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不到十分之一的埋骨聖所被重新取回的時候,槐詩胸前再度浮現了通向黑暗的裂口。他的整個人回歸了曾經的‘空心’狀態。

身體的內部被黑暗所充斥。

而就在薄被之下,他的右手張開,悄無聲息的浮現出一支漆黑的羽毛。

自遠方的迷夢之籠中,傳來了鐵晶座上的禮物。

這就是如今重重封印的封鎖之下,埋骨聖所能傳達的極限——重量不足0.1克的源質羽毛。

在槐詩的指尖,那一支飄忽如霧、毫無實感的羽毛上覆蓋著一層光芒,看上去如此晶瑩。

那不是屬於槐詩的源質質變,而是來自鐵晶座的煉金術

萃取出了迷夢之籠中的腐夢之毒,以源質學和咒術學進行再次的加工,編織成一顆小小的種子,並將其植入了陰魂之鴉的羽毛裏。

一場由技術長親自的編織的‘泡影之種’。

為了保證埋骨聖所的傳輸順利,便不能改變羽毛本質,甚至不能在這期間摘下羽毛,所以隻能采用活體煉金的繁複技巧,同時兼顧持久性和易用性。

這一份在源質學和咒術學上的深厚造詣,令槐詩歎為觀止。

如今,一根輕飄飄的羽毛毫無征兆的出現在囚籠之中。

化作了足以撬動天平的平衡,逆轉局勢的重量!

槐詩微笑著,握緊了五指。

那一支灰黑色的羽毛在指尖潰散,化作絲絲縷縷的稀薄霧氣,悄無聲息的消散在了空氣中。

寂靜裏,槐詩微微抬起眼眸,傾聽著遠處守衛巡邏的腳步聲,分辨著其中的距離和特征。

“請問,可以開一下空調麽?”

當守衛走到門外的時候,槐詩忽然發出聲音。

他抬起手扯了一下領口,向著熟悉的守衛微笑:“有點悶熱,喘不過來,你不這樣覺得嗎?”

……

……

大概在半個小時之後,交班的守衛從電梯裏走出來,匆匆的向著樓上的方向走去。可是卻被關卡攔住了。

“嘿,別忘了刷卡。”外層看守者從數獨遊戲間抬起眼睛,看向了神情焦躁的守衛,提醒了一句:“你看上去臉色不太好。”

“不好意思,有點不太舒服。”

被攔在關卡後麵的守衛有些僵硬的笑了笑。

他的臉色確實不太好,憋得有點漲紅,但底色卻十分蒼白,看上去好像失血過多。明明空調溫度開的很低,可額頭上依稀還能夠看到汗水。

刷卡的動作十分僵硬。

魂不守舍的通過驗證之後,那個人就匆匆而去。

外層看守者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可回頭瞥了一眼下麵的監控,拿起對講機詢問了一下狀況,發現一切如常之後便不再關心。

繼續沉迷在數獨遊戲中。

而走出關卡的守衛腳步僵硬又快速的穿行在了一重重大門和驗證之下,筆直的向上,迅速的擠進了另一座沒有關閉的電梯。

甚至沒有理會電梯裏其他人看來的關切眼神,低頭,按下了地上二層的按鈕。

電梯緩緩合攏。

即將上升,可緊接著又迅速停滯在原地。

電梯門再度開啟。

守衛匆忙的神情中有怒色隱現,可看到走進來的人時,便連忙低下頭。

走進來的是金發碧眼的少女。

麗茲赫特莫克。

向著同事們頷首之後,她按下了地下一層的按鈕,回頭向著守衛打了個招呼:“今天下班挺早上,喬。”

好像是愣了一下之後才反應過來是在叫自己。

守衛點了點頭,擠出一個笑容。

脖子後麵隱隱滲出一絲汗水。

讓人感覺……有些奇怪。

電梯門緩緩合攏,迅速上升,再度開啟。

麗茲從其中走出,在走廊裏遇到等待在那裏的助理,兩人談論了幾句之後往前走,可麗茲卻腳步忽然一滯。

不對勁!

“怎麽了?”助理問。

麗茲沒有說話,內心之中卻浮現了一個不妙的猜想,神情漸漸難看起來。

在電梯之中,距離足夠接近,甚至足夠她傾聽到喬的心跳聲……快的不正常,聯係到他遲滯的反應還有下意識緊繃起的身體。

以及電梯裏隱隱約約向著她背後投來的目光。

有那麽一瞬間,她覺得自己是不是有點過敏。

但聯想到喬的職務和監獄裏那個危險級高到不正常的囚犯,她就有一種越發不妙的預感。

“不對。”

她輕聲呢喃著,猛然轉身,向著身後狂奔而去。

助理甚至追之不及:“你去哪兒?”

“阻止情況變得更糟!”

麗茲拔足飛奔,同時在內部通訊中下令所有人開始緊急搜索喬的痕跡,而她則筆直的衝向了地下四層的監牢部分。

想到有可能發生的狀況,她的神情就越發的陰沉。

甚至不顧其他人錯愕的目光,拔出石齒劍,在走廊裏以升華者的急速飛奔!

