籠罩之中,向前漫步,手握著屠戮性命的利刃,恰似傳說中大江山上王漫步在平安京的大道之上那樣,殺死一切,毀滅一切

踏著屍骨,所帶來的便是絕望。

那可真是……太美妙了啊!

“名字……”

他的嘴唇在激動的顫抖,迫不及待的上前,想要知道:“它有名字麽?槐詩先生!”

槐詩愣了一下,低頭看向手中的武器。

“名字嗎?”

就在刀身之上,有隱約而古老的文字浮現,那是曾經鑄造者們遺留下來的祝禱,世間如今隻有槐詩一個人能夠看懂的語言。

倘若用現境的話語來形容的話,便隻有四個字而已。

——生、老、病、死。

這便是從無盡絕望之中所誕生出來的精髓。

“怨憎。”

在旁邊,有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就叫它‘怨憎’好了。”

死寂在瞬間到來,有一個陌生的身影從出現在了槐詩的身旁,從他的手中接過了大太刀,像模像樣的揮舞了兩下,愉快頷首。

“以新手而言,已經是難得絕佳的成績了,做的不錯哦,槐詩。”

原緣瞪大了眼睛,愕然,難以置信。

那個女人是誰!

為什麽一副和自己老師特別熟的樣子!還在勾肩搭背!而且還想要和槐詩貼貼……

下意識的伸手想要摸向腰間,卻發現自己出門沒有把山君帶過來。

就連槐詩也愣住了,看著眼前的彤姬。

不知道為什麽她會忽然出現在別人的眼前。

可當她帶著微笑看過來的時候,便無奈起來,行吧,多半是興致一到就出來玩了。

然後,彤姬抬起手,打了個響指。

時間好像在瞬間凝固了。

按下了暫停鍵。

她回過頭來,促狹的看著槐詩:“怎麽了?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不,隻是沒有習慣你會出現在外麵。”槐詩搖頭,看向周圍:“沒關係麽?”

“如果有呢?”

彤姬湊近了,端詳著他的眼瞳,“走漏消息可能會很麻煩的……你會不會幫我滅口?”

“……你在想屁吃。”

槐詩翻了個白眼:“沒救了,等死吧,告辭。”

“好吧,不開玩笑了——作為你的契約者,你第一次鑄造出這麽優秀的作品的時刻,怎麽都要和你一起分享吧。”

彤姬低頭,把弄著比自己還高出了一頭的大太刀怨憎,興致勃勃的品評著:“煉金之火和圈禁之手的運用可以評價滿分,但鑄造者的熔爐利用起來可不是那麽方便的東西,稍微出了一點差錯,算是經驗不足吧,但都可以補足。

最後的結果,毫無疑問的,是上品!”

她抬頭,端詳著眼前的男人,笑容欣慰:“恭喜你,槐詩,你已經是一個出色的煉金術師了。”

“還差得遠呢。”

槐詩搖頭,“你自己都說了,是怨憎吧?不是絕望。”

雖然成果依舊優秀,但距離完美終究還差一點。

無法從放射的怨憎收攝為內斂的絕望。

失之純粹。

“這一點可以通過後續補足,鍛造者的技術比煉金術強的地方在於,可以不斷的對作品進行改良,而不是像煉金術一樣出爐的瞬間就決定最終的結果。”

彤姬歎息:“況且,不要搞錯比較的對象,槐詩。不論是象牙之塔還是鐵晶座之上,還是說石釜學會,你所見到的煉金術師都毫無例外是天才之中的天才,萬中無一的傑出者,甚至還有高不可攀的大宗師。

眼光高一點是沒錯,如果眼睛總是往上看的話,活著可是會很累的。

你又不是從小經過多麽漫長的練習和磨練,也沒有他們為了追求奇跡而傾注的龐大心血,能夠以你在煉金術上的平庸資質和他們並列,就已經說明了你的成果有多麽珍貴了。”

說著,彤姬手中,大太刀怨憎再度潰散為無數羽毛,消失在空氣之中。

而槐詩感覺自己的靈魂之中,再度多出了一柄凶戾的源質武裝。

槐詩一愣,眉頭忍不住皺起。

“怎麽樣,你也應該察覺到了吧?”彤姬問。

槐詩頷首。

不止是怨憎太刀,包括憤怒之斧在內,幾乎所有的武器都還有這更向上一步的餘力。而令他驚愕的是,他原本以為在所有源質武裝中完成度最高的,應該是美德之劍。

可現在看來,竟然是悲傷之索?

不隻是如此,純粹論完整程度的話,悲傷之索還差一點就能夠徹底的成為實體的邊境遺物,就算是槐詩死了之後也能夠繼續存在下去了。

難以理解。

可它確實和其他的武器有所不同。

槐詩終於想起自己在邪馬台中得到的戰利品,接受了小貓的委托,殺死其他幾個王子的時候,作為預付款所給他的東西。

那一條和悲傷之索結合的鎖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