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戰場有那麽一瞬間,陷入死寂。

但肯定不是因為槐詩那一聲被淹沒在雜響之中的呼喚,而是比那更加高亢有力的轟鳴巨響。

宛如萬丈海潮在天穹之上漫卷,陰雲之後傳來陣陣宏偉的回音,遍及塵世,無遠弗屆。

自烈光之中所迸發的巨響輕而易舉的壓垮了所有不值一提的聲響。

而比聲音更快的,是淩駕於光速之上的雷霆。

無數渺小電荷的轉移和交換匯聚在一處,便構成了宏大奇跡的正體,當這一份從無數災厄中所萃取出的雷光從槐詩的指尖脫手飛出的那一瞬間,便迅速的膨脹,伸展,蔓延,展露出本來的麵貌和猙獰的輪廓。

蒼藍的水色自指尖的那一點擴散,宛如奔湧的江河。

七海決堤的巨響之中,雷霆化為了洪流,跨越了陰雲、颶風、暴雨、火焰乃至一切,浩**奔流,所過之處,將一切盡數吞沒。

滾滾長江東逝水。

千古遺恨自純化九度的雷霆中再現,令這一份激化到極點的純粹源質染上了一層不祥的漆黑。

電光如鐵,犁過大地,切開了空氣,貫穿了山巒,令熔岩分波,將威嚴的高牆和華麗的宮殿撕裂,飛入!

瞬間,吞沒了王座上的統治者——

令那一張剛剛浮現的笑容,僵硬在了臉上。

漸漸鐵青。

此刻,就在魔山漸漸靠攏的陰影之下,整個索拉諾防線都在炮火和隕石轟擊之下震**不休。大地、天空乃至眼前數不清的蟲豸……一切都在魔山陰影之下顫栗。

連日以來所忍受的屈辱,正在十倍、百倍、千倍的償還給了自己!

現在,你們就要付出代價!

可就在他全神貫注的同索拉諾上方籠罩的框架角力的時候,毫無征兆的背刺便從天而降,好像生怕他看不見一樣,直截了當的糊在了他的臉上!

啪嘰一聲!

莊嚴的華服在瞬間破碎,頭上那一頂最珍愛的寶冠浮現裂隙,而宛如岩鐵一樣的麵孔之上則浮現出一片觸目驚心的漆黑。

死寂,突如其來的死寂出現在了殿堂之中。

隻有魔山大公手中,那一隻破碎的酒杯裏,來自地獄的琥珀黑酒緩緩滴落,粘稠的,落在地上。

嗤嗤作響。

來自雲中君的一擊在跨越了如此遙遠的距離之後,甚至未曾造成什麽像樣的傷害。

好像個臭雞蛋一樣。

根本不破防。

嗯,倘若忽略掉其中足以讓人癲狂的侮辱性的話……

“你這個……”

當魔山大公麵無表情的回頭,透過宮殿的裂隙,望向榮光之塔時,那一份來自統治者的殺意便形成了實質的壓力。

在那一雙猩紅眼瞳的俯瞰之下,所有魂靈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顫栗和驚恐,近乎分裂一般的痛楚迸發。

來自魔山大公的怒火降臨。

而槐詩,好像才終於反應過來一樣。

還保持著剛剛作案的姿勢……

“哎呀,手滑了。”

那個年輕人愣了一下,旋即展顏一笑,露出無辜又純真的神情,誠摯道歉:“不好意思哦,別生氣。

你一定不會跟我一般計較吧?不會吧?不會吧?不會真的有人跟我這樣的小孩子一般見識吧?”

被那樣真誠的眼神看著,魔山微微一愣,有那麽一瞬間,竟然產生了一種詭異的錯覺。

仿佛有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輕聲低語——

忍忍吧。

這不是很正常麽?

當你開著房子到處炫的時候,就很難避免會有臭小孩兒來砸你家玻璃。

說不定還恰巧踩了你剛抹好的水泥地,拔了你種的富貴竹,踩在你牆頭撒尿,最後衝你吹口哨。

讓你恨不得一腳把這個小孽畜給當燈泡一樣踩死。

但就算當場逮住有能有什麽辦法呢?

