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灰色的風暴從天穹之上吹起,無窮盡的灰燼便如雨水那樣灑落。

星星點點的碧綠火光附著在灰燼上,如螢火那樣回**在天地之間,令一切都染上了一層灰黑。而就在那冰冷死寂的世界裏,一個個模糊的影子浮現在灰燼之間,宛如帶著枷鎖那樣,蹣跚向前,饑渴的尋覓著任何一個活物,撕裂,吞吃。

暴雪毫無征兆的吹來,舞動的雪花在半空中勾勒出一張張扭曲的麵目。

而繁茂的大樹在迅速幹枯,腐爛,破裂的樹皮下麵流出了猩紅的血。而就在腐爛的樹心裏,傳來嬰兒的刺耳啼哭聲。

殘存的水泊迅速腐臭,水麵中映照出不存在於這裏的屍骸。

驟然之間,一隻畸形的巨足從雲端踩下,將荒林和臭水踏平,然後又是一隻……

破碎的陰雲之後,如山的猙獰輪廓浮現,數之不盡的觸須從上麵落下,毫無規律的尋覓著一切活物的氣息。

還有更多,一隻又一隻蠕動的怪物從這化為鬼蜮的世界裏走出。

在弄臣們的注視中,向著整個世界擴散而去。

絕望還有毀滅,這便是吹笛人所賜下的慷慨饋贈!

“扶桑之後的蛇山防線也被搞定了麽?”

伽拉佇立在骸骨君王的頭頂,向下俯瞰:“你們這群家夥,竟然還能有點用處啊。”

“無非是上不了台麵的一些謀劃而已,如何比得上亡國與雷霆之海的大勢?”

弄臣從袍中的黑暗裏露出蒼白的麵孔,重瞳俯瞰著下方動**的世界:“倘若沒有蓋亞的存在,影境的創造也沒那麽輕鬆。”

就在他們的腳下,濁海分波。

深淵之潮順著現境領域的裂隙,向著那些漸漸黯淡的光芒湧動而去。

抽空了晦暗之眼所創造的九泉,結合至福樂土的神跡之後,在弄臣們的協助之下,死去的蓋亞被重生之環再度複蘇。

此刻,在水境的投影中,一切都在迅速的分崩離析。

“萬神殿被蓋亞牽製,已經不足為懼,扶桑崩潰之後,如今最前麵的隻有俄聯那些活死人用自己的棺材撐起的空架子了。”

弄臣微笑著說道:“雖然‘毀滅’耕種不易,可連鎖一旦開始,便絕非區區人力能夠阻擋,如今在亡國的行軍路線之上,再無對手。

如果非要說的話,倒是還有個雲中君和創造主在螳臂當車……不過那是您點名要的獵物,我們不便善加處置。”

“喔!簡直就好像剔骨的肉和沒有刺的魚一樣呀。”

伽拉眺望著遠方湧動的雷光,還有無窮盡的地獄之潮,嘲弄著那位舊敵狼狽的樣子,冷笑:“這下不是隻要去屠殺就好了麽?”

他停頓了一下,回頭,好奇的問:“我應該謝謝你們嗎?”

弄臣俯首,正待謙虛,卻聽見轟鳴聲迸發。

啪!

在反應過來之前,腦袋就已經被伽拉一拳打爆!

緊接著,一柄如鐮的黃金曲劍就已經釘進了他的胸口,把他釘在了骸骨之上。蒼白的麵孔來不及重生,就在凝固者的踐踏之下徹底化為了塵埃。

“你瘋了嗎,伽拉!”

弄臣的陰魂不散,從風中重聚,怒斥:“你究竟在幹什麽!”

“我在揍你們這幫狗娘養的玩意兒啊!”

伽拉,伸手,捏住了虛無的陰魂,扯著他的脖子,湊近了,毫不掩飾自己的怒火,一字一頓的告訴他:

“這話,應該我來問才對吧?

你們這幫狗東西究竟在幹什麽?

你們闖進了我的遊戲,就像是現境那幫破壞別人心情的狗屎一樣,拿著自己搞出來的作弊器,自以為了不起的甩著尾巴向我炫耀,看我多麽厲害,看我們多麽聰明——往酒裏撒尿,向盤中垂涎,洋洋得意的醜態可真是夠了!

