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勁!

越來越不對勁了!

在激烈的動亂和廝殺中,被困在聖都角落中的弄臣·天成的感覺越發的不妙。

尤其是好幾次宛如無意一般的爆炸和餘波將他們覆蓋在內之後,察覺到那些廝殺的巨獸和異化的天使竟然越來越近,天成心中那不詳的預感就越發的強烈和清晰。

而就當遠方響起隱隱的怒吼聲時,這種預感徹底抵達了巔峰。

一時間,就連看熱鬧的心思都已經沒有了。

“事情有點不對頭。”

天成回頭,命令身後的下屬和護衛:“別管他們,我們走。”

“是。”

早已經有些動搖的下屬們紛紛點頭應和,即便是有能力在這一片動亂中自保,可正常人誰會閑著沒事兒往屎坑子裏跳呢?

況且,至福樂土和自己家二五仔的事情,他們幹嘛傻乎乎跑上去頂缸?

被攪合進這種麻煩事情裏,簡直倒黴透頂。

這時候,跑路才是硬道理。

隻是,才順著街道向城門走了兩步之後,忽然便有一道染血的身影從天而降。

魁梧的大天使垂眸,宛如巨人一般,在下方投下了一片陰影。

大天使·懲戒。

“且慢——”

懲戒冷聲發問:“你們去哪兒?”

“隻是打算離開而已。”

天成的眼角微微跳動了一下,入場回答道:“怎麽,至福樂土也要強行留客麽?”

“你們不是客人,異信,聖土也不是你們可以來去自由的地方。”

懲戒冷聲說:“事情沒有查清之前,誰也不許走。”

說著,他握著長矛的手指微微彈動了一下,鋒銳的矛鋒傾斜,隱隱倒向了在場的人。明明陰影細細一線,卻覆壓如山巒坍塌。

令空氣為之凝結,震懾著所有的外來者。

他說:“也請你們,配合我們的調查。”

“……好。”

漫長的沉默之後,天成的表情漸漸陰沉下去,後退了一步:“我自然配合。”

“那麽,交出武器。”

懲戒伸出手,向著他們。

一時間,天成和他身後的下屬們神情微動,拔劍之聲不絕於耳。在劍拔弩張的氣氛之下,眼見便要大打出手,可最前麵的天成率先抬起了一隻手。

壓製住身後騷亂的下屬們。

弄臣和大天使沉默的對視著,許久,從牙縫裏擠出聲音:“給他!”

短暫的沉默之後,下屬們交出了武器,被懲戒身後的征伐天使帶走。

“很好,為汝等的安全考慮,這時候,還是不要做什麽沒必要的事情好。”懲戒滿意的點了點頭,最後看了他們一眼:“吾主聖衛會保護你們的,接下來隻要等候通知便好。”

懲戒最後吩咐了一句,衝天而起,聖光之翼升上天空。

隻留下麵無表情的弄臣站在原地。

冷冷的看著他離去的方向。

身後的下屬踏前,壓低了聲音:“大人,恐怕至福樂土有什麽其他的想法……”

“……我知道。”

天成麵無表情的冷笑了一聲,最後瞥了一眼懲戒的去處:“有些人看上去威風八麵,實際上在死路上大步奔行。”

如此**的羞辱,已經讓弄臣的怒意爬上了巔峰。

隻是本能的克製,以至於麵色不顯,但這不妨礙天成打算努力在接下來的諸界之戰中,給對方找到一個妥帖的死法。

徹底神性俱滅,無法再造的那種。

現境的武器裏湮滅巨炮和俄聯譜係的聖釘……或者,適當的時候在晦暗之眼背後推一把,利用那幾隻滅絕種……

而就在思忖之間,他忽然感覺眼前的光芒一暗。

有什麽東西從天而降!

風暴之中,懲戒,去而複返!

染血的大天使俯瞰著弄臣,眼眸中湧動怒火和殺意,手中的長矛抬起,指向了天成的麵孔,令弄臣的臉色驟變。

至福樂土竟然對著自己暗中讀心?!

可身上的防護怎麽沒有反應?還是說,他們竟然能夠有能耐突破吹笛人的賜福?!

但這一次,不等他先開口,懲戒率先質問:

“外來異信,為何還徘徊不去!”

“——爾等也膽敢覬覦吾等聖域麽?”

天成,愣住了。

麵色變化。

好像腦中有電光在瞬間閃過,令他仿佛領悟了什麽。

“不是你……”

在弄臣的身後,憤怒的護衛一步踏出,怒聲職責,可還沒說完,就看到天成抬起手,五指握緊,將他喉嚨中的話語截斷。

天成已經全都明白了。

克製著被人愚弄和戲耍的怒意,他死死的盯著眼前的懲戒,還有他身上浩瀚莊嚴的聖光,很快,強行擠出了一絲笑容。

“抱歉,因為有事情耽擱了。”

他討好的笑著,強行,將剛剛的事情咽進肚子裏,連帶著被槐詩打落的牙齒一起:“我們走,我們這就走。”

說著,後退了一步,警惕的看了一眼懲戒之後,轉身帶隊,向著聖都之外走去。可偏偏懲戒卻未曾有任何放鬆,一直跟在後麵,亦步亦趨。

就這樣,雙方保持著微妙的間隔,一直走到聖都的邊緣。

坍塌的高牆之下。

自始至終,懲戒的長矛都未曾有任何的鬆懈,淩厲的目光從每個人身上掃過。

一直到走出聖都範圍的那一刻,察覺到身後的敵意稍緩,天成才終於隱隱的鬆了口氣,再克製不住刻骨的怒火和仇恨,從牙縫裏擠出了那個該死的名字:“槐詩——”

“且慢!”