但願還來得及……

不到一分鍾,她就已經闖入了地下最深處的監獄裏,手中的石齒劍綻放熾熱光明。但當電梯門緩緩開啟的時候,卻沒有看到預想之中的慘烈場景。

一切如常。

隻有六個無所事事的守衛正端著咖啡杯正在聊天,看到她進來,神情錯愕,連忙放下杯子立正。

“喬呢?”麗茲問:“在哪裏?”

“他剛走。”

“那槐詩呢?”麗茲瞪大眼睛,便看到守衛指向了囚籠的方向。

在那裏,傳來低沉又和善的對話聲。

“……所以,有時候你會過度煩躁和想要使用暴力,其實是因為你感覺到有人在侵犯你的安全區。你的粗暴行為本質上其實是對自我的一種過度保護,是一種被過度放大的不安全感。”

那個十分和善平靜的聲音:“包括這一次你同常青藤的升華者之間的衝突,由於誤會被放大了,才導致這種事情的發生。

你需要時常審視自己,博納,沉迷暴力並不能改變你的狀況,隻會讓你洶酒的程度進一步增加。”

隱約有一個無助的聲音在吸著鼻涕,好像哽咽一樣:“我知道,槐詩先生,但有的時候我不能控製自己。我也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還記得我跟你說過什麽嗎?”

那個和善的聲音歎息:“你不能再去沉醉於那些膚淺又不負責任的**、酒精和禁藥的刺激了,博納,你需要規律和正常的生活,一種能夠讓你冷靜下來放空自己的愛好,那些古典音樂的書你看完之後有幫助麽?”

“有的,有的。”

在槐詩隔壁,那個渾身肌肉和刺青、無比魁梧的噩夢之眼擦著眼淚,哭得像是小孩子:“我昨晚還夢見了我的哥哥……那時候他還沒死,我也沒有像是現在這樣……

我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夢見他了,我記得我們說了很多話,醒了之後我就感覺自己平靜了很多。”

“很好,博納,你在改變,不是嗎?”牢房裏,槐詩微笑著,無比欣慰:“你在一步步變得更好。”

察覺到麗茲的走進,兩人的對話暫時中止。

然後,槐詩就看到神情陰沉麗茲,還有她手中的石齒劍,忍不住眉頭挑起:“麗茲小姐你這是終於忍不住想要來砍死我了?”

“少廢話了,槐詩。”麗茲漠然的凝視著槐詩:“你究竟在搞什麽鬼?”

“你指的是什麽?”

槐詩疑惑的攤手:“我都在牢裏了,能搞什麽鬼?”

“你以為這樣的幻象騙得了誰!”

麗茲的神情中浮現殺意,猛然扯開牢門,伸手想要擊碎槐詩所留下的影子。可是觸手的瞬間,神情卻驟然一滯。

而槐詩已經倒飛而起,被砸在牆上,緩緩落地。

大口的嘔出了鮮血。

氣若遊絲。

這不是幻象。

是真的?

麗茲難以置信。

與此同時,門外,常青藤的升華者匆匆而至,低聲在她耳邊匯報:“我們抓住喬了,他就在醫務室,沒有怎麽反抗,經過驗證,並不是其他人假扮,意識裏也沒有催眠和下達過什麽指令的影響痕跡。”

簡而言之,一切正常。

麗茲愣在了原地。

寂靜裏,槐詩躺在地上,艱難地支起脖子,看向她。

就好像猜測到了什麽一樣,神情變得無比古怪。

“喂,麗茲小姐……”

他憋著笑,好奇的問:“你該不會以為,喬是我假扮的吧?”

麗茲陰沉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沒有理會他,而是回頭問:“喬那麽匆忙的去醫護室做什麽?”

“開藥。”

回答的是槐詩。

他撐起身體,依靠著牆壁,神情就變得輕蔑起來:“麗茲小姐,喬在五天之前就確診幽閉恐懼症的初期了。

因為這個病,他打了調職報告,明天就要轉到地上區域,今天是他在這裏工作的最後一天……為什麽你對你的同事的了解還不如我?還是說,你覺得就連這個都跟我有關?”

幽閉恐懼症。

麗茲錯愕許久,卻發現,如果是這個原因的話,那麽一切都變得十分合理,而自己隻不過是神情過激。

可端詳著眼前的這個男人,她總覺得不太對。

哪怕沒有絲毫的道理,可是她卻感覺這一定和眼前的這個人有什麽關係。

“瞪什麽瞪?”

槐詩撇嘴:“難道我還能讓他得幽閉恐懼症?我來這裏才多久?我真有那麽牛逼,幹嘛不動動嘴把你們全都說到精神分裂?或者幹脆把我當成救世主,對我頂禮膜拜怎麽樣?最起碼也能消掉某些人對我毫無來由的偏見。”

“搜身。”

短暫的沉默裏,麗茲下了命令。

決定遵從直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