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一縷不存在的水滴從天穹之上滴落,撞在了靜謐的冥河之上,便有纖細的漣漪自虛空之中擴散。

而在漣漪之後的,虛無之陰影迅速浮現,擴張,蔓延,再然後,深度坍塌的雷鳴在天穹之上回**,經久不散。

沸騰的冥河之中,海量的波瀾迸發,凸起,令這一座以整個地獄修建而成的鋼鐵城池破海而出。

跨越了遙遠的深度,降臨於此處,灑下暴虐之光。

無形之翼展開的瞬間,整個戰場,便已經那龐大輪廓的籠罩之下。

莊嚴的鋼鐵之城籠罩在一重重冥河的環繞之中,理想國的徽記之下,無以計數的光芒亮起,奔流。

沉寂的堡壘從長夢中蘇醒,以天空之王為名的奇跡運轉自戰場之上。

隻是存在於此處,便令整個現境的觀測者們拉響警報,令深度之間遊**的龐大怪物們退避三舍。

粗暴的玩弄著引力的定律,編織出了永恒翱翔的超巨型怪物。

以整個黃昏之鄉為素體,在鑄日者的協助之下,將昔日青境的鑄造之王們所遺留的一切創造盡數包容在內。在地獄之上,奠定出天穹壁壘的基礎。

再然後,自其中注入來自赫利俄斯的一切秘儀和神跡,重燃太陽戰車之威光。

傾盡這些年來天國譜係所積累的一切物力,燒光了羅素從見光和見不了光的一切渠道裏匯集來的資金,調動了象牙之塔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學者和煉金術師參與建造,以整個現境最擅長廣域煉金的大宗師居中主持,最後再由槐詩自深淵中燒殺掠搶所得來的海量材料……

即便是在昔日天國譜係鼎盛時期也被譽為噩夢級預算怪物的存在,於此成就!

如是,在日輪一般燃燒的虹光裏,荷魯斯高懸於天穹之上,漠然睥睨著下方的無何有之鄉。

“多餘的話,不必再多說了。”

天獄堡壘的核心,中央控製塔內,鐵化大宗師坐在層層秘儀正中央,依舊是宛如沉思者一般,冷淡的俯瞰。

隻有沙啞的聲音回**在天穹之上,“相應理想之征召,遵循天國守護者之命令,天國譜係加入戰場。

於此,向汝等背叛者,宣示滅亡!”

化為金鐵的手指微微抬起,揮落:

“——各部門,自由開火。”

於是,無以計數的焰光自漆黑的堡壘之上浮現,億萬矩陣之中的源質輝光奔流,激活了所有的武器。

冷卻池內,超過四十一名永恒之路的騎士在瞬間高熱,傾盡全力的,推動著龐大的堡壘運轉,雷達係統各自鎖定,武裝係統啟動。

再然後,貨真價實的毀滅之雨,從天而降!

覆蓋了數百裏的飽和式打擊噴薄而出,無數攻擊首尾相銜,變成了一條條筆直的毀滅之線,貫穿了天穹和大地。

令無何有之鄉上的層層防禦崩裂出一道道縫隙。

就像是風暴之中的破船一樣,劇烈的起伏著,想要穩住身體,竭盡全力的偏轉著那些降下的攻擊。

而就在無何有之鄉以下,那未曾被阻擋的泥土上,早已經焚燒成了粘稠的熔岩,崩裂,凹陷,焦黑彌漫。

爆炸此起彼伏。

不惜工本的降下了毀滅,碾碎了所有沒有友軍識別代碼的活物。

就這樣,在中樞和離宮之間,無數軍團匯聚的地方,投下了湮滅的爆彈,火光衝天而起,此起彼伏。

而就在狂暴的打擊之中,轟然運轉的天獄堡壘正中,底層矩陣竟然向著四麵八方擴張,層層結構展開。

一條條龐大線纜的纏繞之下,展露出如同巨塔一般延伸而出的恐怖輪廓。

——【深度殲滅打擊係統·喚龍笛】!

