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子並不長。

槐詩走了兩分鍾就到頭了,但他好像被人截住了。

一隻蒼白的手毫無征兆地從他身後伸出,按住了他的肩膀,槐詩錯愕回頭,便看到了佇立在角落陰影中的女孩兒。

穿著白裙,長發如黑色的水那樣從肩頭灑下。

還戴著一個口罩。

好像在找人幫忙。

“抱歉。”槐詩有些不好意思:“剛剛沒看到你。”

確實,她也藏得太好了吧,槐詩自己也嚇了一跳。

“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槐詩問。

好像第一次被人問這種問題一樣,那個女孩兒愣了一下,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好像看著一個傻子。

然後,她忽然問道:“我漂亮麽?”

忽然這麽問……

槐詩端詳著她,思考起來,看上去身材蠻不錯的,可戴著口罩,很難說誒。

可很快,她好像察覺到了什麽不對,眯起眼睛,低頭看向槐詩的胸口,然後看到了一個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衣服上的淡淡徽記。

是一把小小的琵琶。

女孩兒皺起眉頭,很快,反應過來,微微躬身說“打擾了”,轉身離去。

“呃,等一下。”

槐詩喊住了她,女孩兒轉過身,看著他的眼神冷漠又疑惑。

槐詩被那種眼神看著,也有點尷尬起來,吭哧了半天之後,歎息一聲:“雖然第一次見麵就這麽直接不好,但你已經問了,我也有些忍不住……”

他伸手,指向了她的額角。

“幹性皮膚不能用這種粉底的,都要爆痘了。”

“……”

得益與某個牛郎一哥的教導和耳濡目染,如今的槐詩對這一套賊溜,語氣也因此而痛惜了起來:“你的膚質真的很好誒,太可惜了,你的護膚究竟是怎麽做的?”

“……”

那個女孩兒好像驚呆了,愣在了原地,隻有槐詩還在繼續傳授經驗:“有空的話,回頭你試試MKII的精華怎麽樣?不知道這裏能不能買到……不過你這種膚質洗臉是不能洗太勤,以後要注意一些。”

說著說著,他忽然後退了一步,仔細地從頭到尾地端詳著麵前錯愕地少女。

最後,視線落在她的臉上,皺起眉頭。

總覺得哪裏不太對。

被那種苛刻的視線看著,女孩兒不知道為什麽,下意識地想要躲閃,想要將麵孔藏在陰影中,想要轉身離開。

“站住別動。”

槐詩的語氣認真起來,緊接著,冰冷的刀光從他的手中迸發而出,踏前,一閃而過。

原本長得有點過分的劉海就瞬間短了一截,在停在了眉毛的上麵,露出了一雙有些驚慌的大眼睛。

緊接著,槐詩的動作麻利無比地掃過,左一下,又一下,然後修整了一下。

齊活兒了。

他後退了一步,滿意地看著自己的作品,揮手散去刀光。

“這樣才對嘛!”

他滿意地點頭,捏了一片光華的鐵片出來,在衣服上擦了擦,遞給了麵前錯愕的少女:“你看看,像你這樣的臉型,做個姬發式會比較好看……剛剛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劉海太長了。”

那個女孩兒錯愕地端著鐵片,不可置信地看著倒影中的自己,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顫動著,說不出話來。

“現在,比以前要漂亮一些了。”

如是,少年鄭重地回答著剛剛她的問題。

不知道為什麽,她忍不住低下頭去,感覺到口罩之下的臉頰有些發燙。

“好了,我也要走了,再見吧。”

槐詩轉身,揮手說道:“天晚了,聽說外麵還挺危險的,要早點回家哦。”

才走了兩步,他聽見背後有些緊張的聲音。

“等、等一下……”

“嗯?”

那個女孩兒低著頭,手指下意識地搓著衣角:“晚上、晚上快到了,如果不嫌棄的話,可以來我家休息嗎?對、對了,晚飯你也還沒吃吧……”

槐詩愣了一下,聽見自己肚子裏傳來尷尬的聲音。

果然,有些餓了。

“……可以嗎?”

他有些不好意思。

第一次當村頭理發師,竟然還有這種好處的嗎?

“您是螺鈿姬大人所認可的客人,自無不可。”

好像生怕他後悔一樣,女孩兒率先走在前麵,領先一步,回頭看著他:“請跟我來。”

“啊,好的。”

槐詩跟在後麵,才想起沒有自我介紹:“對了,我叫槐詩,東夏人,請問怎麽稱呼?”

“麻、麻衣。”

走在前麵的女孩兒報上自己的名字:“您叫我麻衣就可以了。”

“好的。”

槐詩走在她後麵,跟著她走上了回家的路。

……

出乎預料,地方並不遠,走了兩百米之後就到了。

一座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一戶建,有小小的庭院,還有可以停車的地方,隻不過沒有看到車,應該是開走了吧。

“蝸居簡陋,請您不要在意。”

有些慚愧地帶著槐詩走過了落滿灰塵的門口,她推開門,向著裏麵喊道:“奶奶,我回來了。”

“麻衣今天回來的好早啊。”一個慈祥地聲音從廚房裏響起來,快步走向了玄關的方向。是一個老婦人,穿著一件灰色的瀛洲本土服裝,頭發盤起,看上去一絲不苟。

可是臉上卻長滿了皺紋,多得讓人有些害怕。

看到麻衣身旁的槐詩,愣了一下:“哎呀,還帶了客人嗎?真罕見啊……”

“是、是螺鈿姬大人的客人,我正好遇到了,就,就……”

麻衣低頭,躲閃著老人的眼神,下意識地想要藏起自己的發型。老人似乎明白了什麽,眼神在兩人之間遊移,很快,便熱情地招呼起槐詩來。

“還愣著幹什麽,不請客人坐下麽?”

