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十二點四十五分。

午時三刻。

近六年以來未曾有過的恐怖懸賞額如同風暴一般,自【萬孽之集】的所有渠道上擴散開來。位居於升華者暗麵世界最龐大的中介平台在抽取了十分之一的傭金之後,毫無保留的在東夏領土的東部區域進行了全域推送。

鋪天蓋地的告死文書化作一條條彈窗和短信,出現在了每一個定位在東夏的注冊者手機中,不論是否是升華者,供職與何處,究竟是什麽人。

有更多的通知則穿梭在暗網之中,發散向了四麵八方,將高額懸賞的通告送入了每一個高級會員的手裏。

四億美金!

數十名精算師在半個小時之內完成了資產的清算和交割,將三分之一個重要物資出產邊境的股份折合為了現金,不多一分,不少一分,進行了轉移和收購。

足以令一個升華者餘生都過上花天酒地的奢靡生活的資金已經注入了懸賞池之中,隻要將懸賞目標帶到任何一個能連上萬孽之集的WIFI的地方,就能夠將這一筆拿到手中。

當彈窗自從手機屏幕上浮現的瞬間,首先是短暫的寂靜,緊接著便掀起了驚濤海浪。

“竟然是這樣麽?”

短短三分鍾後,前因後果就擺上了大表哥的辦公桌,諸紅塵錯愕地將報告翻來覆去看了半天,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來。

“應該說剛毅果決還是輕率魯莽呢?但不論如何,都讓人十足爽快啊……”

“你能別看熱鬧了麽?”末三歎息,將又一遝報告摔在他麵前的桌子上:“十分鍾前,‘電鋸食屍鬼’進入了現境,據說‘噩夢之眼’也有活動的跡象。而邊境探測器已經捕捉到了另外六名通緝中的要犯以及超過十六個邊境傭兵團的異常行動……這可是在東夏的境內,就朝著我們的轄區來的,你總不能一點反應都沒有吧?”

“反應?要什麽反應嗎?”

大表哥被逗笑了,回頭看她:“不是該怎麽辦就怎麽辦麽?犯法的抓,有罪的殺,膽敢反抗的話直接導彈和迫擊炮隊伺候,抓到死的送到稷下去做標本,抓到活的就送到稷下去當試驗品……至於那些沒在東夏境內犯過法的人,我們又能怎麽樣?禁止入境麽?”

“難道就什麽都不管了?”

“管啊,當然管。”

大表哥的指尖轉動著打火機:“眾所周知,東夏是一個禁止個人持有槍械和管製刀具的地方……真希望他們不會攜帶什麽違禁物品呐。”

說著,他就忍不住輕聲笑起來:“哎呀,我真是太喜歡槐詩這個年輕人了,你看看他,光他一個人,就給我們創造了多少集體三等功啊,今年的先進標兵都有照落了!你快去看看,還有誰沒有蹭過順風車的,趕快都上去撈兩把……等魚汛過了,就不好逮啦。”

就在大表哥愉快的笑聲中,金陵社保局的龐大地下設施中,一盞盞燈光亮起,匆忙的腳步聲奔走向四麵八方。

整個東夏東部最大的升華者暴力機關,全力運轉了起來。

滿懷著期待。

而更多的升華者,更多的殺手或者更多的邊境傭兵團,則像是茅坑裏的蒼蠅、雨後的春筍和黑色星期五超市外麵的顧客一樣,源源不斷地做出了行動。

在四億賞金,直接和源質結晶可以掛鉤的龐大懸賞吸引之下,蜂擁而來!

……

半個小時之後,荒野中。

槐詩麵無表情地將斧子從那個剛剛從土裏鑽出來的家夥腦門上拔出來,然後轉過身,自滿地狼藉的屍體中挑挑揀揀,拔出了一把可堪一用的霰彈槍,掛在馬鞍上,牽起白馬的韁繩,繼續往前走。

馬背上,艾晴抬起眼睛辨識著陽光,神情平靜。

“金陵不是這個方向。”

她問,“你不送我去天文會?叛逃比謀殺的罪行更重,你明白的吧?”

槐詩沒有說話,繼續往前走。

“這隻是第一批動作最快的而已,我堂兄那個家夥哪怕不親自出手,也肯定會設下懸賞,後麵找上門來的人會越來越多。”

馬背上的女人抬起眼眸,直勾勾地看著太陽,好像能夠看到近地軌道上無數對準了他們的衛星那樣,微微地揮手。

“你打算帶我去哪兒?”

艾晴問:“距離這裏最近的公共邊境入口起碼有二百公裏以上,還是說你隻是純粹想要帶著我私奔而已?”

槐詩沒有理她。

她停頓了一下,神情微妙起來,似是微笑:“你知道我今天原本是要訂婚的吧?”

