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國樂土。

不知何時,人們這樣稱呼那一片土地。

潔淨的飲水,能夠在白天讓人放心行走在街道上的秩序,還有乙肝疫苗。

對於其他地方的人而言微不足道的事物,好像空氣那樣普遍常見的東西,在這裏卻珍貴的好像荒原中的綠洲。

可到最後,美好的天國終究是曇花一現。

隨著六年之後,羅馬和俄聯之間的局勢日趨緊張,一場突如其來的轟炸將一切付之一炬。

那一日,呼嘯而過的黑鳥重新在焦土上播下了仇恨的種子,收獲了升騰而起的焰光。

一切都倒向了失控的邊緣。

曾經的樂土隻剩下了遍地廢墟。

在兩國聯合行動的壓製之下,隻剩下最後的抵抗者還在徒勞的試圖挽回一切。

遠方傳來炸彈轟鳴的巨響。

衰敗的夕陽從破碎的窗外照進來,照亮了槐詩額頭上的血,還有被血染紅的白發。

事已至此,再無可為。

他垂下頭,點燃了最後的煙卷。

“你走吧,小嫻。”

槐詩輕聲說,“那些值得你奉獻的美好戰爭已經結束了,該走的路你已經走完了,所以,離開的時候到了。”

在殘破玻璃的映照中,暗淡的昏光籠罩在他的頭上,恰似破碎的王冠那樣。

“——這裏隻剩下不義的冠冕為我存留。”

他自嘲地笑了起來。

在他身後,陽光照不到的陰影中,有依舊溫柔的身影無聲走出,低頭看著他:“要我為你報仇麽?”

“報仇?”

槐詩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一份功業,此處的地上天國難道不是以我的期望所締造麽?當我死後,這一份不應有的奇跡也將隨我一同歸還虛無。難道我還有什麽不平值得大施報複麽?”

“沒有不甘?”羅嫻問。

槐詩搖頭:“沒有。”

“沒有後悔?”

“沒有。”

於是,羅嫻便輕聲笑起來,撫摸著他的臉頰:“但是,也沒有滿足,對嗎?”

“是啊……”

槐詩閉上眼睛,輕聲呢喃:“如何才能滿足呢,小嫻?如何才能讓救贖長存呢……”

“誰知道呢?”

羅嫻緩緩搖頭,最後看了他一眼:“這些都不是我應該思考的事情,但我至少知道自己應該為此做點什麽,那就夠了。”

“真的足夠了嗎?”槐詩問。

“誰知道呢?”

羅嫻後退了一步,轉身,向門外走去。

隱約有槍聲從外麵響起。

在那一扇門推開之前,槐詩忍不住抬起頭,凝視著她的背影:“小嫻,你真的曾經獲得了幸福麽?”

羅嫻的腳步略微停頓了一下。

“誰知道呢?”

再度,用相同的話回答了他的問題。

那個女人回頭,挽起碎發,向著他露出最後的笑容,“倘若真的有過的話,那一定是源自於你吧。”

她說:“再見,槐詩。”

“嗯。”

槐詩垂下眼睛:“再見,小嫻。”

門關上了。

槍聲響起,又迅速的歸於寂靜。

槍聲再度響起,轟鳴,戛然而止,又重複奏響。

最後,在轟鳴中,一切歸於寂靜。

隻剩下腳步聲在漸漸的靠近。

一點一點。

到最後,分崩離析的門倒在了塵埃中。

蒙麵的士兵們魚貫而入,漆黑的槍口對準了椅子上的男人。哪怕他隻剩下最後孤身一人,也依舊如此的警戒。

嚴陣以待。

低沉的腳步聲從門外走入。

染血的士官跨越了槍林,走到槐詩的麵前,低頭俯瞰他滄桑的麵孔,還有斑白的頭發,冷聲以拉丁語發問:

“調律師?”

是在稱呼自己嗎?

槐詩不知道,可是卻忍不住笑出來。

“My name is Ozymandias,King of Kings。”

槐詩抬起眼瞳,凝視著麵前的毀滅者們,也凝視著如今分崩離析的天國樂土,輕聲呢喃:“Look on my works,ye Mighty,and despair!”

“Nothing besides remains.Round the decay……”

吾乃萬王之王是也,蓋世功業,敢叫天公折服!

此外,無一物……

就這樣,抬起了自己的手槍,對準麵前的敵人。

槐詩,扣動扳機。

轟鳴的槍聲響起,像是暴雨一樣,將他吞沒了。

在突如其來的黑暗中,他微笑著,仰天倒下。在他的手中,那一柄噴出彩旗的手槍墜落,落入漸漸擴散的血泊中。

在樂土廢墟的四周,隻剩下黃沙莽莽。

寂寞荒涼,延伸四方。

【the end·其之十九——法老王之死】

……

……

伴隨著悠揚的大提琴聲緩緩落幕,金色大廳裏傳來了潮水一般的掌聲。

台上,那個過分年輕的男人頷首起身,扶著大提琴,向著台下的觀眾們俯身行禮,卻在恍然之中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不覺爬上了往昔未曾想過的高峰。

明日之星。

幾乎所有人都這麽稱呼。

但這一份讚美卻令槐詩不時的感覺到一陣愕然和恍惚。這樣的褒揚真的是在說自己麽?還是說,自己真的有資格承擔這樣的重任?

