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的天穹之中,令人耳膜發脹的雷鳴聲回**。

從左到右,從右到左,從前到後,又從後到前……

他娘的還是個立體聲!

當在那古怪巨響的籠罩中呆久了,恍惚中,就產生一種詭異的幻覺:閉上眼睛,會感覺好像有個看不見的龐大鐵球在漆黑的雲層之後不斷的滾動。

時而向東,時而向西。

等什麽時候壓垮那脆弱的雲層之殼,就會將恐怖的質量向著塵世砸落。

傾盆的暴雨無休止的從黑雲之中灑下,籠罩了燥熱的荒漠,將幹涸的沙土變成了泥濘的沼澤,又讓泥濘的沼澤凍結成了一片泛著霜色的冰原。

而就在黑雲之外,一步之遙的地方,便是足以令人恨不得把皮都扒下來的酷暑和烈日的暴曬。

倘若自外向內的窺探的話,會感覺那傾盆的暴雨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宛如幻覺,隻有切實的走進其中之後,才會感受到仿佛被整個世界都徹底拋棄的孤獨和惶恐。

雨水籠罩之處,仿佛已經變成了另一個世界。

風速、氣溫、地形乃至深度,都已經在無形的意誌之下扭曲,構成了異界一般的陰暗領域——

那一片厚重的雨幕和縈繞在其中的霧氣仿佛是活得一樣,哪怕是狂風吹拂也依舊毫無任何的動搖,而就在被雨水和霧氣所扭曲的陰暗世界裏,看久了之後,仿佛便能夠隱隱窺見一個個模糊又殘缺的陰影。

如同困死在其中的死靈一樣,它們徒勞的徘徊著,絕望的嘶鳴湮滅在雨聲裏。

淒冷的雨水隨著陰雲一同擴散,遊走,所過之處,將一切聲音和生機盡數吞噬,消失不見,隻留下一灘灘在烈日暴曬之下迅速蒸發的泥濘。

甚至就連落入其中的大群都消失不見。

隻有雷霆間歇中的淒厲慘叫偶爾傳來,但很快,又會消失在死一般的寂靜裏。

一開始的時候,澄澈的雨水還如同水晶一樣透明。可在半個月過去之後,所有的雨水和霧氣,便盡數染上了一層洗不去的猩紅。

到現在,漸漸浮現漆黑……

現在,就在索諾拉的荒蕪大地之上,陰雲所形成的詭異魔境在肆意的遊走著,就在防線和地獄領域之間,追逐著任何地獄的氣息,貪婪的吞噬著所有被卷入其中的生命。

就像是看不見的怪物在捕獵一樣。

可當地獄領域中有震怒的光芒升起時,那一片舞動的烏雲卻又會迅速的消散,遠離,或者,轉化為冰雪風暴或者翻滾的濁流,滲入泥土之中,消失無蹤。

最後,在另一個方向,再度升起。

就仿佛被一根看不見的線牽在手中那樣,隨著那一隻手掌的調動,龐大的烏雲和暴雨領域就變成了災厄的風箏,靈動的翱翔在天穹之上,向著地獄投下了不祥的陰影。

而偏偏卻又不見深入。

不論黑暗中的怪物們如何咬牙忍耐,翹首等待,那一片烏雲也隻是在邊緣不斷的徘徊,磨蹭,反複橫跳,不斷試探,挑戰著那些聚落忍耐的底線。

誒,我進來啦,誒,我出去啦,我又進來啦……你來打我啊?誒,你打不著~略略略~

草!

你有完沒完!

就在燃燒的群山之中,血壓拉滿的統治者·魔山大公已經不止一次想要征調大軍,去把那個每天坐在城頭吹口哨的王八蛋給碾死了。

如果不是麾下的弄臣和忠犬們死死的攔住,恐怕上百個大群都已經傾巢出動了。

大哥,別去,他們人多。

冷靜啊!

冷靜!