就在那一瞬間,懲戒的聲音竟然再度響起,仿佛察覺到了什麽一樣,讓天成的身體再度緊繃起來,警覺回頭。

然後,才看到懲戒手中遞過來的盒子。

“樂土可不是汝等異信這般不知禮儀的地方,這是公義大人所贈的回禮。”

懲戒將那盒子送到了天成的麵前,漠然說道:“這可是來自聖主的饋贈,且好生珍惜吧。”

哢。

仿佛是咬碎後槽牙一樣的聲音。

天成艱難的維持著自己的笑容。

這幫該死的狂信徒,竟然還有臉說別人不知禮儀,究竟要狂妄到什麽程度,才能把一個回禮說成高高在上的恩賜。

你們特麽的還沒稱霸現境呢!

想要同吹笛人同等對話,先等你們叩拜的那個破玩意兒把現境徹底吞吃之後再說吧!

但即便有多麽的不快,天成依舊秉持著最後的理智和忍耐,將盒子接過,不失儀態的微笑:“我可以打開看看麽?”

“自無不可。”懲戒的下巴微微抬起。

多麽奇妙。

明明是隔著麵具,那眼神的流轉卻如此的生動,形象的闡釋出了懲戒那根本沒有任何掩飾的心理活動——看吧,一幫鄉下人,拿個回禮還這麽激動,像是拆禮物一樣,沒見過,真的丟人。

你特麽……

天成額頭上的青筋暴起,咬牙打開了盒子,隻看到裏麵一片明晃晃的金光,察覺到確實是牧場主的什麽信物之後,就跟蓋上了蓋子,甩了甩袖子,轉身離去。

在變化之風籠罩之下,向著遠方轉瞬而去。

隻留下懲戒一個人站在原地,扶著長矛,警惕的凝視著他們消失在大地的盡頭。

麵具之下,忽得愉快的吹了聲口哨。

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了天成長袍之上脫落的一根棉線。

張口,吞入腹中。

緊接著,在廢墟陰影之間,那魁梧的身影瞬間變化,便形成了佝僂消瘦的弄臣模樣,‘天成’抬起了麵孔,感受著這一具煥然一新的身體,便忍不住吧嗒著嘴唇,嘖嘖感歎:“弄臣的滋味,真不錯啊……”

“我的化生之儀不是給你來換馬甲用的!!!”

衰亡的靈魂在軀體的內側憤怒咆哮。

“不然呢?拿來當替死鬼和保命符?有這麽便利的東西,你不大用特用,反而苟成這個樣子才有問題吧?”

槐詩不假思索的搖頭,鄭重的提示:“我要是你,我就好好看,好好學,這一套操作你但凡能學上三分,就足夠你當二五仔用了。”

衰亡越發的暴怒:“我為什麽要學著當二五仔啊!”

“反正你不是也已經是了,對不對?總要進入角色對不對?”

靈魂深處的黑暗凝聚成實質,仿佛攬著他的肩膀一樣,靠近了,低聲耳語:“況且,你也不想自己將來在亡國受到欺淩吧,衰亡先生?”

我特麽……

衰亡本能的一陣氣冷抖,隻恨自己髒話學得不夠多,否則現在就能給槐詩來上好幾漏的髒話貫口。

論起卑鄙下流,還特麽的要看你們理想國啊!

他眼睜睜的看著槐詩先冒充慈悲的樣子,在外麵蹲了這麽長時間,把所有的聖物毛走之後,再塞滿了各種炸彈,把聖都炸了個稀巴爛!

順便,連弄臣的裝備都特麽全都毛走了!

沒錯,自始至終,天成見到的懲戒,都是假的!

都是槐詩一個人扮演。

真正的懲戒現在恐怕還在寶庫那裏搜尋自己的蹤跡,被自己留下的線索引到聖都之下更深處他所隨意發掘出來的地道裏了。

一時半會兒,隻要不是公義當麵,哪怕是其他大天使也察覺不到槐詩的異狀。

槐詩能有什麽異狀?

他可是萬世樂土大學裏培養出來的終末之獸,簡直是牧場主的嫡係好麽!算上自己和那一隻存世餘孽當年拜把子的交情,多多少少也能當上半個至福樂土的聖子了。

雖然這聖子狗模狗樣的不喜歡幹人事兒就是了。

而衰亡,還沉浸在震撼之中。

自從自己的賬號被槐詩接管開始,就已經徹底的目瞪口呆。

還能這樣麽?

竟然可以這樣?

怎麽可以這樣?

為什麽能這樣?

明明是自己的力量,自己的威權,還有自己的秘儀,本應該是自己最為熟悉的身體才對,此刻卻在槐詩的粗暴使用和**之下,發揮出如此驚人的效果,做出了以往根本無法想象的事情。

不論是姿態、動作,還是神態。

都已經……都已經……

仿佛變成了他的東西一樣!

憤怒、迷惑、嫉妒,再到無法克製的羨慕,到最後,衰亡發現,自己的內心之中竟然湧現出暢快和舒爽感。

就仿佛陳年積鬱的釋放,大徹大悟之後的通達和釋然。

【不也挺好嘛。】

這樣的想法,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腦子裏了。

隻是……

眼看著本能夠輕易脫身的槐詩竟然再度折返,衰亡已經難以克製自己心中的不安:“喂?你還要幹什麽?別不知死活,見好就收……”

“急什麽,我這邊還沒好呢。”

槐詩漫不經心的揮了揮手:“我懂,我懂,畢竟是你的東西嘛,別著急,等我玩完了就還給你。

隻是,如果已經離不開我了的話,我可概不負責哦。”

衰亡沉默。

總感覺哪裏不太對。

但至少可以確定一點——狗叫,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