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上門做客了嗎?”

“這個說來話長……總之,被打得很慘。”槐詩劇烈地嗆咳著,“你有什麽頭緒嗎?”

“我也不知道啊。”羅嫻疑惑地搖頭:“不過這麽多上門的學員裏,你是被打得最慘的,看起來你很被看好嘛!”

看好個屁啊!

我就是沒乖乖交錢辦卡……

槐詩艱難回頭,看了看那個坐回椅子上淡定喝茶的肌肉老頭:“那位是你的爺……”

“對。”羅嫻點頭,“是我爸爸。”

槐詩錯愕地看著她年輕的樣子,又看了看那個老頭兒那一張七八十歲的麵孔,再想想他剛剛堪稱鬼神的表現,不由自主地感歎:“真猛啊。”

“又在說奇怪的話啦。”

羅嫻笑了笑,抬起手指,將垂落的頭發挽到耳後,“雖然我不介意你在這裏休息乘涼,但你可以讓我過一下麽?”

說著,指了指被他卡住的電梯門。

“抱歉。”

槐詩勉強地蠕動了一下身體,隻挪了不到一寸,“看來一時半會兒動不了。”

“沒關係,隻要閉上眼睛就行。”

羅嫻依舊微笑著,好像說出了什麽了不得的話。

緊接著,不等槐詩反應,緩緩起身,裙擺在風中微微飛揚而起,然後,向前邁出了一步。

槐詩慌忙地閉上了眼睛,隻聽見涼鞋的高跟落在了自己的耳邊,在一陣帶著微弱香氣的風中,有溫柔地裙擺從他的鼻尖上掃過去了。

腳步聲漸漸遠去。

直到許久許久之後,槐詩才緩緩地睜開眼睛,躺在鼻血積蓄成的血泊裏,沐浴著空氣中殘留的香水氣息。

蒼白的臉上滿滿地全都是震撼、震驚、震**、震波,反正就是震到腦子裏一片空白……

——媽耶,健身房真刺激!

……

……

“誒?被打的很慘嘛?”

大廈之外的停車場裏,搖下的車窗外,路過的男人端詳著裏見琥珀手裏的屏幕,嘖嘖感歎:“看起來羅老師挺喜歡他的嘛!”

裏見琥珀歎息,“局長,你這麽莫名其妙的出現,很容易嚇到人的。”

“抱歉抱歉,我下次注意。”大表哥眯起笑了起來:“我記得你當時被羅老師教訓的也很慘吧?”

“斷了一條腿吧?眼睛也差點瞎掉。”

裏見琥珀揉了揉至今殘留著幻痛的眼眶:“那個筋肉歐吉桑,簡直不是人啊……動起手來完全沒輕沒重的。”

“實際上羅老師根本不想帶學員的來著,雖然別不過玄鳥叔的麵子,但送過去的學員都被弄得相當慘,越有天賦的就越慘……”

裏見琥珀沒精打采地抽著煙:“所以說你們送我去的是什麽給新人下馬威的鬼畜訓練營嗎?”

“這不是重點培養重點關照嘛,對待同誌要像是春風一般的溫暖……啊,雖然羅老師的春風和其他人不太一樣的。”

“那是焚風吧!”

“啊哈哈,也差不多。”

大表哥的笑容微微收起:“雖然嘴上不說,但比起學生來說,羅老師更希望能夠看到一個對手吧?遇到有天資的學生時,手段就會粗暴一點,有時候甚至揠苗助長……但對於有潛力的人來說,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方式了。”

“局長我記得你也去過?”

“是啊。”

大表哥的神情尷尬起來:“結果被當做朽木不可雕也,根本理都不帶理的,老老實實地健身了半個月……連下巴上的肥肉都減掉了,結果一招半式都沒學會,沒辦法,我是那種沒什麽天賦的人嘛。”

說道這裏,他就毫不介意地露出笑容,對自己的極限早就有所認知和察覺。

“小白醬呢?”

裏見琥珀的眼睛亮起來:“小白醬去過麽?”

“沒有哦。”

大表哥搖頭感慨:“本來應該是她去的,結果沒有進門就被趕回來了,羅老師說是教不了,然後就換我這個不成器的哥哥上了。”

裏見琥珀愣了一下,旋即恍然。

也對,十四歲的五階巔峰,被深淵所加冕的白帝子,哪裏是需要別人去教的呢?

生而知之就是說她這樣的人吧?

那種生來就在規格外的怪物本來就不能拿來作為參考的對象的,倘若妄圖以自己的才能去揣度她的極限,恐怕所得到的就隻有永恒的失落和絕望吧?

相較那一份過分龐大的力量,其餘的一切其實都微不足道。

“真可怕啊,小白醬。”裏見琥珀掐滅煙卷,問:“那槐詩呢?”

“不知道……但我覺得,羅老師多半會失望吧?”

沉吟片刻之後,大表哥如是說。

“天資不足麽?”