到最後,大公的怒火,也隻能變成群山之中所發射的火炮——同真正的隕石不相遜色的燃燒之岩從火山口中飛出,向著索諾拉防線砸落。

很快,在半空中就被精確的點射消滅。除了暫時驅散了那一場暴雨之外,就隻能令荒原之上再度多出幾道漆黑的焦痕還有兩個大坑。

而就在另一頭,現境的防線上,大金字塔上再度升起了璀璨的光芒。慷慨激昂的鍾聲響徹了整個防線。

活化的神跡刻印自行運轉,在荒漠的天穹中投影出宛如海市蜃樓一般的國度,一道輝煌的光芒降下,化為了一枚蒼藍色的羽毛,落向了榮光之塔——

神恩垂青!

沉寂冷漠的神力被喚醒了,雨神的喜悅如此直白的降臨,毫不掩飾自己的讚賞。

往日裏,僅僅是如此的征兆,就足以令無數祭祀和貴血們為之歡呼和振奮,但現在……所有人就隻剩下了麻木。

隻能說,不論是什麽狀況,一旦出現多了,就很難再保持高貴冷豔的形象或者神秘的麵紗。

“得,又來了!”

大金字塔中樞的熊神理查德從椅子上換了個姿勢,撓了撓屁股,不耐煩的抱怨:“幾歲了?至於稍微撒兩滴就這麽興奮麽?

老子天天去廁所那麽多次,怎麽也不見你高興高——”

轟!

一道神罰雷霆劈落之後,老頭兒的白頭發上出現了一根焦痕。

而室內其他的副官和參謀們,就隻能低頭裝作我很忙,不好意思,什麽都沒看見了。

反正自家上司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也不是第一次了,連瑪瑪基理亞都不管,自己操哪門子心?

況且,檸檬之心,人皆有之。

就好像勤勞苦幹一輩子終於擔任高管之後,發現董事會裏有個家夥天天去給隔壁公司的人發OFFER一樣。自家傳承的神明之力竟然追在別人譜係的牛郎後麵一個勁兒的打CALL,這算怎麽回事兒?

您老可懂點事兒吧!

難道自己家的孩子不香麽?就非要追那外國明星不行?

可惜,隻留下了神性本能和源典的雨神哪裏管這個。

自從雲中君上任第一天開始,興奮的神跡刻印就自發的開始加持,如果不是權限驗證不夠的話,差點直接把他接入了索諾拉防線的最內層源質回路中去。

一應供應盡數開放,灌,就愣灌!

連意思意思的血祭都不要的,好似深夜直播間裏無名土豪砸下的火箭,也不要你唱歌,也不要你跳舞,就要你該幹啥幹啥。

下雨,打雷,然後劈死那幫孫子!

劈就完事兒了。

對此,槐詩也很無奈。

都死了那麽多年了,咋脾氣還那麽爆?

可老人家的在天之靈想聽點響,自己也不好意思裝作什麽都沒看見吧……

反正沒什麽事情可幹,就當刷技能熟練度了。

就這樣,背靠著美洲譜係的海量源質供應,他開始在這一片戰爭間隙長草時期的戰場上,放養自己的小烏雲。

除了在索拉諾又搞出了一片無人區之外嗎,還得到了鴉鴉們的一致好評——災厄結晶多的吃不完,靈魂碎片充裕的熔爐都燒不光,這哪裏是地獄,這簡直是天堂!

大家好像都很滿意。

就隻有槐詩閑的快要摳腳了。

每天睜開眼睛都在翹首以盼——為什麽還不打起來?

我都來這兒半個月了,再怎麽修整都應該準備完畢了吧?還是說對麵就打定主意龜縮著就不動了?

不可能啊,每次去串門感覺火氣都還挺旺……

總不至於是年紀輕輕就不行了吧?

難道是世道變了?

連雷霆之海都開始拉胯了?