“如果我沒來的話,今天你就要出殯了。”

槐詩漠然地回答:“不要幻想有人回來打爆你婚車的車軸這種爛俗劇情,像你這種女人嫁不出去的。”

艾晴的神情毫無波動,隻是平靜的問,“我隻想谘詢一下這位天文會的槐詩先生有關逃亡的計劃而已。”

“閉嘴就好了。”

槐詩回過了頭,自離開了陰家之後,第一次地看向艾晴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告訴她:“別再說話了。”

似是窺見了那一雙眼瞳中的憤怒,艾晴難得的從善如流。

沒有再說話。

或者說,早已經清楚了那個答案。

她仰起頭,迎著遠方吹來的風,長發在風中飄起。

曠野仿佛一望無際那樣,看不見盡頭。

“真自由啊。”

艾晴輕聲呢喃。

哪怕這一份自由如此的虛幻和短暫。

在遠方,煙塵揚起,一輛越野車翻山越嶺,呼嘯而來,停在了白馬的前方。駕車的中年男人隔著玻璃,凝視著兩人的樣子,低頭,看了看手機,對照著上麵的照片。

推開車門,下車。

從後車廂裏抽出了一把沉重的長戟,雙手握持。

攔在白馬的前方。

“不要擋路。”槐詩的手按在美德之劍上。

“我隻不過是運氣好,正好在這附近野營而已,後麵的人還有更多。”持戟的男人回答,“就算是我讓了路,你們也過不去。”

“所以不讓?”

“所以,為什麽不讓我試試看?”

攔路的升華者的身後浮現幻影,自軀殼中走出了一個一摸一樣的自己,手握著一樣的長戟,彼此沒有任何的不同。

“東夏譜係·澹台焦。”

兩個宛如雙胞胎一樣的人影齊聲開口說:“如果你真得有信心帶她走,不妨就把這一場當做熱身好了。”

槐詩踏前,拔出美德之劍,迎著兩個同時稀薄起來的幻影踏出腳步。

那一瞬間,兩聲重疊在一起的咆哮迸發。

轟鳴奏響,澹台焦的兩道身影瞬間自原地消失,自地上犁出一道深邃的裂痕,筆直地指向槐詩,長戟嘶鳴,自這近乎一致的共鳴中掀起淒嘯。

鐵光一閃而逝。

槐詩的手腕抬起,劍刃斬落,向前。

收劍入鞘。

在他身後,兩個身影滑倒在了地上,手中的長戟和胸前同時迸出了一道裂痕。而槐詩麵前的空氣中,則有血漿噴湧而出。

真正的澹台焦踉蹌後退,不可置信槐詩如何看破自己靈魂能力和無常的聖痕結合之後所製造出的真實分身。

“屏住呼吸之後,脈搏聲反而變大了。”槐詩抬起手,扣了扣耳朵眼,“震得我耳朵疼。”

澹台焦愣了一下,旋即苦笑著跌坐在地上。

“多謝手下留情。”

“不,是你太弱了,我還能留手。”槐詩轉身,牽起白馬的韁繩,繼續往前,聽見身後澹台焦的聲音:“前麵還有人在等著你,槐詩,你走不遠的。”

槐詩的腳步停頓了一下,沒有說話,繼續往前。

在淌過溪水之後,看到那個坐在岸邊,等待許久的身影。

出乎預料的熟悉。

裏見琥珀。

久違的少女蓋上了便當盒的蓋子,抬頭微笑:“你知道我是邊境獵人的,對吧?”

“任務有很多。”槐詩說:“不一定非要這一個。”

裏見琥珀搖頭:“可是我很需要錢。”

“我可以給你。”

槐詩試著打商量:“就算是你嫌不夠多,以我現在的身份,也還可以借貸到不少。”

“誒?為上司醬這麽拚的嗎?”

裏見琥珀看了一眼馬背上的艾晴,促狹地笑了起來:“可惜,施舍來的錢我不要。”

她緩緩地起身,將外套隨便掛在了旁邊的樹枝,露出了裏麵運動背心,還有掛在腰間的刀帶,兩把長刀,一柄肋差。

“不再等等?”槐詩問,“我可是贏了羅嫻來著,你這麽上沒問題嗎?”

“靠著卑鄙把戲得到的勝利是不能算的,不要太得意啊,槐詩。”裏見琥珀搖頭,拇指緩緩地將鞘中的太刀推出一隙,笑容越發甜美:“順帶一提,其實不用等的。”

她說,“因為來得人太多了,所以大家商量了一下,決定按照順序來……我運氣最好,是第二個。”

槐詩失笑,環顧著四周,隱約窺見了密林深處等待的幾個人影,眼神就變得嘲弄了起來。

“就這麽吃定我了?”

“是啊。”

裏見琥珀頷首,清越的聲音自鞘中迸發,刺痛了槐詩的耳膜。

她說:“吃定你了!”

瞬息間,近在咫尺。

那是和槐詩如出一轍的……禹步!

不,甚至比槐詩的禹步要更加的成熟和高效,在結合了瀛洲劍術的步伐之後,已經形成了另外的模樣。

在拋去其他無關緊要的元素之後,隻保留下最狂暴的爆發力。

動用全身的力量。

匯聚為一束。

將早已經淩駕於常人想象之上的力量融入了千錘百煉的技藝之中。

瞬息間,拔刀出鞘。

隔著五步,原本隻有三尺有餘的刀鋒瞬間暴漲,變作兩米有餘,可速度卻隨著揮斬變得越發驚人。

璀璨的像是流星那樣。

瞬間的光芒,撕裂人的眼瞳。

——回天·劍舞一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