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被所有人都遺忘了的腐爛之夢內側正在迅速崩塌。

噩夢在收縮。

正在被盡數吞吃。

腐夢女王在不斷的慘烈哀鳴,大部分軀殼在存世餘孽的糾纏之下迅速的消融。可夢境內側……卻還有討命的小鬼兒在放口饕餮。

大口吞食。

簡直好像在吃不限量的自助餐一樣。

槐詩源源不斷地將腐夢內部那些源質所凝結的怪物塞進了嘴裏,嚼得嘎嘣脆。

他如今的這一具身體是被天文會針對腐夢特殊改造之後再製造出來的事像記錄。

究其本質,和別西卜沒什麽兩樣。

隻不過比他更加能吃。

在經曆過魔女之夜的驗證之後,被存續院和技術部的那幫創造主進行了瘋狂魔改,可以說倘若這次敵人隻是腐夢的話,那麽靠著工具人槐詩就能牽製住她百分之四十以上的精力。

但現在,陰差陽錯之下卻讓重創的腐夢在存世餘孽的吞吃之下再無任何反抗能力……

在將腐爛之夢的內部,那些怪物差不多吃了個精光之後,槐詩的身體已經龐大到這個夢境難以容納的程度了。

隻不過這一部分力量的根基卻是建立在腐爛之夢裏,一旦脫離之後,恐怕立刻就會被打回原形。

對此,槐詩沒什麽意見。

拿著小號開著天文會送來的掛,能夠爽一把就已經回本了,還要啥自行車呢。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夢境裏已經除了轟鳴的施工巨響之外,隻剩下大喇叭裏別西卜的呱噪歌聲。

“那是誰?是誰?是誰?”

“那是工具人!工具人!工具人!”

“背負著二五仔的名義~舍棄了一切去戰鬥的男人……”

伴隨著焊槍的熾熱電光,頭戴護目鏡的別西卜扯著嗓子興奮高歌:

“將二五仔的匯聚一身,正義的英雄,二五仔!”

喂!姑且不論你這個破歌詞究竟是怎麽回事兒,為什麽英雄忽然從工具人變成二五仔了啊?

是不是哪裏不太對!

“難道不是你嗎?”

別西卜反問:“拿著命運之書,潛伏在統轄局,簡直是天才一樣的創意!

誰能想到未來天國譜係之主在統轄局裏當鹹魚啊?說真的,這個想法真是太讚了,你現在越是亮眼,所有人就越是會不會把你聯想到理想國上去……”

“……不,我隻是偶爾做一做兼職而已,也是為了恰飯啦。”

槐詩撓著頭思考了很久,不知道如何向別西卜證明自己主要的發展目標其實是大提琴演奏家……

為什麽一開始自己的畫風還好好的,現在就變成了這一副鬼樣子?

而在刺耳的轟鳴之中,一具巨大的鋼板被吊機抬起,在焊槍的焊接之下,彌補在奧西裏斯胸前巨大的裂痕上。

打了個補丁。

不得不說,別西卜的手藝真是太特麽醜了。

礙眼的厲害。

這裏是腐爛之夢的最深層,也是原本群星號夢境所在的地方,曾經的歐頓在臨死之前所存留下的最後痕跡。

在絕大多數碎片墜入深淵之後,奧西裏斯最後的殘骸。

“你還是別抱有太大的期待。”

別西卜遺憾地摘下了焊接麵具,輕聲歎息:“留在這裏的隻有聖痕的碎片——所有的物理強化外裝和配套的武器設備,幾乎全都不在這裏了。”

