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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那個小鬼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看到一張從頭頂倒吊下來的麵孔,正直勾勾的看著他,倚靠在樹上抽著煙。

緊接著,他就發現,倒吊的不是對方,而是自己。

他正被倒吊在一棵樹上,四麵無依。

下意識地掙紮了一下,卻根本徒勞無功,他下意識的又再次隱形消失了,緊接著便看到那一根繩子蠕動了起來,想要努力的攀爬上去逃走。

卡擦,一聲輕響。

他僵硬的回過頭,看到了那個微笑的大哥哥,還有他手中的那一把槍。

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自己。

“姓名?”槐詩慈祥的問道。

沒有等到回答,就朝著天扣動了扳機,巨響證明了這一槍的威力。

嗯,還是他在車的工具箱裏撿到的。

看來阿裏這貨還真是特權階級。

倒吸了一口冷氣之後,小孩總算學乖了。

“姓名?”槐詩再次開口,用拉丁語,東夏語和生澀的爪窪語問了一次:“年齡?職業?做什麽的?”

“……賽、塞亞爾!”小孩兒吞了口吐沫,從空氣中浮現出自己的輪廓,狼狽的舉手投降,用爪窪語回答:“賽亞爾·拉馬丹,十歲,叔叔饒命,我、我隻是看到你在打聽馬杜拉的位置,想要偷偷坐你的車去那裏而已!”

槐詩不快地皺起眉。

不是因為這小鬼想要偷偷坐自己車,而是因為……他把自己叫老了!

“要叫我帥氣的大哥哥,懂嗎?”槐詩把槍口湊近了,那小孩兒點頭如搗蒜,臉因為倒掛而漲的通紅。

於是,槐詩扣動扳機。

打斷了繩子。

小鬼從空中栽下來,被槐詩扯住領子,丟到樹樁旁邊。

並沒有給他解開腳上的繩子,槐詩找了一塊幹淨點的石頭坐下來,端詳著那個驚慌的小鬼:“隱身,是怎麽回事兒?”

那小孩兒的眼神遊移起來,正準備說什麽,就看到槐詩越發溫和的笑容:“你知道麽?大哥哥我,可喜歡欺負死小孩兒了……尤其是坐車不給錢的那種……”

塞亞爾幹澀的吞了口吐沫。

“我也不知道,忽然有一天我就會了……其他人都看不見我,好像我不存在一樣……”

槐詩點頭,明白了狀況。

一個野生的升華者小鬼。

十歲?

是不是小的過頭了?

“你的父母呢?”

“他……他們在馬杜拉等我……他們都是很出名的高手……都很厲害,還有十九個手下,每一個都有槍,有很多槍……他們都……都很厲害!”

“……”

槐詩翹著腿,坐在石頭上,觀賞著他搜腸刮肚編謊話的樣子。

吹,接著吹。

在他的端詳之下,小孩兒的神情漸漸尷尬,說不出下去了。

“行了,別怕了。”槐詩把手槍推出彈匣,當這小孩兒的麵一顆一顆的推出來,丟在地上,然後將手槍丟回口袋裏。

他身體前傾,湊近了,端詳著小孩兒的麵孔。

“我不會殺你,也不會傷害你——作為你偷偷蹭我車的代價,你誠實的回答我的問題,我才能夠將你送回你的父母那裏。”

“……”塞亞爾沉默了,尷尬地別過頭。

許久,他說:“他們都不要我了,我是一個人跑出來的——媽媽嫁給了別的人,爸爸也有了新的兒子,你就算是把我送回去,我也會再次跑出來的。”

“你家在哪兒?”

“不知道,我跑出來很久了,半年多,早就忘了回哪兒去了,我連這裏是哪兒都不知道。”

“……”

槐詩沉默了許久,撓了撓頭:“這麽長時間以來,你就是靠著隱身過日子的?”

塞亞爾點頭。

“很好,塞亞爾,你的坦誠為你贏得了公平的對待。”

槐詩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嚴肅地看向了他的雙眼,眼神變得冰冷起來:“告訴我,這麽長時間以來,你靠著自己的能力,傷害過其他人麽?”

“……我……我沒有!”

塞亞爾被那一雙毫無感情的眼睛看著,臉色瞬間變得煞白,瘋狂搖頭:“我、我隻是偷偷拿了一些我要用的東西,我也沒有辦法,我沒有錢……我發誓,我就拿了一點點。”

“殺人的感覺怎麽樣?”槐詩漠然反問。

“我沒有殺過人!”塞亞爾驚慌尖叫:“我沒有!”

“那帶來的傷害呢?”槐詩逼問:“難道你不覺得這個能力很方便麽?就算拿著刀也沒有人能夠發現,就算是把人殺死也不會有人知道你的錯……甚至你可以對那些漂亮的小女孩兒為所欲為,不是嗎?!”

山鬼的惡意壓製著他的意識,一寸寸地挖出謊言和真相。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塞亞爾奮力的掙紮著,已經害怕的流出眼淚來,哽咽著大喊:“我發誓,先生,我發誓,我隻是拿了一點點東西,一點點錢……我隻是、我隻是希望大家看不到我而已,我原本隻是這麽想的,隻要不要打我就行了,我從來沒有想要傷害過任何人!”

