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雷蒙德反應過來了,試圖補救:“……我……那個,我開玩笑的。”

怎麽就忽然達成共識了?

自己清清白白的人兒,任勞任怨的工具人,堂堂太陽馭手,怎麽可能會和槐詩那狗賊的路數想到一塊去呢!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有可行性。”原緣點頭。

“有一說一,確實。”格裏高利表示讚同。

“是啊是啊,軍團長高見!”

林中小屋感慨:“既然代理軍團長您都已經這麽提議了,那軍令如山,我們也沒什麽好說的,隻能遵從了。”

“我這就去放出鐵鴉偵查。”

他起身離去。

“我去準備秘儀。”格裏高利頷首道別。

“我去重新召集人手。”

原緣起身,毫不遲疑。

“我催促工程班,加快維修速度。”內梅特敬禮離去。

“我……我……”朱利安愣了半天,一拍腦袋,想起來:“我去修眼睛!”

“喂,喂!”

短短的幾秒鍾之後,雷蒙德一臉懵逼的坐在還沒暖熱的椅子,看著一片淒清的會議室,總感覺哪裏不太對。

“嘎!”

一隻被姑且提溜來作為大群代表的鐵鴉還坐在椅子上,朝著雷蒙德叫了一聲。

旁邊,安娜翻譯道:“它說,聖哉。”

“這個就不用翻譯了!”雷蒙德無力的歎息。

“嘎!嘎!”鐵鴉拍著翅膀,繼續叫道。

“它說,大隻佬你能牢記吾神教誨,我很欣慰。”安娜繼續翻譯,“吾神有諭:做大做強,再創輝煌!”

“我都說不用翻譯了!”

雷蒙德表情抽搐,仿佛看到槐詩變成一個半透明的陰魂在衝著自己咧嘴笑,隻感覺眼前一黑。

都特麽變成植物人還不讓人消停麽!

“我特麽是軍團長!”

工具人惱怒拍桌,怒斥:“代理的也是軍團長,別忘了,我還沒點頭同意呢!”

鐵鴉好像愣了一下,無奈搖頭,仿佛歎氣一般。

“嘎!”

雷蒙德一臉懵逼:“它說啥?”

“……”沉默裏,安娜尷尬的扭頭,裝作什麽都沒聽見。

這一次,用不著翻譯了,鐵鴉已經展開翅膀,搭著他的肩膀,用生澀的瀛洲語在他耳邊低語:

“這位先生,你也不想太陽船拋錨在地獄裏吧?”

“……”

雷蒙德沉默。

眼眶紅了,拳頭硬了。

他看向了最後的隊友:“紅龍你倒是說句話啊!”

“啊這……”

會議桌下麵,一個巨大的龍頭抬起來,無辜的眨了一下眼睛之後,移開了視線:“不也挺好嘛。”

當上代理軍團長的第一天,雷蒙德終於感受到了被架空的痛楚。

而就在半個小時後,麵目全非的太陽船之上,詭異猙獰的圖騰巨柱豎起,猩紅的血色自重重骸骨一般的裝甲之上流轉。

至終教團的旌旗隨風飄揚。

陡然之間,便做魔窟一般猙獰詭異的巨船之上,鋼鐵之樹莊嚴展開。在濃鬱的災厄氣息裹挾之中,鋼鐵怪物再不掩飾自己的行跡,轟然向前。

就這樣,帶著比深淵還要深淵的正宗氣息,不著痕跡的混入了黑暗的行軍之中。

如同一滴水,混入了海洋……

……

……

轟!轟!轟!轟!

遠方傳來了驚天動地的巨響,雷鳴電閃之中,狂暴的電光升上了天空,將督軍從噩夢中驚醒。

“不好了,不好了!”

剛剛紮在荒原之上的營地裏,狼狽落地的斥候闖入了督軍的營帳裏,臉色蒼白:“有一支軍團朝著我們過來了!”

“還特麽用你來說麽!”

震怒的督軍一腳將斥候踹開,衝出營帳,然後,便看到了,披著黑色甲胄的蛇人們所列陣向前,宛如山巒推進。

而在後方,那伴隨著轟然雷鳴,向著他們漸漸行進而來的恐怖黑影。搖曳的火光之中,詭異的巨樹泛起冰冷的鐵色,宛如擇人而噬。

數之不盡的血色旌幡隨風飄揚,如林的白骨圖騰延伸向了天空,又給這詭異森冷的氣息中點綴上了一縷不容忽略的莊嚴。

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便是那暗影的最高處,鐵樹之下的華麗王座,乃至,纏繞著一縷縷電光的魁梧身影。

雙眸之中迸射著耀眼的光芒,托腮俯瞰著眼前的陣列,嘴角勾起一絲不屑的笑意,卻讓人不敢有絲毫的不滿。

那宛如撼動天地的心跳聲,還有如此純粹且狂暴的災厄氣息……

侏儒王!

