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的裂隙之下,能夠窺見遠方的星辰之火從天而降。

地動天搖。

背後的黑暗近乎海嘯那樣的匯聚,形成萬丈高的鐵牆,向著內側寸寸收縮,速度已經越來越快了……

“還剩四百多人了。”

‘大骨頭’蜷在高樓的陰影之中,臉色慘白地看著係統麵板上迅速下滑數字,短短的十分鍾,從一開始的一千二迅速下降到了四百……

黑暗之潮漸漸逼近了,他抬頭看向隊友,受不了那種近在咫尺的壓力,蠢蠢欲動:“我們怎麽辦?”

“憋著,不能動。”

田民鏡蹲在牆根後麵,咬牙回複:“雷打不動,一動就死。”

在外麵的街道上已經混亂成了一片。

當所有的升華者都被黑潮壓迫著,不得不聚攏在中央區的時候,鬥爭就不可避免的爆發了。

不,應該說,如同所有人所想和所料的那樣,順利正常地開始了廝殺。

戰況之混亂和場麵之危險,簡直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可是比參賽者更恐怖的,是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怪物們……

像無意之中闖入了食人生物的巢穴,隨著薄霧的蔓延,一切都變得淒厲而驚悚,無形的鬼魅遊走在霧氣中,而天穹之上卻不斷地傳來非人的尖銳嘶鳴。

有什麽東西在震怒咆哮。

不斷有火光橫掃而過,將一切焚之一炬。

除了寥寥十幾個凶惡的氣息之外,其他所有的參賽者都隻能縮在角落裏,守著自己微末的戰利品,等待這一片災厄之潮的逝去。

至少不要血本無歸。

可深淵並不要他們的本錢,還慷慨地賜予了他們更多的血。

近乎潮水一樣的粘稠血漿自破碎的井蓋下麵噴湧出來了,化作暴雨,無私地灑向了四方,血水滴落的地方盡數長出了一根根醜陋的觸須,擇人而噬。

大量神情空洞的活屍遊走在血水和觸須之間。

那些還做著古代打扮的公卿、貴族、武將們,如今都已經麵目全非地淪為了化物,或是蛇麵,或是百眼,或是多足,或是獸化……有的龐然大物奔跑起來的時候整個街道都在震動,有的卻好像鬼魅一樣來去無聲。

唯一相同的,就是他們眼中的饑渴。

和對活物魂靈的渴望。

“美哉,美哉……”

浴血的公卿們匍匐在屍骸之上,放口饕餮時依舊不失雅致,風度翩翩地吮吸著血液,好像沉浸在宴會的喜樂裏那樣:“今日的酒菜,分外地美味呀。”

“苦呀,苦呀,車裂而死,苦呀!”

“救我啊,父親,不要送我去做活祭……”

“我好恨,你們這些廢物,我好恨!”

嘶啞的悲鳴和大笑聲回**在陰暗的街道上。

整個邪馬台終於褪去了往昔的偽裝,沉睡在黑暗中的災厄奇跡被驚醒,激化之後,一切都迅速地向著噩夢演變。

而就在噩夢的最深處,驟然傳來一聲肅冷的長嘯。

那是……

狼的嘯聲?

天地一滯。

隨著那遙遠的嘯聲漸漸接近,迷霧之外,血色蒼穹的裂口之上,一道耀眼的星辰墜落而來,化作純白巨狼,落在葉雪涯的麵前。

隨著無數白色的毛發飛舞在風中,聖潔而威嚴的氣息自白狼的身上升騰而起。

日巫胚胎生長出的無數觸須,在白狼的凝視之下,竟然被幹脆利落地斬為了兩截,斷口淩厲,再無任何生機,自半空中就化為了飛灰。

葉雪涯愣了一下,旋即愉快地笑了起來。

“老頭兒這一次終於大出血啦……”

她伸手,白狼便騰飛而起,化為星辰輝光所凝結的軀殼寸寸裂解,取而代之的是其中耀眼到難以直視的淒白光芒,落入她的手中。

長虹貫日而過。

那樣的幻象,突兀地出現在了每一個人的意識中。

“矯矯白狼,有道則遊;應符變質,乃銜靈鉤……”

隨著葉雪涯的吟誦,這一件久隨玄鳥的配兵迸發出令人恐懼的淩厲氣息,淒白的光芒凝結,形成了一柄奇型的長勾。

“臭女人,準備和你的過去說再見吧!”

好像主宰天命流轉那樣的,代表著宿命更替的神性此刻附著在長鉤的鋒刃之上,自葉雪涯的大笑之中,向著日巫胚胎的腐爛麵孔斬落。

“——吃我人生重來鉤!”

天地俱裂。

……

……

“狗叫?”

