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第二天的太陽重新升起時,遊輪之上再度恢複了往日的熱鬧和喧囂。

昨夜的雷鳴和暴雨未曾對客人們造成困擾,反倒是治好了幾位乘客的失眠,而且大家似乎都做了一個美夢。

哪怕是再嚴肅苛刻的人在醒來時會,都會忍不住露出微笑。

當這美好的一晚結束之後,沒有人察覺到了不對,除了昨晚被女兒在驚慌失措之下塞進了櫃子裏麵的安德烈之外……

順帶一提,等回來之後,安格麗娜就把這一茬兒給忘了。

等她一覺睡到了中午十二點,起床之後,才聽見來自櫃子裏的聲音。

很遺憾,那並非是來自納尼亞的邀約,而是親爹的怒吼。

整整一天的時間,憤怒的安德烈先生都在試圖找出自己為什麽會從**睡進櫃子裏還被反鎖的原因。

對此,麗娜小姐當然……表示什麽都不知道。

並且試圖將原因歸結為夢遊。

隻不過,看著女兒顧左右而言他的樣子,安德烈心裏就已經明白的差不多了。

但他還能怎麽樣呢……

隻要能看到女兒重新露出笑顏,他寧願每天都住在櫃子裏。

小小的插曲並不能影響安德烈先生愉快的心情。

哪怕是在這悠閑的度假裏,他也依舊見縫插針的在羅馬浴室和歌劇廳的包廂裏,同幾位新認識的朋友達成了初步的合作意向。

女兒也比往日活潑了不少,不再流連於手機屏幕和紙片之間。

就連網購的獵槍加急送進了他的手裏!

事業、家庭和個人實力,全方麵獲得了增長!

作為一個中年男人,難道還有比這更愉快的事情麽?

答案是有的。

就比方說,在接下來的旅程中,他終於確認了那個膽敢勾搭自己女兒的小王八蛋是誰!

“……槐詩!”

在圍欄後麵,換上了大花襯衫的安德烈帶著墨鏡,裝作一副路過旅客的樣子,悄悄探頭,看向了前甲板上和麗娜相談甚歡的那個年輕男人。

他的獵槍已經饑渴難耐了!

那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順利的嚇哭了旁邊吹泡泡的小朋友,引來了一眾人詫異的視線。

而在最初的憤怒和懷疑過後,安德烈心中油然浮現出了前所未有的挫敗感。

那個小王八蛋,確實長了一張令人自慚形穢的麵孔……

怪不得麗娜會看上他。

有那麽一瞬間,他竟然有一種不也挺好嘛的感覺。

自己除了麗娜之外沒有其他的孩子,也沒有再娶的想法,這些年賺的錢和資產,足夠自己死之後她衣食無憂的度過一生。

看這小白臉長得不錯,嘴也甜,好像還會拉個大提琴,能逗女兒每天高高興興的也不錯。

至於人品……

現實又不是肥皂劇裏,自己也不是除了‘你們不能在一起’之外隻會無能狂怒的老父親。隻要在俄聯,自己有的是辦法讓他變成一個規規矩矩好丈夫。

哪怕是假的呢?

扮一輩子不也就是真的了麽?

隻是,遺憾的是,他發現自己好像想多了。

自己的女兒倒是有那個意思。

奈何,對方似乎……一直保持在禮貌的距離。

一個流浪馬戲團裏的樂手,會對一個家財萬貫、不諳世事的大小姐不感興趣?

要麽他就是一個不學無術靠臉吃飯的騙子在故作姿態。

要麽就是,哪裏有問題!

安德烈的心漸漸沉了下去。

作為一位道德良好有教養的體麵中年人,雖然心中對此無比憂慮,但依舊未曾去輕易的介入其中。

一方麵,他希望為女兒留下一段美好的回憶。

一方麵,也是希望能夠摸摸底。

哪怕在遊輪上每日閑逛,但通過自己的秘書和私人偵探以及諸多合作夥伴,對於那位槐詩先生的調查已經緊鑼密鼓的開始了。

然後,喜迎結果。

一無所獲。

槐詩,男,二十歲,東夏人,一位ABR**專業級注冊大提琴家,堪稱年輕有為,現拒絕了東夏愛樂團的邀請之後,任職於小貓樂園的演出部門,從事巡回演出工作。

然後就沒了。

就算是簡曆也夠不上邊的兩行字,就已經是他所能調查到的極限。

出身?家族?經濟狀況?醫療病史?銀行信用等級?一旦到了個人詳細狀況之後,一切都被隱藏在了迷霧之中。

而在這個過程之中,更令他感到驚悚的,是原本被他當做流浪吉普賽班子的‘小貓樂園’。

釣魚釣出了個哥斯拉是什麽體驗?

就是這個體驗!

不查不知道,一查就嚇尿。

由東夏和美洲兩家背景深厚的銀行進行注資,注冊地美洲拉斯維加斯,和遠古旅行集團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和合作。

短短誕生了不到一年,就先後在瀛洲的京都、在美洲的拉斯維加斯、東夏的應天府、羅馬的巴黎等等地方籌備、建立和開辦了一座座超巨型的遊樂園設施,而其影響力已經橫跨了數個領域,從娛樂業輻射到製造業……

而背後的實際掌控者,竟然是一座並不出名的獨立大學剛剛建立的投資部門?

這他媽的是什麽草台班子!

更讓人難以置信的是,自己這個金融從業者,竟然對此一無所覺……這已經不是離譜的範疇了。

不論是哪個地方,都隻能用兩個字‘邪門’去形容。

有問題!