趁著統轄局還沒有反悔,答應給天國譜係的不限量源質供應通路還沒有限流。凶暴的超巨型構造物在大秘儀的網絡裏狠狠的嘬了一大口,鯨吞豪飲,灌入了永遠無法飽足的引擎之中。

就在最深處,那宛如倉鼠籠一般的繁複秘儀內,魚丸甩著尾巴,開始扒拉著籠子,狂奔。

如是,神性運轉,推動著整個赫利俄斯的日冕之環瘋狂的膨脹——化為江河的源質自其中流轉,就像是超巨型湮滅對撞機一樣,積蓄著無窮毀滅之力。

就這樣,在彩虹橋源質通路管理局如喪考妣的驚恐尖叫裏,半場開香檳一般的喜慶脆響迸發。

漆黑的光柱如長矛,刺出!

劇震襲來,無何有之鄉的鍾聲不斷的回**。

再無法顧忌外圍那些剛剛重建完成的建築,傾盡所有的力量,阻擋在了喚龍笛的轟擊之前。

虛無的屏障和漆黑的光流碰撞,迅速的浮現裂痕,一道道被偏折而出的餘光毫無征兆的擴散開來,在大地之上撕裂出了數之不盡的裂隙。

到最後,最後的防禦,應聲碎裂。

狂暴的黑暗之光自正中,貫入無何有之鄉,鑿穿了重重秘儀,將數不盡的倒黴建築、實驗室乃至秘藏盡數吞沒,自底部穿出!

再緊接著,跨越了最後的距離,擦著呆滯的奧西裏斯,沒入大地之中。

到最後,隻留下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大洞。

大洞的最深處,未曾被徹底蒸發的熔岩有氣無力的流動。

一片寂靜裏,隻剩下了維斯考特淒厲的咆哮:

“羅素!!!”

……

“哎呀哎呀,光天化日之下,竟然這麽囂張的毆打老年人,真不像話……”

決策室內,坐在葉戈爾旁邊討嫌的羅素端起了茶杯,搖頭痛斥:“怎麽還毛了人家那麽多源質的?統轄局不過日子啦?地主家也沒有餘糧的好麽……太不像話了,葉戈爾,別生氣嗷,我回頭一定認真說說他!”

“……”

旁邊,葉戈爾麵無表情,聽夠了王八叫之後,終於回頭看了一眼:“行了,羅素,我既然答應你們全麵開放源質庫存,就不會後悔。

你大可以再加加油,看有沒有太陽曆石燒的多。”

說著,他看了一眼羽蛇……

羽蛇裝作沒有聽見。

在源質供應管理處傳來的實時顯示裏,好像有十萬個漩渦在整個現境的源質儲備裏狂吞,令液態化的源質儲存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下降……

從開始到現在,太陽曆石就開炮就沒停過!

隻有羅素的表情微微抽搐了一下。

嘖,自己竟然在薅羊毛這事兒上輸了?

不應該啊!

但沒關係,隻是暫時的比分落下了而已,不用急。

他正準備再度端起茶杯喝兩口的時候,就聽見葉戈爾的聲音:“你早就安排好了?”

“嗯?”

羅素微微一愣,旋即明白了他說什麽,神情頓時古怪:“實話說,我本來也不想。可這種事情,你打得好不如對麵接的好啊。

原本還琢磨著老逮著一隻羊薅不太禮貌,蹲兩個亡國或者雷霆之海的,結果沒想到他們居然這麽熱心——”

“正好,也天涼了。”

羅素想了一下,平靜的回答:“過去的事情,一並解決了最好。”

葉戈爾沉默了許久,克製著內心之中洶湧的好奇心,可終究,還是無法克製這該死的衝動,努力的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問道:“所以……命運之書也……?”

“這個啊……”

洛基意味深長的沉默了片刻,茶水的煙霧之後,嘴角仿佛微微勾起,模棱兩可的一笑“你猜?”

沉默中,葉戈爾的額頭青筋暴跳。

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老子的刀呢?

……

老子的刀呢!

此時此刻,在天獄堡壘的狂暴轟擊之下,維斯考特徹底癲狂,眼眸之中滿是血絲,簡直恨不得從棺材裏爬出來,把那個遠在天邊的老王八活劈了!

羅素!!!

“維斯考特,冷靜!”

馬瑟斯的怒吼傳來,血色阻擋了他的掙紮,尚存理智的創造主警告:“這是個陷阱,別中了羅素的圈套,也別管那麽多了!

別忘了,最重要的是什麽!”

