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揚的笛聲未曾斷絕。

奎師那垂眸,沉浸在這天地妙相的演繹之中。

絢爛的彩雲和無數花瓣和光芒之間,那宛如幻影一般的身姿浮現在了天空盡頭的霞光之中。

仿佛海市蜃樓。

明明映照在眼中,卻不知究竟身在何方。

或者說,無處不在。

此刻,當【創世論·薄伽梵歌】領域展開,覆蓋在無何有之鄉,便從根源之中動搖萬象。

古老的講述者,英雄之導師,偉業之紀錄者,傳說之締造者,再度展現大能——現在,仿佛同時有千百張口在傳述所發生的事件,有千百雙手精心的描繪著每一個瞬間,有千百種的觀點和立場苛刻的分析著每一種變化,還有千百種截然不同的視角,在看待眼前的世界。

——並且讓世界,變成自己眼中的模樣!

就這樣,在奎師那的講述、觀看、品鑒之下,仿佛萬花鏡一般的瑰麗變化從這地獄中浮現。

焚燒的火焰如此奪目,恰似濕婆之舞的剛健身姿,揮灑的鮮血是如此的鮮豔,仿佛阿修羅頸中流出的精粹。

曾經神明和眾魔交戰時的場景接連不斷的展現,又稍縱即逝,變換為另一番模樣。

強者們彼此碰撞,時而腳踏波浪狂潮,時而屹立萬丈絕巔……

就好像,手捧著無形的鏡頭,在這重新的表述中肆意的添加自我風格的表現和嶄新的特效。

在殘忍的廝殺之中,漫長的街道就會變成了陰鬱冷硬的黑白色彩,空氣中的條紋一般的壞點閃爍,每個人說出的話語和咆哮都會在空氣中浮現字幕。

而當龍血軍團在烈焰中衝鋒時,光彩淌溢的場景就仿佛油畫中的精細描寫。

巨獸在廢墟之間翻滾時,撕咬時,就會好像陡然間被拋入特攝片的廠棚,一切都變得粗劣又簡譜。

大地崩裂,天空坍塌,洪流席卷,從粘土所擺成的城市模型中緩慢流過,在定格動畫裏展現出稚嫩而殘酷的景象。

而當愛德華威特同其他黃金黎明成員下達命令,重組防線時,彼此之間的動作就會殘留在空氣之中,貼上作為陰影的網點和,所說的話語在一個個大小的氣泡中浮起。

題材,風格,介質……世界像是一部實驗性CUT片那樣,不斷的變化,展現出截然不同的姿態。

當那一雙觀測之眼俯瞰時,即便是冥府巨人·奧西裏斯,在衝突和廝殺中,也會毫無突兀的變成古怪的二頭身SD娃娃,同粘土人外道王對戰在一處……

變化,接連不斷的變化。

這便是戰爭。

每個人都是主角,不論立場,每個人的故事都在發展,不論善惡,一個個角色和故事碰撞在一處,截然不同的風格便會碰撞出嶄新的火花,染上不同的色彩。

最後,交織成誰也無法把控的混沌之象!

倘若僅僅是如此的話,那也不過是纖芥之疾而已,根本無足重輕,甚至不會讓維斯考特多看一眼。

充其量,表象和表現的變化無法改變本質。

戰爭就是戰爭,死亡就是死亡。

但是此刻,在觀測者效應的疊加之下,每一次畫風的變化現實施加微妙的偏差,令個體和整體之間的統和割裂,無處不在的幹擾充斥了每一行定律和矩陣……

這才是神創論的本質!

在高維度的觀測視角之下,無以計數的變量充斥了人世。

再度揭露混沌的麵貌。

往日所習以為常的規則和定律此刻都有如泡影,在不同視角的觀測之下,絕大多數定律都在無法完整自洽,所有的框架都出現了絕大的漏洞,即便是秘儀所施行的煉金術所帶來的效果也被歪曲,無法精細控製……

