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槐詩。”

“性別?”

“男。”

“年齡?”

“二十。”

“請稍後,係統驗證登入中……”

虛空中,那個輕柔的聲音再度響起:“已驗證完畢,原罪軍團軍團長槐詩少將,目的地,中樞指揮中心。

感謝您為現境做出的奉獻,稍後將為您完成轉接,祝您得勝而歸。”

在流淌著虹光的虛無空間內,最後的驗證通過時,懸停在前方的虛無壁障無聲的消散,而就在那一片流光的裹挾之中,槐詩已經向著光明的盡頭飛出。

隻是眼前一花,重力、呼吸、帶著硝煙氣息的空氣,陰暗的天穹和鋼鐵的大地已經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如此熟悉。

隨著從天而降的虹光,槐詩從彩虹橋的傳送基站中走出,踏著台階,走進四方奔流的人潮之中去。

在他身後,虹光不斷的降下。

隨著叉車、塔吊和巨型工程裝甲的搬運,一具具龐大的集裝箱迅速的順著傳送帶,流向了四麵八方。

遠處的空軍基地中不斷的有引擎的轟鳴聲衝天而起,雌龍、KH-1、北方神……隻是略微的辨認一下它們的型號,望著那些消失在陰雲之間的尾跡,都令人感覺心馳神往。

在頭頂不斷呼嘯而過的雷鳴聲裏,槐詩抬頭,眺望著繁忙的寬闊廣場,還有那些負載著沉重貨物往返的車輛。

乃至,遠方那被火焰和雷光所繚繞的雲層。

雲層之下的,便是戰場。

“回來了啊。”

他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

明明離開這裏隻有半個月,卻好像已經過了很長時間,這種漫長的等待是怎麽回事兒?著實讓人有些期待起來了啊。

“槐詩先生,槐詩先生!”

呐喊聲從遠方響起,一個手裏抱著文件的消瘦人影狂奔,軍帽被狂風掀起,又狼狽的壓在頭上,向著他揮手:“這邊,這邊。”

還沒喘勻了氣,漲紅的麵孔就已經抬起:“阿赫殿下在等您。”

“這麽快?”

槐詩看了看口袋裏還沒拿出來的報道書。

看來自己可以省掉一個環節了。

在他的引領之下,他們一路**,就在三分鍾後,剛剛才離開現境返回戰場的槐詩,就已經走進了指揮中心裏。

在喧囂和繁忙之中,蒼老的婦人靜靜的凝視著一切,回眸看向身旁。

“歡迎來到中樞,槐詩先生。”

阿赫微微頷首:“原罪軍團申請結束輪休的時候,我就猜到你會回來了。”

“有勞費心。”

槐詩摘下了帽子,背手站在她的身旁,微笑:“稍微休息了幾天。”

“一般人休息可鬧不出那麽大的陣仗啊。”

阿赫語氣變得意味深長:“我這個老太婆在前線都能聽到你的傳聞,倒是幹得不錯。”

“隻是閑不住的時候,找了點事情做而已。”

“行了,不必謙虛。每次看到東夏的麵孔掛起那一副沒什麽了不起的表情時,就讓我想起玄鳥那個滑頭。”

阿赫擺了擺手,問道:“是要回歸作戰序列嗎?”

“正是為此而來。”

槐詩坦然回答:“原罪軍團開拔還需要花點時間,所以,我先回來找找狀態。既然殿下找我來,那麽是有適合我的熱身工作麽?”

“就是因為這個等你的。”

阿赫點頭,身旁的副官將手中的文件遞上來,放在他麵前的桌子上。

“總共六份,挑挑看吧。”

槐詩低頭,拿起了桌子上的任務簡報,剛剛從打印機上下來的紙張還帶著餘溫,上麵的時間也幾乎和自己抵達指揮中心的時間差不多。

短暫的掃過一眼之後,他伸手,從其中兩份緊急任務中取出了一份放在了桌子上。

“你要這個?”阿赫了然。

“不。”

槐詩搖頭,“我要剩下的。”

仿佛早有預料那樣,老人的眉毛微微挑起,笑容變得愉快起來。

“那就準備出發吧,調律師閣下。”她頷首道別,“要打招呼的話,不是有比這裏更適合的地方嗎?”

“那麽,在下去去就回。”

槐詩頷首,最後看了一眼屏幕上的那些閃爍的紅點,轉身離去。

大門關閉,腳步聲遠去了。

在喧囂之中,阿赫依舊凝視著屏幕。

如同剛剛一般。

如同十餘日來一樣。

……

在門外,剛剛喘完氣的中年人已經打完了電話,安排好了一切,看到槐詩走出,頓時在前方引路:“請您跟我來,這邊。”

他搶了旁邊秘書處的一輛雙足步行車,才跟得上槐詩的速度,跑在了前麵。

不止是他,整個走廊和大樓裏,每個人都神色匆匆,腳下帶風,穿行在各個科室之間,神情帶著焦躁和緊張,無言的壓力流淌在每一個人的靈魂之中,不敢再慢上哪怕一秒。

眼看著那他忙碌的樣子,槐詩也說不出你走慢一點也沒關係這種話,隻是對行走的方向疑惑起來:“我們不去彩虹橋?”