是否未免太過兒戲?

還是說……自己不知不覺,真的已經強到了這種程度?

“恭喜你,槐詩。”

當槐詩從後台中走出的時候,等待許久的趙老便走上前來,用力地擁抱著他,擁抱自己這個最傑出的學生,不吝讚美:“你果然比我想象的還要更加天才。”

“都是您教的好。”

“行了,你們倆別互相吹捧了。”維也納音樂學院的老教授在旁邊看著,也忍不住笑了出來:“走吧走吧,我們去喝點酒,慶祝一下,我知道有一個老王八蛋手裏有一瓶藏了二十年的好貨,今天怎麽都要讓他拿出來。”

“老師你不是戒酒了麽?”趙老問。

“今天是學生的好日子,總要慶祝一下。”老教授拿出車鑰匙,走在前麵揮手:“走了走了。”

槐詩和趙老對視了一眼,無奈搖頭,緊跟而上。

隻是在離去的時候,他的腳步卻停頓了一下。

在散場之後的觀眾出口中,有似曾相識的側影從人群中顯露。

她坐在輪椅上,從人群之中無聲離去,察覺到他的視線,便回頭看了過來,微微頷首,又無聲地消失在了人群中。

槐詩愣在了原地。

感覺她好像從哪裏見過,但又說不出來。

“槐詩,怎麽了?”前麵的趙老看過來。

“不,沒什麽。”

槐詩搖頭,收回視線,轉身離去。

這一天,他終於在自己夢寐以求的人生道路上踏出了堅實的一步。

還有滿盈著榮耀和喝彩的未來在等待著他。

隻是偶爾從夢中醒來的時候,槐詩會起身坐在椅子上,靜靜的凝視窗外異國的夜景,忍不住會想:這樣的人生,自己真的會感覺到幸福嗎?

但這隻是無數荒誕念頭中微不足道的那一個。

不值一提。

“怎麽了?”

醒來的妻子從身後挽住他的脖子,溫柔地低下頭:“噩夢?”

“隻是睡不著而已,不用擔心。”

槐詩拍了拍她的手,喝完了杯裏最後的酒,回到**,再度沉沉睡去。

【the end·其之四十六——理想的未來】

……

伴隨著轟鳴的槍聲,陰家老太爺倒在了血泊之中。

彈殼落地的清脆聲音裏,槐詩低頭端詳著那一張至死都難以置信的蒼老麵孔,卻感覺不到快樂,也看不出和其他人的死法有什麽區別。

說到底,人死了之後,都一樣。

他拖拽著椅子,跨過腳下的屍首,坐在大門的前麵。靜靜地凝視著麵前的莊園,遠方隱約傳來慘烈的呐喊聲,叫聲,還有槍聲。

有條不紊的滅絕在進行。

到最後,一切都歸於寂靜。

最後,半身染血的柳東黎從門後走出來,在他身旁低頭報告:“所有陰家的人都清理幹淨了,但還發現了兩個小孩子……”

槐詩疑惑地抬起頭看著他。

那樣平靜的眼神令柳東黎忍不住僵硬了一下,遍體生寒。

“你這是病句吧?”

槐詩疑惑的問他:“如果所有陰家的人都清理幹淨了的話,就不會有剩下兩個小孩子這種情況出現了。

要是因為對方小孩子就要費腦子的話,我們豈不是需要再開一個殘疾人快速通道了?”

“……我知道了。”

柳東黎頷首,轉身離去。

兩聲突兀的響聲響起之後,再沒有任何令人不快的雜音。

隻剩下令人安寧的寂靜。

槐詩深吸這微甜的空氣,閉上了眼睛。

【the end·其之九十二——以血洗血】

……

……

明日新聞·瀛洲分區頭條

《來自東夏的怪物在九州登陸》

《血債累累的劊子手向中國逼近》

《裏見家的新任家主將前往關西》

《災厄之劍·槐詩占領大阪》

《國津係大統領閣下已經接近關東》

《萬民歡呼,至上的將軍駕臨京都》

【the end·其之六百四十四——君臨之路】

……

電視機中,主持人喜氣洋洋的宣布:“近日,我國著名大提琴家槐詩與鋼琴家艾晴喜結連理……”

【the end·其之四百三十】

……

“一日為綠日,終身為綠日!”

……

“快去告訴槐詩,柳東黎是叛徒!”

……

“小晴!!!”

……

……

在現境的最南方,無盡的風雪中,萬象天球轟然運行,恐怖的熱量令無數冰雪紛紛融化。

在這裏,每一瞬間都焚燒著海量的源質,無窮盡的可能性在此處不斷的擴散,蔓延,編製……

可如今,哪怕是新世界的程序都已經抵達了臨界點。

不堪重負。

就在其中,所展開的事象分支已經即將突破了上萬的關卡,但依舊在不斷的瘋狂延伸,無窮盡的變數從其中積累,爆發。

“堆棧即將溢出!”

刺耳的警告聲中,ST錯愕抬頭,端詳著懸浮在天球虛影之中的少年:“難以置信,為什麽他的人生會有這麽多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