想到這裏,槐詩一聲長歎,癱在了那一張破破爛爛的躺椅上不想動了。

反正,來了半個月,除了每天給防線寫寫天氣預報之外,就隻有一張椅子幹坐著。偶爾有膽子大到敢摸過來的怪物,槐詩往往連影子都沒見到,就被其他的塔給先點了,別說人頭,一根毛都不給槐詩留。

沒辦法,大家都閑得慌。

戰時期間,為了避免情報泄露,連個能上外網的WIFI都沒有,娛樂功能也乏善可陳,連鴉鴉們悄悄拿去黑市上賣的小本子都變成了瘋狂漲價的搶手貨。

好歹槐詩還能依靠天文會的網絡,連得上明日新聞的版塊,了解一下外界的狀況。

結果剛點開就是無盡之海的史詩大捷——受加冕者·齊天大聖力斬統治者·懲戒,在被動迎戰許久之後,東夏譜係和俄聯同時從鐵雨荒原和無盡之海兩側發力,發起反攻,擊潰了恩光天使軍團,將至福樂土的投影往下推出了十個深度!

頭版頭條的照片上,誇父那張大臉美的鼻涕泡都出來,旁邊被搶了鏡頭的玄鳥倒是波瀾不驚,隻是笑眯眯的抽著煙杆,而藏在不起眼角落中的混沌則好似一個路人……

然後,便是羅馬譜係的高歌猛進。

在雙方的萬軍之前,羅馬皇帝·提圖斯的主動邀戰,枯萎之王欣然應戰,兩個在現境和地獄都稱得上是萬萬人之上的主宰者直接擼起袖子開片,三天打沉了兩個地獄,互有勝負。

之後,投下了重注,派出了手下開始單挑。

宛如古羅馬的角鬥場一樣,延續了十日的榮耀對決為羅馬贏取了四個深度和總計二十六個地獄的所有權。

俄聯將整個鐵雨荒原都變成了一座血肉磨盤,移動的巨大鋼鐵都市和從天而降的地獄熔火之間的鬥爭到現在還沒有結束。

在戰況最膠著的時候,滿編的兩個大型騎士團在一天之內就打空了。

如果不是天文會的督戰員死命的拉扯,為了留下兩個統治者的頭顱,俄聯還要再押上兩個騎士團,兩路強攻!

那群神經病打起架來真的是不要命。

自己不要命,還不讓敵人要命。

而另一頭,便是天竺的慘狀。

當雷霆大君被勾起了興趣,親自出手之後,天敵·青頸重創,三連城的潰敗重演。所幸的是,在提爾的支援之下穩定了局勢。

昨日,維持譜係已經確定,要啟動業火封鎖——連同自己的邊境和地獄一同點燃,在短時間內形成了無法跨越的鐵壁防守。

但接下來恐怕就要仰賴其他譜係的支援了。

美洲的第一防線、第二防線,依舊在維持著同諸多深淵聯軍的交火狀態,但有羽蛇的親自坐鎮,依舊穩固,翻不起太大的波浪。

至於埃及……

埃及,還是那個埃及。

毫無動靜,毫無風聲,平靜的跟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依舊在自閉單機。但在所有探鏡的觀測中,代表著法老王的萬丈光焰依舊輝煌如舊,未曾因為深淵的入侵有任何動搖。

在諸界之戰開啟的這幾個月以來,整個現境像是火上的鐵鍋一樣,在深淵潮汐的永動中漸漸沸騰。

更加激烈的大戰,恐怕已經在路上了。

隻是誰都摸不清,紛繁複雜的深度暗流中,矛盾究竟會在什麽時候和什麽地方徹底爆發。

“長官!長官!你在上麵麽?!”

就在黃昏時分,槐詩昏昏欲睡的時候,聽見塔下的呐喊。

他的副官,古銅色皮膚的少女從台階下探頭,向著他招手:“老頭兒叫你開會了——說是要開片了!”

“可算來了。”

快要閑出毛病來的雲中君眼前一亮,興奮的搓起小手:“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