在天國譜係的永恒之路中,所有的聖痕都是可以以物質的形態具現在這個世界上的。

倘若在五階的時候進階為荷魯斯,那麽所建造而出的便是深空的永恒堡壘,若是選擇了奧西裏斯,那麽所顯化的便是冥府的審判巨人。

但聖痕往往隻是基礎,更多的東西,都需要物質去進行補充和加裝。

換而言之,就是氪金。

如今槐詩麵前的冥府巨人可以說已經是徹底癱瘓了,曾經理想國巨資修建氪出來的渾身+15的神裝都已經徹底失散就罷了,動力係統和外部的軀幹也出現了嚴重的問題。

如今在別西卜的粗暴維修之下……問題好像更嚴重了。

治標不治本。

隻為了這粗暴的一時之用,就用破壞性修複的方式,暫時將他修補完整。

它沉睡的時間已經太久了,現在哪怕被重新喚醒,恐怕也難堪大用。還不如簡單直白的拆了東牆補西牆,讓它能夠帶著尊嚴跑完最後的一公裏。

作為奧西裏斯曾經的雷達管控、中央智能乃至附屬整備師,別西卜做這些事情的時候簡直順暢的要命。

哪怕隻有臨時工具包可以動用,效率也依舊驚人。

這原本就是他的職責。

就應該他來完成才對。

恰如外科手術那樣,冷酷又精確的對待自己曾經的主人,破開外殼,取出子彈,拆分骨架,重新接續電纜。

分解核心,再次重新疏通回路。

修補漏洞,令它的身軀再度回歸完整。

在這麽多年以來,他好像早已經準備了許久,真正開始實施的時候,動作就迅捷又飛快。

將鋼鐵巨人重新拆分,又再次將他合攏。

舍棄無用的四條手臂,拆解更換,修補雙腿和其他的關節。

血液、筋膜、骨骼、內髒、程序,乃至軀殼。

每一部分都在進行著粗暴而精密的校整和重組,直到最後,殘破的巨人漸漸完整,在沉寂之中,宛如長眠那樣,等待著靈魂的回歸。

等待最後的喚醒。

吊架之上,別西卜拋下了操縱杆,後退了一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雙手微微地顫抖。

“害怕了?”

槐詩問:“還是說,擔心歐頓拒絕你的喚醒?”

“我不知道,我隻是……”別西卜沉默許久,低聲說:“很緊張。”

哪怕冥府機裝·奧西裏斯重新蘇醒,可卻並非是歐頓的複活,頂多隻不過是喚醒部分殘存的意誌而已。

可如今的他,又該如何去麵對歐頓的幻影呢?

他不知道。

甚至開始有些害怕……

“他會斥責我麽?”別西卜輕聲問。

“不知道,或許呢,他可能會生氣吧?”槐詩歎息:“畢竟沉睡了這麽久,又被人拉起來,一定會有很大的起床氣。”

“隻是生氣麽?”

“或許還會再抱怨幾句?我不太了解他,所以不清楚。”槐詩搖頭:“但我可以肯定一點——”

“隻要你呼喚他,他就一定會醒來。不論身在何處,他都回應你的聲音,別西卜,你是他最重要的朋友和夥伴。”

槐詩斷然地說,“他最後選擇遺留在這個世界上的寶物,不是這個殘缺的夢,而是完整的你。

他那麽相信你,你也應該相信他才對。”

“……”

別西卜沉默了許久,回頭看向他:

“最後再提醒你一次——經過這一次粗暴激發之後,奧西裏斯的聖痕最後還能剩下多少我也不清楚,到時候你可不要心痛。”

“我現在就已經開始心痛了,搞快點!”

槐詩歎了口氣,抬起雙爪,抓住了麵前無數電纜糾纏而成的握柄——接下來就是他的任務了。

用自己從腐夢那裏吞吃來的所有源質,為奧西裏斯進行供能。

在全盛時期,奧西裏斯的能源是從高純度致密源質結晶提取出的至上精粹——在啟動時,每一秒鍾都是好幾個億的美金在焚燒。

如今換成工具人槐詩,就好像戰鬥機的燃料從航空汽油變成煤油一樣,不僅型號不同,而是作為能源而論實在太不具有性價比。

哪怕奧西裏斯有備用的能源轉換裝置,可依舊有些勉強。

連別西卜都不確定這一套方法是不是可行。

“總要試試,對吧?”

槐詩搖頭催促道:“搞快點,否則你趕不上末班車了。”

“用不著你來說。”

別西卜深吸了一口氣,拉下了電閘。

——地獄殲滅機裝·奧西裏斯,充能開始!

那一瞬間,奧西裏斯暗淡的眼瞳之中,忽然亮起了隱約的光彩,緊接著……槐詩感覺自己的手裏握住了一個黑洞。

等等,自己是不是考慮的不太周全?