孩子還小,都跟你道歉了,你怎麽能這樣呢?

你都多大歲數了,怎麽還跟個小孩斤斤計較?

丟不丟人!

當然,假如你要實在不爽,覺得咽不下這口氣的話……

榮光之塔的頂端,槐詩依舊誠摯微笑著,可原本比劃成手槍的五指卻緩緩收縮,握緊成拳,最後,行雲流水的翻起一根中指:

“——那你就來打死我呀?”

一瞬間的死寂。

所有仰望到這一幕的大群都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緊接著,在反應過來的瞬間,連督戰隊的皮鞭和利刃都不管,驚恐的向外逃竄。

因為火山在震怒的咆哮。

無數熾熱的毒霧和熔岩從群山的裂隙中噴出,將天空燒成了赤紅。

統治者眼中的世界瞬間蒙上了一層猩紅。

雙眸血色。

在久違多年之後,再一次的感受到了這難以克製的怒火。

哪怕是理智在告訴他:不過是雕蟲小技,根本無足掛齒,大敵當前,不能分神,必須忍耐,忍耐三年,忍……

我可去你媽的吧!

在那一瞬間,放著近在咫尺的變化之塔不管,震怒的群山竟然扭轉了方向,向著側方的榮光之塔轟然而去。

去弄死這個小王八!

早在群山的陰影降臨之前,宮殿中的大公就已經抬起了手中的權杖,指向了槐詩的所在。

由隕落統治者的遺骸所鑄就的威權遺物綻放萬丈邪光。

偌大的榮光之塔在瞬間籠罩在前所未有的震**之中,轟鳴聲裏,無數裂隙順著塔身向上蔓延。

雲中君的領域在威權的衝擊之下瞬間撕裂,脫離了掌控的陰暗領域中,無數土石沸騰湧動,龐大如山的顱骨自九地之下升起,雙眸之中燃燒著猩紅的光焰。

以山為骨,以火為魂。

山之蛇的骸骨於此重現,短暫的複生,龐大的身軀遊曳而出,重重纏繞在高塔之上,將榮光之塔和索拉諾之間的聯係徹底切斷。

而巨蛇之顱自碎裂的陰雲之中垂落,俯瞰著眼前微不足道的對手,張口,虛無的黑暗裏,無窮災厄湧動,化為了毀滅之火。

魔山大公獰笑。

給爺死!!!

“啊這……”

就在塔頂,槐詩愕然仰望著眼前的龐然大物,一時間竟然沒反應過來。

好像吃驚於敵人的報複來得竟然如此迅速。

也驚歎與對方……常識竟然如此的缺乏。

——難道你不知道,打了小孩兒,是會來家長的嗎?

當在蛇顱的毒火噴吐、死亡預感從心頭再度浮現的瞬間,他居然一點都不慌,甚至眺望著魔山大公的猙獰神情,還有點想笑。

這個距離……差不多,應該夠了吧?

烈光一閃。

好像有什麽東西從天上掉下來了,砸在了槐詩的腳邊,楔入鐵石之中,嗡嗡作響。

蛇顱呆滯了一瞬,喉嚨中所醞釀的毀滅之火消散無蹤。

當它呆滯的低頭,才看到,貫穿了自己殘軀的,究竟是什麽東西。

那是一柄……

鐵錘?

泛著霜色的鐵錘嵌入了榮光之塔的頂端,饑渴的嘯叫,就在無數符文之間,粘稠的鮮血緩緩滴落。

緊接著,破空的巨響才從天穹之上爆發。

在遲來的颶風中,巨大蛇軀一震,倉促之間所締造出的骸骨便如同沙礫一般崩潰散落,化為灰燼,消散在風中。

可已經沒有人在乎這裏的變化了。

因為有更加駭人的變化,就出現在榮光之塔的正前方。

地動,山搖。

天崩地裂。

字麵意義上的突兀景象在瞬間降臨。

就在魔山的左側,高聳的防線轟然塌陷——在龐然大物的衝擊之下,無數巨大的碎石如同暴雨一樣向外飛出。

如此的,急不可耐。

甚至懶得等待框架為自己敞開大門。

它飛奔,疾馳,乃至——衝撞!

