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想到這一點,槐詩就忍不住哆嗦。

“現境不也是一樣麽?珊瑚雲你能接受,為什麽就不能接受天空變個樣子呢?”烏鴉平靜地反問道,“安心一些吧,大不了就當換了個材質包唄。”

“可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整個東夏的邊境地區都是這個樣子,確切的來說,整個亞洲地區的邊境,都被這無盡的海洋所籠罩,隔三差五會有洪流席卷,從天而降,將一切淹沒……然後開始重建,等待下一次洪流的降臨。

羅馬那邊更慘,據說整個都陷入了地殼之中了,中東的火到現在還沒有澆滅,鋼鐵的城市就架設在烈火和熔岩之上……”

烏鴉歎息:“這就是脫離了現境的證明,槐詩,在邊境這種尚且穩固的地方不用擔心其他的危險,但不要想著能夠回到搖籃裏了。

硬派點,拿出男子漢的氣概來,不就是個海呢?當做不存在就是了。”

話雖然這麽說,但這麽大一個玩意兒,你不可能當做看不見。

槐詩近乎強迫地低下頭,讓自己忘掉這件事兒,別擔心上麵的海洋會驟然砸下來,硬著頭皮往前走。

就在他旁邊,一個同行的胖子看到他僵硬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撓了撓自己的咯吱窩,在狐臭裏嗬嗬笑了起來。

“生麵孔啊年輕人,看上去挺能幹的樣子,你也是這一屆除魔大賽的參賽者麽?”

“恩?啊,是的。”

槐詩小心翼翼地放慢了一點速度,想要避開那令人窒息的狐臭,可旋即發現後麵更臭,隻能咬牙加快了速度。

“哈,到時候就放馬過來吧!”那胖子咧嘴笑了起來,神情頗為熱血:“我可是不會輸給你的!”

隻可惜,那身材,不像是能夠斬妖除魔的樣子,甚至還背著一口鐵鍋,好像一個廚子。

值得慶幸的是,很快,那胖子就放慢了速度,和後麵那幾個一臉油光的同行者們談笑起來,眼看著他們隨身攜帶的龐大箱子,沉重的腳步,還有健壯的體型,無一不在提醒著槐詩,這些都是強敵。

沒過多久,槐詩就已經走到了那個遊樂場一般燈光附近,看見了敞開的鐵門內洶湧的人潮。

不止是東夏人、瀛洲人、緬國人等等,甚至還能看到不少白人和黑人行走在其中,眼神凶悍,神情肅冷,警戒地看著身旁的參賽者。

可他們的打扮卻總有些怪異,讓槐詩感覺到哪裏不太對。

更見鬼的是,就在門外,人聲鼎沸的廣場上竟然擺滿了地攤,各種奇形怪狀的人在放聲叫賣著各種奇怪的東西。

“瞧一瞧,看一看啊!珍藏三十年鯡魚罐頭,聞起來惡心,吃起來也惡心,數量有限,欲購從速啊!”

“正宗豆汁兒、精品折耳根,大家來看看啊,應有盡有,不要錯過!”

“新鮮的腐爛榴蓮……”

“正宗綠毛毒酒,精選哥布林腿毛釀造,已入選地獄非文化物質遺產!今天爸爸喝一口,明天你就有遺產!”

“現煮深淵螺螄粉拌咖喱!”

“……”

“我的媽耶!”

槐詩被迎麵而來的臭氣熏了一跟頭,踉蹌後退,幾乎吐了出來,臉色慘白。烏鴉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愣著幹啥?快去買啊!”

槐詩傻眼:“買什麽?”

“你材料啊!”烏鴉問,“不買新鮮的材料,怎麽參加除魔大賽啊。”

“難道靠這些破玩意兒來除魔嗎?”槐詩覺得自己都快要瘋了,“是不是還要念個經啊。”

“……”

烏鴉愣在了原地,呆呆地看著他,許久,猶豫地說:“我知道哪裏不對了。”

“嗯?”槐詩疑惑。

“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誤會了?”烏鴉歎息,“我說的除魔大賽,不是掃除的除……”

“嗯?”槐詩警覺。

“……是廚師的廚。”

“啥玩意兒?”

槐詩呆滯地回頭,看著大門的方向,那一扇招牌。

就在招牌上,一行詭異的大字不斷地變化,到最後,固定成東夏語的摸樣。

【第107屆廚魔大賽東亞地區海選會·東夏賽場】

“請選手們做好準備。”

一個低沉的聲音從喇叭裏響起,帶著好像兩根舌頭一般地顫音:“十分鍾後,將正式入場準備比賽,請大家保持有序的隊列,請勿在賽場內隨意地違反安全條例,違者將會招致大群之主們所降下的詛咒。”

“……”

在呆滯之中,槐詩僵硬地回過頭,看著烏鴉無辜的樣子,吞了口吐沫:“我現在走還來得及麽?”

“——以及,由於本屆選手退場人數過多,組委會決定,持有邀請函卻沒有參賽的選手,將會統一受到懲處。”

喇叭裏那個奇怪的嗓音高聲喊道:“這些懦夫將被評委們詛咒,一輩子隻能吃狗屎味的咖喱和咖喱味兒的狗屎!”

尷尬地寂靜中,烏鴉憐憫地看著槐詩:

“……我覺得吧,不能。”

“草!”