“前線的空間被封鎖了,雷霆之海進行的反製,他們直接降下了大君之座,把一大半地獄裏的深度和空間規律都砸碎了,尤其是前線的部分,傳送方式根本進不去,要麽就是不知道傳進什麽地方去。”

來自供應部的士官回答道:“我帶您去機場,現在戰鬥機已經在跑道上準備了,預計半個小時之後就可以抵達。”

“那也太慢了點吧。”

槐詩搖頭,“最快的方式呢?”

士官抬起手臂,看著腕表屏幕上流動的信息,搖頭:“不行,幽邃列車還在裝載物資,大概要一小時之後才能發車。”

槐詩不禁皺眉。

當前線失去了彩虹橋的便利之後,想要跨越空間距離就隻能通過常規的方式進行移動。

如今太陽船還在路上,而鸚鵡螺也在象牙之塔進行最後的準備。倘若實在不行的話,那麽隻能自己消耗力氣,進行長距離的源質化轉移了。

可就在思忖中,他的腳步忽然一頓。

視線停留在了窗外。

當前麵帶路的士官迷惑回頭時,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時,卻隻能看到遠方雷火陰雲之中,緩緩升起的一道道耀眼烈光。

遠程火力支援陣地。

在那隱隱火光的映照之下,槐詩的眼神仿佛也變得古怪起來,帶著一絲愉快的笑意,回眸,看著他。

“你能想辦法,給我買張掛票麽?”

“掛票?哪裏能掛……”

士官愣了一下,頓時忍不住笑出聲:“哈哈哈,總不至於把人當炮彈一樣打出去吧?”

槐詩微笑,令中年士官的表情漸漸僵硬起來,滲出冷汗,尷尬的問:

“不至於吧?”

槐詩,隻是微笑。

而士官卻感覺眼前一黑。

草。

兩分鍾後,在槐詩的提溜之下,他們已經來到了火力支援陣地的最後方,龐大的地井在鋼鐵摩擦的轟鳴中緩緩開啟,展露陰暗的色彩。

還有那一片陰暗中緩緩升起的鋼鐵輪廓。

獵鹿者II型高超音速導彈。

來自美洲黃石工作室,重量二點四噸,常規速度三十一點六馬赫,內部裝藥十九公斤整——全部都是經過了高度濃縮和翠化之後的轉形升變精粹。

現境的超巨型煉金工房通過矩陣和熔爐,不斷的將氣態或者固體的煉金物質轉化,分解,再萃取,創造出這種性質詭異到令人頭皮發麻的**物質。

隻要一個最細碎的源質波動突破了外部屏蔽層,和地獄沉澱產生反應,就足以令它們揮發,形成十六公裏以上的恐怖領域。

它所施行的不是焚燒和爆炸,而是將一切生靈和源質盡數化為淤泥的溶解。

真的有人會瘋狂到搭這玩意兒的便車上戰場麽?

不,應該問,真的有人他媽的瘋狂到會同意這個要求麽?

答案是,會。

深空軍團的供應支援部聽說了槐詩的名字之後,二話不說的就點頭同意了,甚至不惜耽擱了自身的行動,以超乎尋常的效率,僅僅用時一分半,專門把這一枚獵鹿者的序列碼跨了兩個係統之後轉移過來。

好像生怕晚一會兒之後他改主意去找其他軍團了一樣。

大哥,抽這個,這個勁兒大!

這哪裏是什麽便車,分明就是為槐詩一人所準備的地獄特快!

哪怕是升華者,也未免也太……太……

好吧,好像也不太那麽離譜。

嗯,或許也能接受?

是自己大驚小怪才對。

就在短暫的沉默中,士官忽然鬆了口氣。

當井口邊緣,那個散漫的男人回頭向著揮手道別時,那些煩躁不安的思緒卻忽然平靜下來,取而代之的是就連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某種信心。

後退了一步,隔著遙遠的距離,禮敬道別。

“謝啦,老兄”。

槐詩按著獵鹿人的彈身,最後看了他一眼,微笑:“如果回頭原罪軍團來了的話,就讓他們先去駐紮就好,不用管我。”

在漸漸迸發的鳴動中,那淡然的話語微微停頓了一下,洋溢著某種愉快:

“——告訴他們,我先去開一把快速匹配。”

去去就回。

轟!