他的心裏慌亂了一瞬,緊接著,便忍不住的發出了淒厲的咆哮。

龍吼。

狂亂的電光從他的軀殼之中升起了,宛如暴風雨雲中的雷暴那樣,千百道熾熱的電弧痛苦地鞭撻向了四麵八方。

在槐詩放開源質的瞬間,就感覺到源質洪流從他的雙爪之中呼嘯而出。

熾熱的光芒從無數線纜中亮起。

緊接著是無數過載的高熱,不知道多少穩壓器在瞬間爆發出刺眼的火光和濃煙,在奧西裏斯本能的抽取之下告以終結。

就連槐詩都感覺到一陣頭暈目眩,眼前發黑。

而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開始縮水了……

伴隨著源質的散溢,無數鱗片從祂的身體之上脫落,而他原本龐大如山嶽的身體也開始漸漸的開始了收縮。

取而代之的,是奧西裏斯的雙目中漸漸亮起的熾熱輝光。

好像沙漠中瀕死的旅人在渴求著泉水那樣。

在低沉的轟鳴之中,中央總控係統終於自沉寂之中漸漸蘇醒,駕馭著無數攢動的電流,開始新一輪的自檢。

“百分之五!”別西卜回頭,興奮的呼喊:“槐詩,加把勁!奧西裏斯正在蘇醒……”

槐詩根本聽不見他在說啥了。

在奧西裏斯的雙眼亮起的瞬間,他感覺到麵前沉寂的鋼鐵巨人猛然抬起頭,凝視著槐詩的麵孔。

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緊接著,他就被渾身躥升而起的恐怖電流所吞沒了。

好像在瞬間被黑洞所吞吃。

再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

就好像他已經融化在了源質之中,隨著那浩**洪流在無盡的電路之間奔行,一路灑落光芒,照亮無窮盡的黑暗。

最後,在熾熱的光芒之中升起,請聽到體內鮮血流動的聲音,好像海潮那樣,洶湧澎湃。

剛剛分解的劇痛好像隻是幻覺。

他重新感受到了自己的身體。

還有恍惚之中,那個佇立在前方的身影。

那個年輕的男人正低頭對別西卜說著什麽。察覺到他的注視,便微笑著伸手,將他從黑暗中拉起,拍了拍他的肩膀。

槐詩看到他的嘴唇無聲的開闔。

好像道別那樣。

那個年輕的男人最後看了他們一眼,將一把小小的鑰匙放在了槐詩的手中,再無牽掛,轉身走進光芒之中。

消失不見。

緊接著,一個肅冷的機械聲音將他從昏沉之中喚醒。

【奧西裏斯第一權限轉移完畢】

【新任駕駛員登錄完成】

【歡迎來到冥府,槐詩閣下。】

【——審判機裝奧西裏斯預熱完畢,隨時等候您的命令。】

槐詩睜開眼睛,看到了麵前陌生的世界。

好像瞬間多了數十雙眼睛,他同時看到了眼前,身後,腳下和左右,同時看到了物質的色彩、材質、距離、大小,乃至屬性。

甚至透過了物質的外表,好像靈質探鏡那樣,將一切源質變化收入眼中。

很快,他就發現奧西裏斯已經消失不見。

不,是他變成了奧西裏斯!

更重要的是……

“別西卜,我剛剛好像看到歐頓了。”

“嗯,我知道。”

別西卜背對著他,低下頭,狠狠地抹了一把臉,忽然高聲問:“槐詩,還能打麽?”

“當然啊。”

槐詩輕聲笑起來,“隻是充個電而已,根本不在話下!”

伴隨著他的話語,槐詩感覺到無數線纜宛如血脈一樣接入了自己的意識之中,令他感應到了無數電流所組成的浩**脈搏,鋼鐵心髒的轟鳴,以及宛如冥府之風那樣肅冷的低沉呼吸。

伴隨著熾熱的電光橫掃,鋼鐵巨人抬起了沉寂的頭顱,仰頭,凝望著漸漸崩裂的地獄蒼穹。

雙目中迸射出凜冽的威光,將一重重噩夢撕裂,眺望著外界動**的海洋與深淵。

抬起了手掌。

“那就走吧,我的朋友。”

別西卜輕聲說。

——屬於我們的時刻,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