不需要戰鬥,不需要麵對敵人。

隻要看,就夠了。

觀看,講述,傳達。

吸引一切色彩,擾動所有引力,黑天之眼遍照地獄,輕蔑的俯瞰著,見證一切。

而就在大地之上,一道道即便是黑天之眼也無法動搖的漩渦,在無聲的擴散。無色又透明,卻歪曲了空氣和光線,勾勒出了那風暴一般的輪廓。

無形的風隨著風眼的移動而呼嘯。

就像是一隻隻粗暴的手掌強行扯開了大秘儀的防禦一樣,為黑天創造出了絕佳的施展環境。

柯洛諾斯行走在大地之上。

麵無表情的艾薩克們從時軸中走出,掀起嶄新的風暴。

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對現實的巨大歪曲,時間上的龐大漏洞。

即便是在無何有之鄉的時間噪點區內,無法使用廣域範圍的時軸操作,但隻是存在於此,就已經形成了一個個漩渦。

隻要存在,就是對無何有之鄉的破壞。

當他在一個區域裏存在的時間夠長,來自時軸之上的漣漪就會化為狂潮,將整個地區變成時間跨度之上的巨大漏洞。

完全錯亂的時序裏,能夠看到一個個凝固者驚恐的奔跑,平靜的品茶,淡然的談笑,憤怒的廝殺,然後在毫無規律的跳躍時光中無聲的灰飛煙滅……

而就在奎師那和克羅諾斯所創造出的混亂中,無可阻擋的黑色洪流在靈魂之間奔湧。

仇恨狂潮在肆虐,分裂,擴散,在無數微妙的情緒變化之間跳躍,憑空匯聚,化為將一切意識盡數淹沒,殘酷的將凝固者溺死在了最絕望的深淵中。

在漫長的時光以來,一直以教育機構的慈祥麵目示人的象牙之塔,終於展現出自身傳承自理想國的猙獰麵孔。

隻是三人那毫無任何瑕疵的默契配合,就已經掀起了死亡的洪流。

毫不留情的,擴散屠殺。

以汝等之血,沃灌理想國之礎,以汝等之屍骸,再造天國譜係之豐碑!

而就在一道道驚天動地的餘波之中,偏偏有一輛‘狗頭牌泥頭車’縱橫來去,暢快奔跑,在無何有之鄉中蕪湖起飛。

哪裏混亂去哪裏,哪裏死的人少往哪裏衝。

拖著外道王,大放風箏!

“傻逼了吧,爺會飛!”

別西卜桀桀狂笑,渾然沒有注意自己不知不覺已經變成了和槐詩一個狗模樣,在空中再一次嫻熟的進行了緊急機動,險而又險的躲過了外道王噴出的那一道鋒銳吐息,然後再度加速。

撲向了拔地而起的堡壘。

在剛剛奠定的防線之前,捏著【寶劍】之記錄的愛德華威特抬頭看著那從天而降的身影,麵色驟然大變,瞬間慘白。

你他媽的不要過來啊!!!

轟!

冥河裝甲俯衝而過,焚燒的光翼擴散洪流,將堡壘點燃。

而後宛如隕石一般從天而降的外道王,則將一切殘骸盡數摧垮。隻有在氣浪中倒飛而出的愛德華無聲的落下了兩行眼淚。

防線,又沒了。

趕緊他媽的毀滅吧,累了。

可就在半空之中,他眼前一花,竟然再一次的回到了無何有之鄉的核心之中。

“接下來,防務將由在下來進行接管,維斯考特閣下希望您能夠投入到輔助《格言與箭》的啟動過程之中——至關重要的反擊就交托到您的手中了。”

“等等?”

愛德華未曾驚喜,反而震驚失聲:“交給亞雷斯塔?維斯考特他瘋了麽!?我們的計劃還沒有到應用階段!就要在這裏消耗掉至關重要的成果?”

“隻是處於總體的考量。”

愚者淡然回答,麵對被當做消耗品和工具的命運,並無任何不滿:“一切都是為了金色黎明。”

在那一瞬間,嶄新的輝光從無何有之鄉中奔湧而出。

原本千瘡百孔的大秘儀副本竟然被那輝光所修補,重新支撐,再度運轉,令失控的時序漸漸回歸正常。

在龐大的容器之中,沉睡的天選之人睜開眼瞳。

其名為亞雷斯塔。

天選之人中的珍貴完成品。

其名為,【世界】!

劇烈變化的畫風竟然也遲滯了一瞬,在無以計數的事象記錄所交織而出的宏偉投影之前,那個洋溢著金色,宛如黎明一般的未來。

天選之人·【教皇】!

再然後,一座座崩潰的城區被重新串聯而起,重新統和萬物,連接為一體——天選之人·【塔】!

……

二十二道截然不同的輝光彼此交織,籠罩了無何有之鄉,宛如拔地而起的堤壩,強行遏製住了擴散的洪流。

以自身為代價。

在漫長的時光之中,研究,積累,成長,蛻變……無以計數的天選之人中遴選出了這二十二個可以稱之為參照物、完成品的存在!