“……”

槐詩沉默,忽然伸手。

捋起了塞亞爾的袖管,拉開領口,拔下了上衣和褲子,一寸寸的檢查著他身上的皮膚。

煙頭的燙傷、火泡留下的疤痕,還有刀片割傷的痕跡,以及右手骨骼的不正常——斷過,但是沒有好好接好。

他總算知道塞亞爾為什麽想要跑出來了。

為什麽能夠得到這樣的靈魂。

許久,他沉默的把衣服重新給他穿好,抬起手,為他解開了繩索。

塞亞爾依舊在哭,膽戰心驚的看著他,向後縮著。

“好了,別哭了。”

槐詩歎息,抬起手揉了揉他的頭發:“走吧,我帶你去吃飯,然後,我給你找一個會撫養你的地方。”

“我……我不要去孤兒院。”塞亞爾的臉又嚇白了,竭盡全力的搖頭:“我、我去那裏看過,那裏簡直好像地獄一樣,先生,求求您。”

“……不會送你去孤兒院的。”

槐詩搖頭,他怎麽會不知道孤兒院是什麽吊樣子,更何況還是在印尼這麽混亂的地方。

天文會有專門針對升華者的撫養機構,一切都是為了讓升華者能夠正確的回歸社會,不至於因為自己的能力鬧出什麽亂子。

養個小孩兒才多少錢,少裝兩個監控和攝像頭,什麽錢都有了。

等到了馬杜拉,他就聯係天文會,把塞亞爾接走。

在這之前,必須確保塞亞爾還沒有墮落的徹底才行,就算是過了槐詩這一關,也過不了天文會的審核。

那些原先架空樓層裏工作的王八蛋,可不知道什麽叫做心慈手軟,絕對會直接進行讀心和記憶搜索。

萬幸的是,塞亞爾並沒有因為流浪而變得徹底沒有了下限。

否則的話,槐詩就算不至於殺他,也會立刻掉頭,把他送到雅加達的邊境監獄去。

“走吧,我們先去吃飯。”

槐詩對著他微笑,毫不慚愧的使用了‘靈魂的鏈接’,讓小老弟認為自己說的有道理。

得益於自身的顏值和影響力,驚恐的塞亞爾漸漸安靜了起來,對這個變得溫和起來的大哥哥有了那麽一些信任。

可很快,當他們走出樹林的時候,就看到馬路上絕塵而去的那一輛越野車。

原本還停在路邊……

“啊,我的車……”

槐詩抬起手,拍在自己的後腦勺上,不可置信:“被偷了?!”

這才多長時間?

上個廁所的功夫,就被人開走了?

連帶著槐詩的背包還有錢包,一大堆裝備……

“被偷了啊。”塞亞爾明顯比槐詩更快的接受了這個現實,看向槐詩的眼神就同情了起來:“別難過,常有的事兒。”

出乎他的預料,槐詩並沒有暴跳如雷。

甚至沒有氣急敗壞的追上去。

反而一臉淡定的站在原地,神情略微愁苦,但卻不像是生氣車被偷了,而是好像在考慮:接下來去哪兒來找點吃的?

“你不著急?”塞亞爾不可置信。

“我為什麽要著急?”槐詩反問。

這裏可是在現境。

這裏可是在現境的中央區域。

哪怕亂一點又怎麽樣?要是在東夏,可能還會跟社保局扯皮,但在印尼……嗬嗬,天文會的東西都敢偷,朋友你活膩了吧?

況且自己的東西是那麽好拿的嗎?

上麵不知道有槐詩多少汗水,被留下了多少病毒,一旦槐詩解開控製,立刻就能變成一個移動汙染源。

怕不是找死。

“不著急,我們先去附近找點吃的吧?”

槐詩一臉淡定的搖頭,伸手,牽著塞亞爾的手:“走吧,想吃什麽?我請客,身上還有二百美金呢,夠吃頓好的了。”

……

……

值得慶幸的是,他們已經到了馬杜拉的周邊,好歹是一座城市,找點吃的不難。

半個小時之後,槐詩和塞亞爾已經坐在上校雞塊的連鎖店裏,吹著空調,吃著冚家桶,喝起了快樂水來。

反正來都來了,槐詩打算先去找一找蒂拉爾口中的那位哲學家,完事兒之後再給雅加達分部打個電話,讓他們查一下車去哪兒了。

隻不過槐詩打電話給哲學家的時候,卻沒有人接聽。

打了好幾個,都是忙音。

他困惑的放下了電話,看了一眼狼吞虎咽的塞拉爾,忍不住抬起手拍了一把他的後腦勺。

“慢點吃,都給你行吧?你這吃相肯定要拉肚子!”

塞亞爾含糊的應了一聲,滿臉炸雞的油光,抬頭看了槐詩一眼,低頭繼續狂吃。槐詩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行吧,待會兒出門還要再花錢給你買胃藥……

就在無奈的時候,電話卻再次響起。

“很抱歉,剛剛在上課時間,沒有接電話。”

電話的那一頭傳來了一個低沉的聲音,拉丁語的語調考究又標準,“請問是來自天文會的槐詩先生麽?”

“啊,是的沒錯。”槐詩頷首:“你知道我?”

“蒂拉爾昨天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提到過你,也跟我說過你的疑惑。我很樂意能夠同你分享一些自己的淺薄見解。”

“我看看……我的下一節課大概是九十分鍾之後,我們或許可以在這之前聊一聊。”哲學家說:“方便的話,可以請您屈尊來市內一趟麽?學校的工作有點忙,我走不開。”

“自然沒問題。”

槐詩欣然頷首,“我很快就到。”

在禮貌的道別之後,電話掛斷了。

而槐詩,已經開始期待起哲學家的答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