維斯考特微微一愣,猩紅的眼瞳收縮,死死的看向了奧西裏斯。

能夠感受到,那近在咫尺的呼喚……

漫長的時光以來,天國隕落之後,這是他們第一次和命運之書那麽接近!

和這持續了七十年的尋覓相比,即便是如此眾多的損失也根本不算什麽。

甚至,哪怕是無何有之鄉全軍覆沒都無所謂。

“我會隔絕所有外部影響。”

維斯考特的麵孔之上崩裂縫隙,最後看向了摯友:“剩下的,交給你了!”

他閉上了眼睛,沉入了黑暗中,瀕臨破裂的無何有之鄉內,數之不盡的黑色**像是鮮血那樣噴薄而出,籠罩在了天穹之上。

吞盡了一切降下的炮火!

再然後,原初深淵的封鎖化為鎖鏈,層層纏繞在了奧西裏斯之上,打破了相位遷躍的漣漪,將冥府巨人桎梏在了原地。

不容許這一份近在咫尺的威權再一次從麵前溜走。

可奧西裏斯,卻沒有任何的反應。

好像,從一開始就未曾打算離開一樣……

隻是抬頭,隔著無何有之鄉的壓製,望向了天獄堡壘之上的日冕之環。

“隔了這麽多年了,你們這幫狗東西,還真是改不了吃屎的習慣啊。”

別西卜撓了撓自己的鐵下巴,環顧著那些化成灰自己都能認得出來的麵孔,沒有再去展現優美的語言。

隻是,忽然問:“槐詩,想搞點刺激的嗎?”

“嗯?”

駕駛艙內,好不容易終於有了個人樣的槐詩好奇抬頭:“有多刺激?”

“放心。”

別西卜微笑著,向前一步:“肯定,比你想得更刺激!”

轟!

在深淵血係的螺旋之槍下,冥府巨人的裝甲崩裂,剝落,可隨著缺口的蔓延,所展露出的,卻並非是往昔的機械結構。

和原本的模樣,截然不同。

龐大的裝甲之下,所有的功能模塊,幾乎盡數被拆除了,隻留下了最基礎的動力結構,就好像白板一樣。

莊嚴不再,隻餘遍布著陌生煉金矩陣的骨架。

讓槐詩,愣在原地。

“這是怎麽回事兒?”

“幹擾源太多了,索性都拆光了,用不著大驚小怪——”別西卜看了他一眼,忽然問道:“準備好了嗎,槐詩?”

準備什麽?

在瞬間的錯愕中,他感覺到,軀殼再度被貫穿的痛楚。

自急救之中,不知何時,四肢之上的血肉已經被漸漸剝離,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煉金矩陣的銜接,纏繞在靈魂之上。

就像是,鋼鐵的繃帶一樣,緩緩延伸,纏繞在槐詩的身軀之上,一直到將他徹底覆蓋為止。

可是,視覺和感官卻未曾有絲毫的阻礙,反而順著鋼鐵的銜接而延伸,向外,憑借著奧西裏斯的雷達係統擴散,升上天空。

眺望著那一片籠罩了戰場的龐大陰影。

天獄堡壘!

而當奧西裏斯再度展開雙臂的瞬間,天獄堡壘的底層裝甲,再度開啟,如蓮花,綻放。

可這一次,從其中浮現的,便是一道道遍布著秘儀和定律所形成的桎梏,仿佛銅軌一般彼此交錯的容器。

從其中所噴薄而出的,乃是深淵之中從未曾有過的……熾熱陽光!

令槐詩忘記了肉體被瓦解的劇痛,也忘記了呼吸。

隻是,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

那是——

——太陽的殘骸!!!

那一瞬間,無窮光焰匯聚。

自奧西裏斯的呼喚之下,再度掠過了無何有之鄉正中的裂口,降下,將冥府巨人,徹底吞沒!

能夠感受得到,無窮的光和熱,化為了海洋,向著自己奔行而來。

從靈魂之中響起的,乃是天籟一般的樂章。

天命自運轉之中的灑下了宏偉的鳴動,聖痕在這莊嚴之光的灌溉之下,再度蛻變。

無需諸界之暗,無需那些紛繁複雜的條件。輕而易舉的,跨越了這早就應該被拋在身後的臨界點,自塵世的枷鎖之中解脫!