槐詩,徹底絕望。

……

……

應該說這比賽太他媽神經病了呢,還是說不愧是大群之主們所舉辦的競賽,一如既往地充滿著地獄的瘋狂特色。

就連追求的結果都如此與眾不同。

倘若廚神大賽是比誰做得好吃的話,那麽廚魔大賽就……

對,就是比誰做的飯更難吃!

按照組委會那群每天閑著沒事兒吃喝玩樂到最後快要看破紅塵的家夥的說法,所謂的美食,再怎麽努力,都是有極限的。

——但是,難吃沒有!

難吃是沒有極限的!

不會有最難吃,隻會有更難吃!

而所謂的廚魔大賽,就是大家比誰做得東西更難吃的比賽!

從一百年以前誕生以來,吸引了全現境、邊境乃至地獄的諸多強者踴躍參賽,創下了諸多奇跡和噩夢一般的結果。

到現在觀看比賽的標配裏都帶著防毒麵具,還是那種連腦袋都一起罩在裏麵的。

原本其實是沒有的,隻要一個口罩就行了,但自從九屆之前的冠軍在決賽的時候端出一鍋‘魔跳牆’,有三分之一的觀眾在聞了那恐怖的味道之後陷入了重度抑鬱和絕望之中,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在往後的幾個月裏紛紛自殺,餘波蔓延至今不熄。

後來,大家為了珍惜自己的生命就不得不多花一點錢了。

哪怕隻是東亞地區東夏東部賽區的海選,都藏龍臥虎,不知道有多少牛鬼蛇神潛伏在其中。

而槐詩混跡在裏麵,隻能瑟瑟發抖。

感覺自己要死了。

這他媽怎麽打!

打不過啊!

輸都輸定了好麽!

“別喪氣,相信自己,你一定會創造奇跡!”烏鴉不知道什麽時候給自己也戴上了一個烏鴉嘴防毒麵具,聲音渾厚地拍著他的肩膀:“我會在觀眾席上為你加油的。”

“啥玩意兒!”槐詩懵了:“你不跟我一起?”

“跟你一起幹啥?那多臭啊!呃,不是……”烏鴉幹咳了兩聲:“比賽規定比較嚴,人家也不讓帶寵物啊,況且姐姐隻是一隻可憐無助的小烏鴉,幫不了你啊!總之,工具都給你了,材料你也買了,之後的事情……你自己發揮創意吧!”

說罷,拋下了槐詩一個人,烏鴉振翅逃走了。

留下槐詩一個人站在原地,在保安惡狠狠地瞪視中含淚走進了選手休息室。

然後,僵硬在原地。

此刻在選手休息室裏,槐詩感覺到了四方傳來強者的氣息,還有狐臭。數十條白花花的胳膊中間,槐詩才想起來,在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曾經是光著膀子在廚房裏揮汗如雨的強者!

黑暗料理界的精英!

不是在學校食堂裏做飯超過十年的大媽,就是在綠皮火車上工作了五年以上的廚師,亦或者是以地溝油和人造香精勾兌出噩夢味道的魔術師……

察覺到槐詩走進來,便有好幾道惡狠狠地目光看過來,發現進來的是個雙股顫顫臉色蒼白的弱雞之後,便冷哼一聲,不屑地收回了視線。

幾道宛如實質的目光在空中碰撞。

迸射電光。

“哼,老王,你死心吧,黑暗料理的正統在高校界!”

房間正中央,負手而立的中年婦人回過頭,冷聲道:“為了煉成秘傳食譜,我在科大打工十四年!如今你們的雕蟲小技,是贏不了我的手中這一道爛西紅柿炒月餅的!”

整天就迫害無辜大學生,你他媽驕傲個屁啊!

“嗤!”老王雙手抱懷,冷笑一聲:“那種糊弄小孩子的東西,哪裏比得上我們餐車地獄料理!那種在無處可逃的封閉感中懷著恐懼將食物吞入腹中時的表情和內心中所浮現的喜悅感……師妹你永遠都體會不到的!”

明明就是做得難吃你們哪兒來那麽得意啊!

而且師妹是鬧哪樣啊!究竟是哪門子師門內鬥嗎!

求求你們不要迫害我這種無辜的少年,回去自己私下裏找個廚房比一比不好麽?

槐詩一口老血還沒噴出來,就聽見房間陰暗的角落裏,那個燈光照不到的地方傳來了令人頭皮發麻的尖銳笑聲。

“科科科,兩位來陪跑的小年輕著什麽急啊。“那個陰森佝僂的老人抬起渾濁的雙眸,迸射寒光:“這一場比賽,我們峨眉山金頂派贏定了!今天就要讓你們領教一下我們名勝料理的厲害!每一口都會是你們心痛的感覺!

金頂派是什麽鬼啊!

景點宰客很驕傲的哈?

你們這是在開武林大會嗎!麻煩你們收了神通好不好!

槐詩已經被撲麵而來的強者氣息壓迫到源質不穩,快要瘋了。而就在那另外兩師兄妹正準備反唇相譏的時候,卻聽見大門轟然洞開。

低沉的腳步聲裏,一個渾厚的聲音在門外高聲唱名:“地津正宗貓不理包子百年老店參賽主廚劉師傅到!”

瞬息間,房間陡然一滯,槐詩窺見無數充滿鬥誌的源質波動衝天而起,無數破鍋爛鏟子齊齊鳴動,就連簍子裏的臭魚都奮力蹦躂了起來。

宛如萬劍齊鳴!

朝拜宗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