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償?

槐詩愣了一下,吞了口吐沫,努力的維持鎮定:“但凡我能做到的。”

可他還沒說完,便聽見羅嫻的聲音。

“那麽,可以請你帶我一起嗎?”

羅嫻看著他的眼睛,踏前一步:“你需要力量,對吧?如果需要可堪使用的工具的話,那我不是更好麽?”

“……”

槐詩呆滯,許久,搖頭:“你知道的,嫻姐,我從未曾有過這樣的……”

“我知道。”

羅嫻點頭,沒有改變想法:“可是,如果我想去呢?”

“我應該也是天國譜係吧?”

她伸手,按著自己的胸膛,告訴他:“樂園之路的範本,就在我的靈魂裏。嚴格來說,這也是理想國的財產,不是嗎?

不論如何,都不應該拒之門外吧?”

“不行。”

槐詩搖頭,斷然回應。

深淵對靈魂的侵蝕是潛移默化的,且難以隔絕。

他不可能冒著羅嫻的狀況惡化的風險,去滿足自己的欲望,更何況,他不希望羅嫻為了自己去戰場之上。

即便這是她的要求。

“地獄的話,我也去過啊。”

羅嫻拉開領口,提起了吊墜——宛如箭頭的殘缺碎片就懸掛在她的脖頸之間。

從墜入深淵的三連城裏歸來的憑證。

那是昔日毀滅之神濕婆用以毀滅黃金、白銀和黑鐵三座非天之城的一箭,即便隻剩下灰燼一般的碎片,在深淵的侵蝕之下麵目全非,但依舊殘留著昔日肅冷猙獰的氣息。

“難道現在的我有什麽變化麽?”

她握住了槐詩的手,放開靈魂,任由槐詩的探查。似笑非笑的,在他耳邊輕聲呢喃:“還是說,你需要更加仔細的檢查?”

可這一次,槐詩沒有像是往日那樣紅著臉退避。

也沒有任何的讓步。

“嫻姐,你和工具是不同的。”

槐詩看著她,搖頭,“至少,工具折損的話,我會心安理得。”

“那就使用我吧。”

羅嫻依舊微笑著,懇請:“就像是使用工具一樣,像是使用她一樣使用我,不就好了麽?”

“一點都不好!”

槐詩提高了聲音,打斷了她的話語,“總之,這件事情沒得商……”

羅嫻歪頭,看著他:“即便這是我的願望?”

槐詩張口欲言。

可羅嫻沒有等他再說話,隻是踏前了一步,跨越了最後的距離,輕輕的抱住了他。

槐詩的表情動搖了一瞬,艱難的搖頭:

“嫻姐,抱歉,我沒辦法答應你。”

“那就將我推開吧,槐詩。”

羅嫻靠在他的肩膀上,細嗅著熟悉的味道,輕聲說:“命令我,讓我離開你的身邊,我可以去石髓館裏,安安靜靜的等你回來,去其他的地方也可以。”

“我可以去做任何事情。”

她說,“如果這是你想要的話。”

槐詩沉默著。

無聲一歎,閉上了眼睛。

“如果我對你下達命令呢?”他問。

“那我就遵從。”

羅嫻回答,宛如理所當然的一樣,沒有絲毫的猶豫。

“……”

槐詩數度張口,最終,僵硬的身體漸漸放鬆了下來,隻得自嘲的一笑:“倘若……倘若原罪軍團前往參戰的話,我需要你留在太陽船裏,嫻姐,不論外麵戰況如何,不論發生了什麽。

會有醫護小組隨時監控你的狀況,一旦惡化的話……”

“就立刻回歸現境,對吧?”羅嫻了然的問。

“對。”槐詩點頭。

她抬起頭來,端詳著槐詩的麵孔,好奇的問:“就像是花兒一樣,被你保護起來?”