老子從一開始,就應該先把你們這幫攪屎棍全部捏死!”

在那連牙齒都綴飾著種種黃金和寶石的口中,死毒氤氳著,如火焰燃燒,噴出,瞬間吞沒了慘叫的弄臣。

“——幹架就他媽老老實實的幹架,搞出這種亂七八糟的玩意兒出來,還玩個屁!”

如是,將手中的弄臣挫骨揚灰,連陰魂都不剩下。

伽拉麵無表情的拋掉了鐮劍,轉身走向身後開啟的大門。

湧動的血河裏,蛇形的統治者抬起巨顱,拉彌亞惱怒質問:“伽拉,你要做什麽?!”

“什麽都不做,走了!”

伽拉冷漠的瞥了她一眼,懶得理會:“你喜歡的話,就陪著這幫上不了台麵的家夥去吃自己吧,老子不玩了。

還是說……”

他停頓了一下,忽然露出古怪的笑容:“你想阻攔我?”

化為血蛇的統治者眼神冰冷,死死的盯著伽拉,卻終究沒有說什麽。

這是獨屬於他的權力。

來自枯王對於自己這位得力寵臣的賞賜,來自亡國的王權特許——但凡在深淵之中,一切戰爭伽拉都可隨心參與,每一場死亡的宴會都不能拒絕這一位貴客的降臨。

同時,也無法阻擋他失去興致之後轉身離去。

來去自由。

隻是開啟的大門前,伽拉的腳步微微停頓,最後看了一眼遠方那耀眼的雷霆。

好像自嘲一般,無所謂的笑了笑。

大門合攏。

伽拉已經消失不見。

拉彌亞收回視線,壓下了那個神經病所引發的怒火,巨蛇無聲嘶鳴。

血海湧動著,向著現境漫卷。

與此同時,就在遠方,那被桎梏在槍林之間的龐然大物,再度,向前踏出了一步。於是,曾經束縛無數羅刹和外道,降服邪魔和凝固者的神跡刻印·巴希之索,徹底崩裂!

當那冠戴著重生之環的龐然大物抬起頭的時候,便好像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緊接著,悲鳴和挽歌之中,風暴憑空迸發。

灰黑色的螺旋大柱自蓋亞的腳下拔地而起,衝上天空,向著四方擴散,所過之處,一切雷霆都被盡數拔除,觸目所及的一切都被風暴的力量徹底削平。

唯有難近母依舊佇立在原地,靛青色的皮膚在風暴中不斷迸出火花。

拋下了手中斷裂的繩索。

騎乘著餓虎,從風暴中馳騁,向前,掠過了蓋亞之後,再度阻攔在了正前方。

神之車輪在燃燒中從天而降,為她開辟出了一條筆直的前路,而餓虎踏著颶風,已經衝向天空。

半空中,複仇女神的震怒虛影閃現一瞬。

手中的銅錘砸落!

石鼓低鳴的悶響中,蓋亞的鐵石之軀動**一瞬,緊接著,浮現裂隙。同時崩裂的還有難近母手中的銅錘。

足以令山巒化為塵埃的一擊,竟然隻是讓那龐然大物的腳步停頓了一瞬。

緊接著,祂便已經再度,向前踏出。

巨手生長,毫無征兆的,向著難近母拍下!

萬鈞之重匯聚在酷似指尖的山巒上,向著下方筆直刺出,和蓋亞相較,一切凡人都宛如指尖的塵埃。

可偏偏一粒塵埃,卻絕難碾碎。

在餓虎的哀鳴之中,難近母死死的支撐著手中的寶劍和彎刀,靛青色的皮膚已經遍布裂隙,崩裂的眼角,粘稠的血色如淚水那樣落下。

老婦人振臂,咆哮。

難以想象那是槐詩曾經所見過的雍容老人,嘶啞的聲音勝過無數鋼鐵的鏗鏘鳴叫,滾滾聲浪擴散。

碾壓而下的山巒之手,竟然被向上抬起了,一寸!

然後,再一寸……

當重生之環熾熱運轉,蓋亞的麵目之上,那一雙烈光所匯聚成的眼眸垂落,高亢的悲歌再起,世界之重,再度壓下!

嘭!