“不,與其說天資,倒不如說誌向所在吧?”大表哥自嘲地笑起來:“槐詩那個家夥,多半不會讓羅老師稱心如意的,要說為什麽的話,我覺得他就是那種很難讓人如願以償的人啊。”

“莫名其妙。”裏見琥珀收回視線,似是聽懂了,又像是討厭這種雲山霧繞的玄機。

“不論如何,那位家夥也算在新秀賽之前拿到最重要的經驗包了。”裏見琥珀又點燃了一根煙,笑容變得幸災樂禍起來:“雖然這個經驗包多半不好吞來著。”

“是啊。”

大表哥點頭讚同,從手機屏幕上收回視線。

畢竟負責訓練可不是什麽沉迷健身增肌的怪老頭兒,而是五十年前不折不扣的怪物級升華者啊。

本名早已經遺失的邊境混血,那個如今被稱為羅教練的老頭兒,可是從不折不扣的戰爭中廝殺出來的強者。

早在五十年前,他就作為雇傭兵而活躍在邊境的戰場之上,當時的他可不是如此慈祥和藹的老人,而是堪稱修羅化身的嗜血生物。

純粹論殺人的技藝,不論是赤手還是兵擊都是登臨絕頂的怪物。

在他最巔峰的時候,甚至能夠在三個小時內,擊破天竺的六道輪回之軸,他在餓鬼道和畜生道所留下的評分至今無人能夠突破,牢牢把持著天竺的維持譜係中‘鬼畜王’的稱號……

這樣的人,哪裏是什麽溫柔善良又體貼的家庭教師呢?

應該說不折不扣的魔鬼教練才對啊。

倘若他前路未絕的話,如今的東夏就會是另一番氣象吧?

“真可惜啊。”

裏見琥珀回頭,問道:“對了,師匠,他的名字……”

“嗯?”準備離去的大表哥回頭。

“他的名字,從來都沒有對人講過。”

“恩,畢竟是被他親自抹除的過去嘛,我們這些無關的人最好就不要深究了。”

大表哥活動了一下關節,回頭笑了笑,揮了揮手之後走進人潮中去了。

裏見琥珀在原地愣了許久,忍不住搖頭歎息。“什麽啊,一個兩個的,都這麽往事不堪回首的樣子。”

關上了手機屏幕,裏見琥珀將煙卷丟掉,癱在了駕駛席上,輕聲呢喃:“好想吃拉麵啊……”

……

……

健身房裏,一直到晚上十點多,所有人都走了之後,槐詩才終於有了點力氣,從地上爬了起來。

然後第一反應是手足並用的踉蹌爬起來,衝進了健身房裏,又摔了一個狗啃泥。

然後,看到走到自己麵前的老人。

“這麽晚了,還有事兒麽?”羅老拿起茶壺茲了一口加了蛋白粉的濃茶,蹲下身端詳著他,笑容愉快。

“教練!”

槐詩抓住他的手,期待地眨巴著眼睛,好像快要淚流滿麵那樣:“我想學打架!”

“好啊。”

羅老微笑著,拿起了旁邊桌子上的POS機,放在了槐詩的麵前:“小夥子,健身遊泳了解一下,咱們先辦張卡?”

槐詩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我這麽有誠心,你難道不應該網開一麵傾囊相授還管吃管喝麽?”

“哪兒的話啊,小鬼,三十年前這種JUMP劇情就不流行了,我教你砍人,你給我錢,這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羅老不為所動:“一天十萬,看在你姑且還囫圇著的份兒上給你打個折好了,東夏元就行。”

“行吧……”

槐詩捧著錢包,貓貓流淚地拿出了一張剛剛辦好的信用卡遞過去,可羅老扯了半天,竟然沒把卡從他手裏扯下來。

“你倒是撒手啊!”

“我舍不得啊!”槐詩猶豫著問,“要麽,咱先辦十萬的?”

“一天?”羅老鼻孔裏嗤了一聲:“也行。”

“一天?你想什麽呢!”槐詩瞪大了眼睛,抬起雙手,給他看十根手指:“我是說,今天那種類型的體驗課,給我來十次!”

在寂靜裏,老人愣在原地。

好像第一次看到摳門都摳得如此骨骼清奇的學員……

目瞪口呆。

“你還真是……要錢不要命啊,小夥子。”

“反正你又不可能把我打死。”槐詩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摳著鼻孔說:“打不死你就往死裏打咯。”

滴!

隨著POS機發出的清脆聲音,羅老抬起頭,露出詭秘又期待地笑容:“敢讓我這麽當陪練的人,還真是第一次見啊……”

“你不會藏私吧?”槐詩狐疑。

“放心,既然收了錢,我就會傾囊相授,能學多少都看你。”

老人咧嘴,麵目上鼓起的肌肉中露出了興奮和猙獰:“做好準備吧,小鬼,從明天開始,我們一天一課……就算你哭出來趴在地上求我,我也不會停下的。”

“啊,求之不得。”

少年盤腿坐在地上,凝視著那一張怪物的麵孔,針鋒相對地凝視著他的眼睛。

無聲地,咧嘴微笑。

“您老還有什麽招數的話,就放馬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