“……不,如果到時候,狀況嚴重的話,恐怕我也保護不了你了。”

槐詩想了一下,認真的告訴她:“如果我受傷了的話,就由你來保護我吧。”

羅嫻笑了起來。

滿心歡喜。

“這是你的命令嗎,槐詩?”

“不,隻是請求而已。”

槐詩搖頭,“嫻姐你會拒絕我麽?”

“我會銘記在心。”

羅嫻笑著回答,緩緩的後退了一步,向著他微微提起裙擺,屈膝行禮。

那樣柔和優雅的笑容,宛如真正的公主一樣,讓槐詩微微失神。

可看著槐詩呆呆的樣子,她的笑容便越發的明朗,再度擁抱他的時候,滿懷著喜悅和愉快。

“即便是這樣,也不願意向我發出命令麽?”

輕柔的突襲吹在槐詩的臉上,那樣的笑容讓槐詩移不開眼睛:“何必如此溫柔呢,槐詩?”

“或許終有一日,我會無可救藥的墜入深淵裏吧?”

當槐詩張口,想要反駁的時候,便看到她的眼瞳已經近在咫尺。

擁抱著他,好像害怕他逃走那樣。

那麽用力的。

可嘴唇上的觸感卻如此輕柔,溫暖,帶著並不掩飾的眷戀和未曾體驗過的侵略性和占有欲,貪婪的想要充斥他的一切。

直到他的大腦一片空白。

哪怕他在呆滯中窒息,也不願意鬆開。

感覺到嘴唇上突如其來的微微刺痛,仿佛被咬破了一般,但很快,細微的痛楚也溶解在了迷醉之中。

隻留下難以分辨的些許痕跡。

最後,她終於後退了一點,給槐詩留下了喘息的空餘。

就這樣,微笑著,回味著舌尖殘存的血腥味,最後,在他的耳邊輕聲呢喃:“所以,在那之前,請先讓我在你的縱容中溺死吧,‘王子殿下’。”

隻屬於我的,王子殿下。

……

……

半個小時之後,統轄局的檔案庫中,屬於原罪軍團的名單迎來了第一次更新。

在軍團長槐詩的後麵,出現了兩個名字。

一個是早已經在所有人預料之中的海溝監獄重犯,綠日十災·血水災。

以及,東夏籍升華者,同時,天國譜係的樂園之路·四階·海的女兒。

——羅嫻!

“媽耶——”

邊境暗網的陰暗殿堂中,無數宛如飛鳥一般來去的信箋和情報中,KP忽然伸手,截住了其中的一封,仔細端詳著上麵的情報。

來自事象精魂的本能開始運轉,隻憑借一斑,便已經窺見全豹的模糊輪廓。

KP一拍腦袋,大驚失色:

“——被人偷家了,大事不好了啊!”

他的身影驟然一個閃爍,消失在殿堂裏,緊接著出現在架空的虛幻空間裏,一層又一層的向上遷移,直到回歸現實,重新凝聚出形體,闖入了中央殿堂。

然後,看到莉莉疑惑的神情。

“KP先生,有什麽事情嗎?”

“呃……”

KP的表情變化,察覺到ST冷冷的眼神,忽然大笑著一排腦袋:“啊呀,莉莉,好久不見!”

恍若無事一般,湊上去,好奇的問道:

“你在忙什麽啊?”

“工作啊。”

莉莉指了指整個暗網無數架空事象所呈現的繁複結構:“就是,整理一下數據,調整一下內部構架的運轉邏輯,還有那些……被封存在暗網底層的事象幽靈。”

她停頓了一下,有些不安:“最近它們好像很狂躁的樣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原本還有幾個比較友善的幽靈,現在也拒絕交流了,我有點擔心。”

“沒關係,三賢人係統還在,它們就跑不出堆棧區。”KP輕描淡寫的揮手:“那些事情交給我們來就行,老前輩們都是比較凶暴的類型,有可能會嚇到你呢。”