被授予了塔羅之名號,冠以亞雷斯塔的稱呼,此刻從珍貴的培養倉和保存庫中走出的天選之人們,每一個具備著有成為統治者的潛力,甚至,其中已經有三位不久之前進階統治的存在……

而現在,這些珍貴的成果,在深淵中具備遠大前程的作品,黃金黎明的心血結晶,卻脫離了保存庫,踏上了戰場!

在天國譜係所帶來的恐怖壓力之下……

眼看著那一個個靈魂之中所激**的火光,維斯考特就心如刀絞——這簡直同拿著實驗室裏珍貴的試作品去消耗揮霍沒什麽兩樣。

涸澤而漁的挖掘潛力,以彌補如今的困難。

但凡局勢再好一點,他都不至於下達如此的決斷,甚至做好了無何有之鄉重創的準備——可心理底線就是這麽逐步退讓和崩潰的。

接連不斷的驚喜突如其來,甚至在這之前誰還能想到,竟然會有一天,不知道哪兒來的一條狗東西用聖杯把無何有之鄉切了一份經濟試用裝的小樣,給牧場主去嗦一口……

地獄之神本來就對一切抱有著絕對的食欲和貪婪,如今嚐過了黃金黎明的味道之後,可不會說一句真不戳就完事兒。

況且,即便沒有牧場主——雷霆之海、亡國、晦暗之眼、吹笛人……哪個又是省油的燈?

必須及時止損,發起反攻,否則在接下來的諸界之戰中喪失所有的主動恐怕都是好事了,一個重創的黃金黎明,又如何應對深淵內部的殘酷競爭和蠶食?

而現在,當外道王的追殺被愚者製止,去往別處支援之後,在拔地而起的封鎖之中,奧西裏斯漠然的凝視著眼前愚者的投影。

“你好啊,槐詩。”

在天選之人們的封鎖中,愚者冷聲發問:“我是否應該說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你還好麽、吃了嗎、餓不餓、冷不冷、少喝點、多喝熱水、早點回家……為何總有人喜歡說這種沒有意義的話呢,愚者?”

短暫的錯愕之後,槐詩忍不住想笑,“你當然可以說任何你想說的東西啊,愚者,但結果不會改變,不是麽?”

“不,我隻是,想要提前為你揭示命運而已……”

愚者的神情依舊冷漠,或者說,刻入骨子中的殺意和仇恨早已經不可動搖:“或許你以為有了奧西裏斯就能肆意妄為。

可即便是歐頓,結局也隻有滅亡……今日,你將在淩駕於你十倍以上的毀滅中,粉身碎骨!”

伴隨著他的話語,在他的身後,一個個籠罩在焰光中的身影升起。

鎖定了奧西裏斯的存在。

殺意刺骨。

可在這稍縱即逝的寂靜裏,槐詩卻陷入了沉默。

茫然的,舉起了一隻手。

“Emmmm……稍等一下,我有一個問題。”

槐詩猶豫著,好奇的端詳著眼前的對手,難以置信:“你,難道說,很會打架麽?”

愚者沉默,眉頭皺起,可神情之中卻流露出了一絲迷惑和不解。

不知道他究竟在說什麽。

不知道這是不是又是什麽離奇的緩兵之計。

“啊,這個,怎麽說呢,人有信心確實是好事沒錯啦。”槐詩歎息,無奈提醒道:“或許,你覺得你優勢在我,因為你們勝我十倍。

可是,問題在於——麵對我和奧西裏斯的時候,作為對手,竟然隻有區區十倍以上的差距?你對自己的自信心不是有點強到離譜了?”

再忍不住,捧腹大笑的衝動。

在來自對手的冷笑話中,駕駛艙裏的槐詩的肩膀顫抖著,幾乎快要笑出眼淚:“你究竟再做什麽美夢,愚者?

這完全就是徹頭徹尾的劣勢吧?!”

那一刻,肅殺的封鎖之內,終於無法控製奔流的怒火。

一道道熾熱的轟擊撕裂虛空,轟然降下!

毫不顧忌代價的,抽取著無何有之鄉內的所有源質儲備,二十二位天選之人,全力出手,傾盡了所有的力量,發起進攻。

可在破滅的洪流之中,卻有灼紅的鋼鐵巨人逆著狂潮,宛如開辟海潮那樣,向著天空升起,一道道光翼展開,收束,籠罩在裝甲之上,化為肅冷的白衣。

“放心,很快,你就會明白我們之間的差距。”

鋼鐵巨神的手中,至上審判之刃再度展開,向著敵人們惋惜宣告:“你們會明白——”

所謂的‘力量’這種東西,被握在誰的手中時,才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