一位雷霆之海的統治者,尊貴的侏儒王,行軍而來!

督軍毛骨悚然:“哪裏來的精銳軍團!不是說都上最前線去了麽?”

可就在他陷入混亂的時候,便看到了,一隻灰色的蛇人騎行而來,腰間還挎著一柄樣式古怪的長刀,視城防炮於無物,徑直前來,向著城頭之上喊話:“偉大的統治者有令,領頭的人,出來說話。”

督軍慌不迭的探頭:“請問,是哪位王者駕臨?為何我們沒有收……”

“這是你能問的麽?”

灰色的蛇人打斷了他的話,劈頭蓋臉的問道:“汝等賤類,能得見王者便已經是九生至幸,難道還敢覬覦軍情?”

那居高臨下的鄙夷語氣令督軍的臉色瞬間鐵青,險些未曾克製住怒火,可察覺到遠方侏儒王的視線從自己身上漫不經心的掃過時,滿腔怒火頓時化為烏有,趕忙擠出笑臉,連連點頭:“大人說的對,大人說得對,是在下魯莽了。”

“倒是個有眼色的。”

灰色蛇人嗤然一笑,手裏的馬鞭拍了拍他的肩膀:

“偉大的純愛之主問你,汝等為何攔在我們的行軍路線之上?是誰的部署,從哪兒來,去往何處!”

純愛主?這又是哪門子封號?

督軍下意識的抬頭,望了一眼遠方那個好像長著牛角一般的侏儒王,總感覺哪裏不太合適。

可察覺到那話語中的淩厲和冷漠意味,不敢猶豫,當即如是稟報道:“在下同屬雷霆之海的統轄,是陰幽聚落下屬,受寒血主的征募……不知上主將至,未曾遠應,還請贖罪。”

“……”

短暫的沉默裏,蛇人似是沉思,目光越發冰冷:“陰幽聚落的人,為何會出現在這裏?難道不知此處是吾主之獵場麽?!”

一言既出,鐵樹之下的侏儒王的眼眸也抬起來,望向了此處,如有實質的寒意令督軍瞬間亡魂大冒,瘋狂叩首:“請上主明見,在下隻是區區督軍而已,如何能夠得知王者的行跡。

我們隻是押運物資路過而已,還請王者垂憐,在下實在不敢對槐詩有任何覬覦!”

“……”

寂靜裏,蛇人的神情微微一滯,神情漸漸危險:“你是說……槐詩?”

“對對,槐詩,在下對侏儒王忠心耿耿,對亡國的懸賞半點興趣都沒有,也斷然不敢跟王者爭奪獵物!”

督軍的臉色慘白:“還請尊使明鑒!”

“口說無憑。”

蛇人漠然的伸手:“令書和憑證何在,與我一看。”

“啊這……”

督軍呆滯,陷入了猶豫,鼓起勇氣抬頭,想要拒絕,可一對上那一雙漆黑的眼睛時,便不由得一陣眩暈。

就好像,視線被吸住了,拖曳著靈魂,被拽進深不見底的黑暗裏,顫栗和悚然之中,隻剩下不斷回**在耳邊的話語。

拿出來,拿出來,拿出來,拿出來——

不由自主的,伸手,向著懷中而去,雙手捧著一柄短劍,緩緩舉起。

在短劍脫手的瞬間,才察覺到自己究竟做了什麽,險些驚叫出聲。

萬幸的是,蛇人拿在手裏隻是略作驗看,便不耐煩的丟了回來,他趕忙慌不迭的接住,陪著笑臉。

可緊接著,便聽見蛇人的問話:“運送的是何物?”

“呃,隻是,隻是一些祭品和食物罷了。”督軍吞吞吐吐。

“打開給我看。”

不等督軍的阻攔,蛇人徑直催動蜥蜴向前,闖入了營地之中,惹的後麵督軍驚恐阻攔:“且慢,且慢,這些都是……”

還來不及說完,那些箱子就已經被一刀砍開了,瞬間,晶瑩剔透的源質結晶從其中滾了出來,落了滿地。

就在督軍大驚失色的時候,蛇人收刀冷笑,“我還說是什麽,不過是一點源質結晶而已,大驚小怪的。

查清有沒有現境人混在你們的裏麵,對你們也是一件好事——”

蛇人的動作微微停頓,回頭看過來,似是咧嘴:“還是說,你更喜歡被當做現境人的奸細?”

“沒有!絕對沒有!”