當擴散的颶風吹飛了濃煙,便有猙獰的輪廓浮現。

那是同魔山相較也毫不遜色的恐怖體積,無數岩石和泥土幻化而成的披甲之熊,當抽取了索拉諾防線絕大部分力量所形成的龐大身軀挺起身軀,便向下,投出了漆黑的陰影。

籠罩了魔山大公的呆滯麵孔。

“好巧哦!”

燃燒的巨熊咧嘴,如人一般獰笑著:“咱們,又見麵啦!”

熱情的呼喚,沒有來得及得到回應。

因為緊接著,這一顆由索拉諾防線所全力發射出的熊型炮彈,便已經悍然撞擊在了群山之上!

抱一個!

緊接著,物質和物質之間最純粹的碰撞引發了足以令整個防線的深度都為之動**的波瀾。

浪潮衝天而起,向著四方,擴散——

草!

槐詩隻感覺眼前一黑。

他隻來得及將旁邊發呆的珊德拉按在地上,匍匐,緊接著,就感受到動亂的潮汐從後背刮過。

突如其來的衝擊令他的口鼻之中都滲出了粘稠的鮮血,可還沒有來得及流下,就已經徹底蒸發在風中。

倘若不是那一柄鐵錘的加護,首當其衝的榮光之塔恐怕就在那恐怖的衝擊中被甩飛了。

大地破碎,幽深的裂穀東西延伸,瞬間延伸千裏。

而群山坍塌的聲音不絕於耳,在這純粹的衝擊之下,巍巍魔山已經難以支撐龐大的身軀,向著側方傾塌,數之不盡的岩石和裂片飛起,毫無規則的灑向戰場。

那些從滅亡波瀾之中掙紮著,好不容易再度爬起的怪物們,再度迎來了滅頂之災。

如此恐怖的破壞,令巨熊本身也浮現出了諸多龐大的裂隙,難以維持自己如此誇張的體型——哪怕是大地守護者,依舊有所極限,不可能無止境的擴張。

但現在老頭兒已經根本不管這個了!

一波將魔山‘壓倒’在地之後,便騎在了裝甲山巒之上,純粹靠著自身的重量,壓製著魔山的動作,然後抬起兩隻熊掌,沒頭沒臉的照著掙紮的魔山掄下去!

拍!

就楞拍!

由純粹的鋼鐵和黑曜石所形成的巨爪,每一次拍落,都在魔山之上砸出巨大的裂隙,而每次抬起的時候,都要順帶扒拉一點東西下來。

或者,幹脆將一整個火山,從魔化的山巒之中扯出——

開膛破腹!

熊神的聖痕和熊神的威權遺物,再加上索拉諾防線不計代價的源質供應,所形成的,便是肉眼可見的恐怖破壞力。

直到接連不斷的龐大衝擊中,被按在胖揍的魔山大公終於反應過來,怒吼著,操縱火山向著巨熊發起反擊。

可熔岩之手,卻毫無阻攔的,貫穿了巨熊的身體。

就像是撕裂了一個微不足道的泡影。

緊接著,數之不盡的泥土和岩石便從熔岩巨手中向下坍塌,滑落,巨熊崩解,消失不見。

可當魔山大公難以置信的時候,便看到無數坍塌的土石中所浮現的一點寒光。

榮光之塔的頂端,巨錘驟然騰空而起,向著遠方飛去。

輕而易舉的穿透了無數未曾來得及落下的岩石,落入了那個獰笑的老人手中,而那從天而降的老人,已經撲入了宮殿之內。

就在半空中,鐵錘高舉,對準了魔山僵硬的麵孔。

“熊的力量!!!”

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