宛如龍吼的恐怖回聲從井口中升起,伴隨著噴薄的猩紅。

蒼白的濃煙在風暴中湧動,擴散,卻無法遮蔽那衝著天空升起的業火,還有淩駕於業火之上的毀滅!

在仿佛無數鐵鴉興奮嘶鳴的尖銳聲響之中,浩**的陰影拉扯著那一枚升上天穹的星辰,向著遠方飛出。

所過之處,黑暗如潮,向著兩側擴散。

粘稠的漆黑吞盡了一切光芒。

去往了鑄造死亡和毀滅的戰場!

未曾有過如此煊赫的雷鳴,自地獄的穹空之上馳騁而過,哪怕是在地獄之外的深度之間,那一片被戰艦和火光充斥的虛無黑暗中,也能夠清晰的窺見那一瞬間自地而起的耀眼光芒。

自極暗的熔爐中,方能鍛造而出的銀白色電光。

筆直的向前。

恍若自虛空中斬落的長刀,開辟雲層,籠罩地獄,黑暗和雷霆所交織而成的大河奔行在天穹之上,加速!

首先被拋在身後的,是脆弱的聲音,緊接著,眼前的一切都在狂暴的馳騁中扭曲,拉長,延伸向了身後,仿佛要以那模糊的色彩在他身後交織成混沌的洞穴。

沒有黑視,也沒有恍惚。

源質化之後的槐詩已經化為了電光交織而成的莊嚴輪廓,踏在飛馳的獵鹿者之上,跨越了下方的荒漠,暴風和雲層。

此刻,食鹿的凶獸仿佛終於憑借著鋼鐵,蛻變為了猙獰的模樣,馳騁於天穹,引領著黑暗和雷光的洪流向前,灑下了震怒的嘶鳴,撼動大地、塵埃和風暴。

昭告宛如塵埃一般的萬象,毀滅到來。

自那仿佛天動的笑聲裏。

那些翱翔在天穹之上的血色,還有孕育著火焰的災雲無法束縛它,即便是錯亂的深度和空間中的亂流也無法拖延它的腳步。

它還在加速,不斷的加速,冷漠的灑下了數之不盡的電光,將眼前一切膽敢阻攔自己的東西撕碎。

不論那究竟是無窮盡的怪鳥、災雲之中的巨巢,亦或者所謂的天使或者其他什麽不值一提的東西。

槐詩閉上眼睛,感受著那一份熟悉的鳴動漸漸籠罩了自己。

火焰的爆炸,鐵的咆哮,大地崩裂的低沉回聲,和天空中的雷霆的鼓點,乃至那些自靈魂中迸發的焰光。

以及,自己的——目的地!

那一瞬間,遙隔著無數斷裂的山巒和崎嶇的地形,槐詩的左眼猛然睜開,已經映照出那一片焦黑的大地,乃至戰場。

向著它,伸出手。

五指握緊!

轟!

那一瞬間,漫天回**的電光和黑暗陡然收縮,化為了一個小點,消失無蹤。

而就在影葬穿梭結束的瞬間,便有無窮烈光從歸墟之中噴薄而出,籠罩在無數大群廝殺的戰場之上。

一道道烈光形成了暴虐的光之輪輻,在波瀾所形成的環中運轉。

恍若天穹張開了一直眼眸,冷眼俯瞰。

於是,鐵的光芒,從天而降!

呐喊、咆哮、悲鳴、哭喊,一切雜音在瞬間消失無蹤。

萬籟俱寂。

一切都被突如其來的毀滅所吞沒,升變精粹的溶解在瞬間便已經結束。

再然後,自動亂的戰場之上,那一片遍布著壕溝和壁壘的焦土之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窪陷,無數溶解的屍骸和土石形成了奔流,向正中匯聚。

仿佛在沃灌著那一顆迅速拔地而起的鋼鐵之樹。

一道道如劍鋒的葉自從枝頭展開,映照著毀滅的餘輝,可濃密到令人窒息的樹冠卻已經將一切呆滯的麵孔籠罩在了黑暗之中。

在大群和軍團之後,盤踞在黑暗伸出的龐大輪廓猛然一震,猩紅的眼瞳抬起,死死的盯向了那一片擴散的鐵光。

確切的說,是那一片鋼色蔓延的大地之上,漸漸向著他們走來的身影。

仿佛歸鄉的遊子一般。

“有位老太太,讓我來跟你們打個招呼……”

槐詩頷首,微笑著問候:“所以,我特地來通知各位一聲。”

如是,風塵仆仆的旅人展開雙臂,展示著身後那不遠萬裏帶回的手信——以鐵所鑄就的戰爭標本,以死亡所形成的毀滅之樹。

他說:“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