她彎下腰,給槐詩遞上了一雙拖鞋,請槐詩在客廳中間坐下之後,麻衣端了茶上來,泡的似乎不是茶葉,但槐詩聞起來卻帶著一陣濃鬱的花朵清香。

“請將這裏當做自己家吧。”

老人熱情地說道:“在幽世的時候,螺鈿姬大人對我們家一直多有照拂呢……今天正是能夠報償恩情之萬一的時候,請您務必不要推辭。”

“哦哦,好的。”

她們說的螺鈿姬大人,似乎就是那個彈琵琶的女人麽?槐詩隱約反應過來一點,自己好像因為她的原因,被當成貴客了?

好誒。

不但有地方可以睡,還有免費的晚飯可以吃。

他有些迫不及待了。

聽到槐詩肚子裏的聲音,老人和煦一笑:“正好,麻衣的父親剛剛送了鮮肉回來,可以招待客人,請您稍等……”

說著,她起身,彎腰走向玄關處放著的那個巨大箱子。

伸手,輕描淡寫地提著上麵的拉扣,走向廚房裏。

槐詩眼珠子都瞪出來了。

有一把子力氣啊大娘!

那麽大的箱子,裏麵起碼夠裝一個人的,隨手就提起來了……

就在經過的時候,箱子劇烈震動起來,好像有人奮力掙紮那樣,嘭的一聲,一個被困得紮紮實實的人從裏麵強行頂開了蓋子,掙紮著出來了。

被打的好慘的樣子啊。

鼻青臉腫的。

嘴裏還塞著一個破毛巾,看上去十足狼狽。

那那樣子怎麽就有點像……

“原照?”

槐詩不可置信地低頭端詳著那個少年:“怎麽是你!”

他還記得這個比自己小好幾歲的小老弟。

雖然看上去中二病挺嚴重,而且動不動就發呆,好像腦子有問題的樣子,但畢竟有幾分交情在。

沒想到上次藝術館一別之後,兩人竟然在這種情況下相見。

隻能說命運真是太他媽奇妙了。

“唔唔唔!唔!唔唔!”

原照瞪大眼睛,奮力地發出模糊的聲音,雖然說不出話,但那意思確實展露無遺——小白臉,還看什麽熱鬧啊,快救我!不然小爺一定要生撕了你!

“哎呀……”

老人錯愕地看著槐詩,“你們認識嗎?”

“是不認識的孩子呢,不知道是誰家養的……”槐詩冷漠地端起了茶杯,順帶提了一個建議:“看上去油炸比較好吃的樣子,最好切的細一些,這樣比較脆。”

“唔!!!!唔唔!唔唔唔!”

原照瞪大了眼睛,竭盡全力地嘶鳴了起來,眼淚都嚇得快要流出來了。

大哥,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哥哥拉我一把,拉我一把……不要吃我!!

眼看他接受了教訓的樣子,槐詩放下茶杯,向著老人恭敬地說道:“剛剛是開玩笑的,夫人,這位是我一位失散了的朋友,能不能請您放過他?”

說實話,他也不知道老人會不會賣自己麵子。

聽到他這麽說,老婦人頓時為難起來:“這可是難得的鮮肉呢,雖然您這麽說,但……客人上門如果隻招待菜粥的話,不會不像話嗎?”

“沒關係,我最近吃素。”

槐詩微笑著說:“如果不介意的話,我來下廚怎麽樣?別看這樣,我也是一位見習廚魔來著。”

似是不可置信,老人驚愕地看著他,許久,有些猶豫地點頭。

“既然是這樣,看在貴客的麵子上,老身也不好說什麽。”老人說:“但是下廚的時候,請務必讓老身也來幫幫忙吧。”

原照,鬆了口氣。

眼淚從臉上簌簌留下來,已經泣不成聲。

就在此時,樓上傳來沙啞地呻吟聲,隔著厚厚的木板,聽不清楚,好像是有人在喊著什麽人。老婦人眉頭一皺,抬頭怒斥道:“死老頭子閉嘴!家裏來客人了!不要丟了平田家的顏麵!”

在樓上的房間裏,呻吟聲短暫地停頓了一下,旋即,又發出了渾濁地聲音:“吃飯……吃飯……”

“看來大家都餓了。”

槐詩起身,捋起袖子,問道:“廚房在哪裏?我最近構思了好多新菜,雖然不敢說多好吃,但管飽就對了。”

老人驚喜地引著槐詩到廚房去了。

隻有被自己奶奶和自己的客人同時遺忘了的麻衣幽怨地坐在原地,委屈地幾乎落下淚來,看到旁邊依舊被捆著而且還在不斷發出模糊聲音的原照,眉頭皺起,有些嫌棄。

旋即,她彎下腰,認真地問:

“我漂亮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