督軍震驚,瘋狂搖頭,想要解釋,便看到蛇人擺了擺手:“得了,別廢話,我對你們這點東西半點興趣都沒有。

來人,東西拿上來……”

於是,便有披甲的蛇人走上前來,直接將手中的鐵箱丟在地上,鎖子彈開之後,便有一大堆金燦燦的災厄之幣流了出來,落了滿地,令督軍陷入呆滯。

“這是王者賞你們的,你們這幫臭魚爛蝦最好也不要讓王者失望,也別想著磨功夫搞鬼,早點檢查完了,早好,明白麽?”

蛇人冷聲說:“時間寶貴,不要浪費。”

“是,是,在下明白!”

督軍的眼睛都亮起來了,喜笑顏開,主動走在前麵,向著兩側的手下微微揮手示意,讓他們配合調查:“來,使者,請跟我來。”

而使者,也如同他所說的那樣,隻是檢查他們運送的貨物,除此之外,似乎對其他的半毛線興趣都沒有,也讓督軍漸漸的放鬆了下來。

“說起來,那幫現境人,你知道多少?”蛇人使者隨意的說道:“原罪軍團很喜歡偽裝成亡國的軍團,你們可不要放鬆警惕。”

“在下明白,在下明白。”

督軍連連點頭賠笑:“風信裏都說了,除了槐詩之外,他們原罪軍團還有一輛頗大的戰車,如此顯眼之物,定然不會弄錯。”

“哦?你還知道這個?”使者似是好奇。

“我這邊剛剛收到了一手消息,或許比尊使知道的多一點點。”

督軍拍了拍肚子,得意的說道:“據說槐詩有兩個學生,一男一女,信上說,女的要注意,威脅驚人,男的卻沒什麽,廢物一個……”

蛇人的腳步一頓,回頭看了他一眼,沉默了很久,仿佛欲言又止。

最後,終於從牙縫裏擠出聲音:

“……除此之外呢?”

督軍口若懸河的說道:“還有個馭者,身材魁梧,容貌醜陋,身材魁梧,還有侏儒王的血統。

以及,麾下還有一支蛇人大群,必須……必須……”

“必須什麽?”

就在督軍發現,好像哪裏不太對的時候,卻發現,走在前麵的蛇人忽然站定了,回頭,笑眯眯的看著自己。

“必須……”

在呆滯中,督軍吞了口吐沫,神情**:“必須,著重主意。在看到的第一時間,就向後方、後方……發……報……”

“那你還在等什麽?”

蛇人笑了起來:“快發呀,我等著呢。”

督軍顫抖,尖叫,下意識的想要拔劍,可抬起手的瞬間,卻發現自己的手掌竟然如同蠟油一般,迅速的融化,滴落在地上。

而那溶解的趨勢還在順著胳膊,飛快的向上,轉瞬間,將慘叫的督軍化為了一灘爛泥,無聲的蒸發。

而那一隻好像蠕蟲一般的靈魂,則被拖入了沉淵,消失不見。

一直到最後都未曾來得及捏碎的信報之石從空中落下,落入了林中小屋的手中,掂量了兩下之後,丟進了口袋。

而就在他麵前,最後的毯子從貨物之上掀開,露出了下麵數十米長的龐大遺物,竟然是數具灌注海量災厄所鑄就的毀滅之槍。

繁複的矩陣仿佛花紋,遍布全身,將那一份足以將整個堡壘徹底蒸發的力量封鎖在內。

“嘿,倒是有點好東西。”

林中小屋撇了撇嘴,向著身後揮手:“帶走。”

於是,一列蛇人走上來,嫻熟以咒物擦去了上麵的秘儀之後,吊上了鋼絲繩,裝車搬運。

偌大的營地之中,不知何時,已經陷入了一片死寂。

隻有宛如雨水一般淅瀝瀝的聲音響起。自屍骸之中,血色噴湧而出,將幹涸的大地染成了爛泥。

鋼鐵的鴉人們渾身被血色染紅,在屍骸之間巡行,尋覓著任何生息。

靜默之咒的覆蓋之下,一切死亡都無聲的湮滅在了寂靜裏。

龐大的營地,隻是眨眼之間,便徹底的陷落。

當林中小屋從倉庫中歸來時,便看到了,站在廣場中央的女武神。平靜的伸手,從冠戴者的屍體上拔出了自己的長槍。

“怎麽這次拖了這麽長時間?”原緣回頭,疑惑的問道。

林中小屋甩手,將一柄短劍丟了過去:“好消息,接下來咱們就是幽陰聚落的統治者所征募的軍團了。”

原緣接過了短劍,端詳片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壞消息呢?”

“我們被盯上了。”

林中小屋的五指揉搓著那一團哀嚎不斷的靈魂,榨取著其中的記憶碎片,感慨道:“搞不好……‘獵人’比我們想象的,還要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