這才是暗網真正的工作。

作為昔日天國的備用服務器機組中為數不多的幾個幸存部門,他們構建出一個虛幻之中的架空迷宮,宛如囚籠一般,用以封存往日天國隕落時無數事項記錄沉積和畸變所形成的幽靈。

那些甚至稱不上有理智的怪物,一旦從暗網中跑出去,就會流竄在無數故事和認知之中,引發不知道多少汙染和災害。

原本三賢人係統因為這些破事兒,隻能滿負荷運轉無暇他顧,而自從某位知名不具的彤姬女士讚助了萬象天球,憑借著內部無窮的虛擬平行世界,總算才算鬆了口氣。

而有了莉莉這樣的記錄管理學的創造主之後,迷宮已經徹底完備。

剩下的就是水磨工夫的去慢慢解構那些糾纏在一起的記錄,能夠恢複原狀的就恢複原狀,積重難返的……就交給撕卡器來解決。

不是什麽大問題。

“不要變成工作狂啊,莉莉,工作要做,生活也要過,這樣才算得上完整嘛。”KP湊過去,壓低了聲音:“最近你的那個感情生噗——”

在KP劇烈的嗆咳中,ST麵無表情的收回了手肘。

千錘百煉的肘擊!

擊潰一切樂子人的惡趣味。

然後,不經意間,露出口袋裏的手槍握柄,根據情況,也可以隨時變成對KP專用火箭彈。

“咳咳,我是說友情!那個友情生活啊,有沒有進展?”KP艱難的擠出一個笑容,“我剛剛想起來,槐詩那小子好久不見啊,你們最近……沒見麵麽?”

“唔?”

莉莉茫然:“我們每天都有在聊天啊。”

說著,拿出手機,給他展示槐詩發來的照片:“你看,最近辦公室都變成這個樣子了,還有他最近買的遊戲,還有這個……前些日子他過生日的時候,我提前送他的琴弦,不知道他喜不喜歡,他還給我寄了這個,你看。”

說著,她眼睛一亮,從桌子下麵端出一個箱子,從裏麵拿出一個帽子。

帶上去之後,上麵還有兩隻Q版的小鹿角。

十足可愛。

“怎麽樣?”

她看向KP,征求意見:“他說很適合我,我總覺得有些幼稚。”

“哪裏的話,超可愛!”

KP鼓掌,讚歎:“我們家莉莉,天下第一啊!”

隻是,誇獎完了之後,回過頭時,忍不住想要悄悄的擦眼淚。

打聽完情況之後,他就隨便找個借口跑路了。

走出門外,他蹲在台階上,抽著電子煙仰天長歎的時候,卻發現ST也跟出來,坐在了他的旁邊,滿心惆悵。

“有煙嗎?”

“喏,唐卡洛斯,你口味沒變吧?”

KP從口袋裏抽出一根銅管,而ST隨手一彈,竟然連雪茄剪都不用了,罕見的不講風度的咬開,狠抽了兩口。

在和KP對視的時候,兩人就忍不住同時一聲長歎。

然後,細微的聲音傳來,就在KP旁邊。

路過的DM,看到他們的樣子,也跟著坐了下來,努力的跟著他們一起擺出嚴肅的樣子。

“你怎麽了?”KP茫然。

“不,我看你們也……”老人模樣的DM尷尬的攤手,“怎麽了?憂心忡忡上天台的樣子?底層出事兒了?”

“什麽都別說了,已經跌停了。”

KP塞過去一個煙鬥,“抽煙吧。”

DM一頭霧水的接過來。

點燃。

在這尷尬的沉默裏,煙鬥,雪茄和電子煙的霧化器裏升騰著尼古丁的白霧,模糊了三張不同的麵孔。

當遠方的微風吹來,彌散的煙霧中,KP眼角便浮現屬於老父母的辛酸淚光。

這一波啊,這一波咱們輸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