陰暗中,槐詩錯愕地抬頭,望向被黑暗和濃霧所籠罩的天空,緊接著,便聽見慘烈的嘶鳴迸發。

好像被毀了容的女人一樣。

怨毒的讓人害怕。

很快,無窮盡的血雨隔著陰雲,潑灑而下。

惡臭撲鼻的血水帶著無孔不入的詭異活性,所落之處,立刻有一叢叢血肉從泥土和磚石中生長而出,擇人而噬。

就在伴隨著玉瑞柵欄的崩潰,主殿的大門轟然洞開,神樂鈴的陰森聲音與鬼魅的歌舞擴散向四麵八方。

陰冷的燭火之下,背對著大門的神官們和自火前舞蹈的巫女齊齊轉過頭,近乎一百八十度那樣扭轉。

呆板蒼白的麵孔上,一雙空白的眼睛死死地盯著突如其來的造訪者。

剛剛令槐詩不寒而栗的氣息正是從它們的身上散發而出。

乍一看,他們看上去是如此的俊美,每一個人的麵孔都毫無任何瑕疵,可緊接著就會從那種隻有屍首上才會浮現的慘白中察覺到難以言喻的異常。

就像用無數的碎片拚湊而成,每一副完美的五官都在不斷地變化,到最後,用肉眼甚至難以分辨自己看到的究竟是幻覺還是什麽其他。

隻會被那種宛如墳墓一般的寒意吸引,不由自主地想要……投身其中。

“還……不夠……汝等的供奉,還不夠……”

自天穹上淒厲的慘叫裏,主祭的神官張口,發出呆板的聲音,好像萬分驚恐,可是卻沒有投入任何感情:

“——黃泉震怒!!!”

於是,助祭的神官和巫女們便發出饑渴的尖叫。

“生贄!”

“生贄!!”

“生贄!!!”

“要升職請去找人事好麽?”

藏身在好哥哥援軍們身後的槐詩漠然搖頭:“這和我們冷酷無情的法務部又有什麽關係呢?”

轟!

那群好哥哥黑影們根本不想多說什麽屁話,一副所有搞盜版的人都得死的樣子,掄起公文包,一馬當先地衝著麵前的神官砸了下去。

瞬間,神官的袍服破裂,猙獰醜陋的巨大蜘蛛從裏麵破殼而出,狂亂地足肢胡亂地向著黑影們戳去。

緊接著,一個又一個的外殼破碎。

姣好的皮囊被撕裂了,醞釀在其中的化物破殼而出,沐浴著粘稠的血水,縱聲嘶鳴……

這一副群魔開會的做派,看得槐詩目瞪口呆。

都變成這鬼樣子了,還想要奮鬥升職,貴司真是太特麽狼性了,怕不是再努力一把就能評個地獄百大集團!

在最後麵,槐詩隻來得及吐槽了一句,緊接著,視線就被供奉在神位之上的東西所吸引……

似乎是什麽古老器物的殘骸。

不規則狀的銅片隻有巴掌大小,表麵光滑而平整,好像是來自某張銅鏡,邊緣還帶著褪色的花紋。

點綴在上麵的黃金已經被青銅的鏽跡所替代,飽經滄桑,但鏡片卻看上去空空****,縹緲無蹤,非但映照不出什麽東西,反而好像是空間的缺口那樣,通向某個不知名的地方。

無數虹光從其中閃過,泡影浮現又消散。

在它的映照之中,世界虛無。

如今,破碎的鏡片被供奉在神位上,已經通過祭祀和整個皇宮連接在了一起。

正源源不斷地吞吸著祭祀供奉上來的源質,煥發出莫名的光芒,形成了籠罩了整個皇宮的胎膜。

邊境遺物?還是賢者之石的碎片?

槐詩分辨不清。

但有一點他可以肯定,這玩意兒絕對是個好東西!

隻是看著它,就有難以言喻的饑渴就從心中湧現而出!

想要得到,想要擁有,想要占據,想要吞吃……

——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

山鬼聖痕已經激動地快要發瘋了,那種同源的貪婪渴求將槐詩的眼珠子瞬間燒成了通紅。

他的視線釘在了那一枚銅片,再移不開了。

不行,得想辦法幹他娘的一炮。

槐詩瘋狂地搓著手,作奸犯科之心再次蠢蠢欲動:反正天國譜係在這裏是自己人,自己人拿自己人的東西,簡直天經地義。

他去小貓樂園下館子都不要錢的!

拿你個破鏡子怎麽了!

這個邏輯通順的簡直要命,恩,稍微不注意就會要了自己的命。

所以得三思而後行。

趁著法務部和神官巫女們的混亂鬥爭,槐詩潛伏在陰影中,緩緩向前。

具體的方法是依靠著陰魂的天賦消弭了身形,然後將團扇撐在眼前,心裏念叨著‘你們看不見我你們看不見我’。

不知是這種鴕鳥戰略分外有效,還是友軍的攻勢太過給力,槐詩撐著越來越破的團扇縮在燭火照不到的影子裏,上躥下跳,迂回向前,數次擦著那些化物的邊緣匍匐而過。

神位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銅鏡動**起來,好像在向他招手。

放出了一道光。

光芒照耀之下,槐詩不由自主地從陰影之中彈出。

在他手中,團扇一震,火焰憑空燃起,瞬間將殘缺的扇麵焚燒殆盡,隻剩下一個握把留在槐詩的手裏。

完犢子了……

整個破碎的正殿裏迎來了窒息的一瞬。

妖魔鬼怪的混戰之中,忽然跳出了一個手握禿扇、狗狗祟祟的少年,而且竟然已經摸到了神位的前麵……

察覺到四麵八方投來的震驚目光,槐詩僵硬地回頭,露出了尷尬而不失禮貌地笑容。

下一瞬,少年就掄起斧頭一個跳劈,把擋在麵前的畸形的神官給開了瓢。

“看咩啊看!”

槐詩回頭,惡狠狠地向著那幫神官咆哮:

“——還不講聲多謝槐詩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