這便是在羅素確定了諸界之暗的前置無法達成的瞬間,向象牙之塔下達的命令——改變原本的計劃,不再強求一步到位,而是最大化對所有的資源進行利用。

為槐詩,創造出最適合的條件。

倘若無法完成進階,那便退而求其次,將太陽的殘骸以秘儀進行轉換,在保留未來的可能性的前提之下,暫時轉換為天問之路的威權!

由副校長艾薩克親自帶隊進行施工,在存續院的協助之下,從無到有的打造出這一副覆蓋了整個天獄堡壘的的秘儀,並且,對太陽的殘骸進行安裝。

現在,在整個現境為主體的海量源質的灌溉之下,前所未有的宏偉反應自奧西裏斯之後完成,太陽之火自黑暗中重燃!

就這樣,隨著層層銅軌的開啟,無窮的偉力隨著燃燒的日輪一同從虛空中降下,貫穿了天和地的渺小距離,落入奧西裏斯背後那緩緩敞開的冥河漩渦之中。

嚴絲合縫的,嵌入!

足以將槐詩的靈魂徹底蒸發的恐怖神性在冥府巨人的身軀之內運轉,被束縛在了層層矩陣之內,隔絕了一切侵蝕。

將整個裝甲,作為了這一份力量的容器,將整個奧西裏斯,變成東君的聖痕遺物!

不惜為此目的,將所有冥府巨人的模塊和力量盡數剝離,完成了徹底的再造。

這便是天問特化型裝甲——

——【太陽王·奧西裏斯】!

“那你怎麽辦?”

槐詩反應過來,不由得緊張:“你好不容易才複原的聖痕和神性呢?!”

“哈,你傻麽?”

蠅王的投影雙手插兜,滿不在乎的回頭:“等你回頭真正進階了之後,我再改回來不就是咯?”

輕描淡寫的,將那些分裂聖痕和意識的痛楚和損傷拋在了一邊。

隻是微笑著,看著他。

欣賞著他緊張的樣子。

“還記得你原來怎麽幫我的麽,槐詩?”

別西卜得意的咧嘴,“現在,輪到我幫你了。”

正如同,當年在群星號上一樣。

這便是孤獨的精魂和迷途的少年之間的約定。

“因為,你是我的朋友。”他向著槐詩伸出手,告訴他:“就這麽簡單。”

那樣的神情,令槐詩愣住了,旋即,不由得大笑。

這個家夥,等這一天究竟多久了?回過神來的時候,就已經被他裝到了。

以至於,什麽樣的話,都再也說不出來!

“那就走吧,搭檔!”

槐詩,握緊了虛無的投影之手,再無猶豫!

就這樣,任由無窮的光焰將他徹底淹沒,自令靈魂都為之燒盡的恐怖偉力中,完成再造。

將這一份屬於他的力量,徹底的握在了手中!

刹那間,自太陽之火的焚燒中,奧西裏斯的輪廓徹底潰散,消失無蹤。

可在那耀眼到將所有眼瞳盡數焚盡的天柱之光內,有一隻手掌,悄無聲息的伸出,輕描淡寫的,將這昔日足以將自己徹底蒸發的毀滅握緊。

令整個世界,陷入了沉默,萬象寂靜,就連呼吸的聲音都消失不見。

隻有日輪轟然運轉的浩**餘音。

再然後,隨著五指的收縮,一切光芒被無形的漩渦拉扯著,向內坍塌,毀滅的光和熱被桎梏在了掌心之中。

化為了晶瑩剔透的結晶。

如此璀璨。

可現在,已經沒有人會再去關注那一縷微不足道的光芒了,一切的視線,已經被那個身影所吸引。

再無法挪開。

冠戴國殤之冕,身披白衣,漆黑的長發自風中垂落。

**在外的手足之上,隻有那些嵌入了血肉和靈魂之中的鋼鐵矩陣上無聲的流淌著微光。而他身後,宛如莊嚴日輪無聲的運轉,便仿佛令天地為之回旋。

萬象以此為軸。

於此,再度普照世間萬物!

這便是天問之路的盡頭。

死寂之中,槐詩緩緩的睜開了眼睛,眺望著空洞的天穹和荒蕪的大地,俯瞰著眼前的一切。

最後,告訴他們:

“吾乃,東君。”

在這一刻,這現境之外的地獄之中,所有人都看到了……

深淵裏,升起了純白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