絕對他媽的有問題!

他不是沒有旁敲側擊過去試探船上那些隨處可見的可愛布偶娃娃,奈何除了預定的台詞之外,其他的任何話都沒辦法從他們嘴裏摳出來,甚至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一個人摘下頭套露出臉。

而他們在這一艘船上實際的負責人隻有一個。

那麽這個人是誰呢?

你看這不巧了麽……

還是槐詩!

現在,老父親看這個小王八蛋的眼神,已經複雜到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應該抱有什麽樣的心情了。

終於,就在旅程的後期,在一次‘偶然’的相遇之後,安德烈先生終於開始選擇了主動向他搭話。

而那位每天下午都在前甲板拉琴吹風的琴師也並沒有拒絕一起去吧台喝一杯的邀請。

表麵上來看,兩人可以說,相談甚歡。

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輕浮和不學無術,也並沒有自己所揣測的那樣城府深沉,那一張爽朗又明快的笑臉讓人如沐春風。

哪怕用最苛刻的濾鏡去看,安德烈也不得不承認,這是一位相當出色且將來一定會有所成就的年輕人。

可心裏卻已經沉到底。

大提琴手?

騙鬼呢!

如果全世界大提琴手都有這水平的話,古典音樂早就統治世界了!大家還拜什麽神仙,拜巴赫莫紮特和貝多芬算了。

那麽,是哪個大托拉斯集團的商業間諜?身懷秘密任務的特務?或者……墨丘利的成員?

總不至於真的是那位從不在公開場合露麵的丹波集團董事長在閑著沒事兒來釣魚玩吧?

萬千愁緒匯聚在心中,令他忍不住無聲的歎息。

而就在旁邊,一杯剛剛調和好的雞尾酒無聲的放在他的麵前。

“這一杯我請。”

不知何時站在櫃台後麵,代替了酒保的大提琴手微微一笑:“恕我直言,您臉上的憂愁已經快要溢出來了。

有什麽值得煩惱的事情,不妨說出來。

憋在心裏總是不好。”

安德烈端起酒杯,嗅著自己前所未見的驚豔風味,許久,忍不住搖頭苦笑,仰頭一飲而盡。

“好吧,正如你所說的那樣,我想我最好坦誠一些,也請你恕我冒昧。”他放下酒杯,端詳著那一張笑臉,鄭重的問:

“年輕人,你究竟是什麽人?”

“這並不重要,安德烈先生。”

槐詩搖頭,再度為他端上了一杯:“對您來說,隻是一位路過的琴師而已,完全無需掛懷。請盡情享受屬於您的旅行吧,我保證,不會有任何值得煩惱的問題。”

看著中年人欲言又止的樣子,槐詩擦拭著雪克壺和杯子,淡定的說道:“看得出您的心中存在著疑惑,以及屬於一位父親的憂慮,不過請放心,這隻不過是一段旅程之中的小小插曲——隻會有美好的回憶存留,並不值得在意。”

那平靜的話語回**在耳邊,卻帶來了難以言喻的安心感,令焦慮的中年男人漸漸放鬆。

而最後從桌子另一頭推過來的,是一張名片。

“您的女兒具有某種出類拔萃的潛質,也因此需要麵對一些其他人不會出現的煩惱。不過在狀況穩定之後,以後應該不會再出現類似的問題了。”

在離去之前,琴師告訴他:“如果有一天,您因此產生一些迷茫想要求助的話,可以聯係這個號碼。”

接下來的事情,漸漸泛起醉意的安德烈已經記不清了。

就這樣趴在吧台上,睡著了。

當他再次醒來時,遠方的港口已然在望。

兩艘搭載著消防炮的拖船在遊輪的前方噴射出了四道華麗的水幕,向著即將到來的貴客表示了歡迎。

而綠鬆石號,卻並未曾停泊。

這並不是他們預定的靠岸的地點。

隻有一艘貨船緩緩靠攏,在吊臂的幫助之下,從貨倉中取走了一座集裝箱,而另一艘沒有任何標誌的船隻則將另一隻表演團隊送了上來之後,將來自小貓樂園的團隊帶走。

連同那位琴師一起。

正如同他所說的那樣,這隻不過是安德烈他們旅行之中一段插曲,或許美好,但終究將會遠離。

隻是在踏上那一艘船之前,那個年輕人仿佛察覺到了身後的目光一樣,回頭微笑著,扶了一下帽簷。

這便是最後的道別。

在船舷邊緣,目送著他離開的安德烈忍不住一聲輕歎。

就像是目送著自由的飛鳥消失在視線的盡頭。

油然升起一種為何我不能飛翔的悵然和羨慕。

“那是什麽?”

麗娜看著他手中的那張名片,似是好奇:“聯係方式?”

“不。”

安德烈搖頭,低頭看著名片上的白塔的LOGO,還有那一行號碼,神情複雜:“我猜……這是一所大學?”

“聽上去值得努力一下。”麗娜笑了起來。

“還早著呢!”

安德烈沒好氣的揉了揉她的頭發:“不論是誰都別想從我這裏把我的小可愛帶走!等著吧,孩子,下次見了他,我一定要讓他領會一下俄聯拳擊的厲害!”

“算了吧,爸爸。”

少女無奈搖頭,看了自己父親一眼:“等您什麽時候能把幾十米高的怪物拿來給沒見過市麵的小姑娘當玩具再說……”

“怪物?”

安德烈茫然,“什麽怪物?”

夕陽的璀璨光芒之下,少女微微一笑,眨了一下眼睛。

“唔,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