悲歌,戛然而止——

在驟然迸發的尖銳破空聲,乃至緊隨其後的轟鳴裏。

蓋亞的身體猛然間,向後仰出。

地動山搖之中,後退了一步。

而就在抬起的麵孔之上,毫無征兆的,出現了一根漆黑的鋼樁,宛如長釘一樣,跨越千萬裏,破空而至,深深的貫入眼眶之內!

當湧動的塵埃裏,難近母回頭看向身後,便看到漆黑的夜空之中,冉冉升起的鋼鐵星辰。

——天國戰艦·鸚鵡螺!

“目標命中!”

狹窄的艙室裏,觀測手趴在探鏡前麵,嘶啞的呐喊:“參數矯正完成——”

船長抬頭,看向了艦橋的正前方,大屏幕下麵,槐詩靜靜的凝視著一切,隻是揮手,傳達了命令:

“引爆。”

於是,貫穿了蓋亞眼眶的鋼樁煥發出熾熱的光芒,轟然爆裂。

所擴散的並非是高熱,而是鋼鐵的結晶。仿佛生長的種子一樣,擴散根須,展開枝葉,長出了漆黑的花。

捕鯨叉已然命中目標,那麽剩下的就是將這一份痛楚萬倍的施加在獵物的身上!

倘若來自現境的奇跡無法損傷蓋亞的話,那麽就用地獄裏的力量吧!

在那一瞬間,【三相轉換】開始了。

由天闕所鍛造出的利刃,在鑄造之王的技藝下開始以前所未有的狂暴方式在氣態、固態和液態之間瘋狂轉化,擴張著傷口,抽取著泥土之中的鐵,像是紮根在蓋亞之上一樣,瞬間在眼眶中擴張,爆裂,又收縮,開始了鏈式反應。

所有泥土中的金屬都被轉化成了炸藥,烈焰隨著鐵花的生長擴散,自蓋亞的麵孔上炸出了一道貫穿的裂隙。

可沒有給祂反應的機會,當海量的冷卻液迅速蒸發,化為白霧,從鸚鵡螺上升起時,過載驅動的尼莫引擎再度點燃了火光。

鸚鵡螺主炮,再度發射!

可這一次,從主炮中發射出的再也不是之前的長釘,而是宛如洪流一般迅速擴張的陰雲。籠罩了蓋亞頭頂的天穹。

【斡維焉係,天極焉加?】

北鬥的鬥柄軸繩係往何處?天極的遙遠延伸何方?

此刻,燃燒著來自大秘儀的最後供應,神跡刻印·天問的力量將槐詩的力量擴張到了往日千萬倍的程度。

隕石墜落的火焰從陰雲之中再現。

焚燒著天穹。

熔爐的火焰再度點燃了一切,天闕之劍重現。

斬!

重生之環上的輝光湧動著,就在劍刃正前方的虛空中,無數火花迸射,鋼鐵淒鳴,好像在看不見的牆壁中緩慢的突進。

難以觸及真正的目標……

可哪怕隻能牽引一部分注意力,便已經足夠了!

就在艦橋之中,槐詩還在全力維持著天闕之劍的同時,鸚鵡螺便向著後方疾馳而去,一輪明月從陰雲之後的天穹上突兀浮現。

來自阿爾忒彌斯的神跡刻印於此展現。

月光如霜。

那澄澈而明亮的月光化為巨柱,將蓋亞籠罩在內,將內部的一切徹底凍結。可轉瞬間,凝固的月光在蓋亞的掙紮之下,裂開了數不清的縫隙。

短暫的喘息時機稍縱即逝,在大地之上,難近母深吸了一口氣,驟然張口,肺腑中沉寂的火種猛然一躍,從她的口中噴出,形成了看不見盡頭的洪流。

來自天敵·青頸所饋贈的力量爆發。

火焰灌入裂隙的內部,在觸碰到了物質的瞬間,便毫無道理的迅速擴張,彈指間,竟然將整個蓋亞都籠罩在內。

向內焚燒!

在天竺的源典記載中,當毗濕奴和梵天決意相爭,一決雌雄,就在雙方即將把一切徹底毀滅時,濕婆在兩人之間化為了撐天立地的火柱,阻隔了紛爭。

倘若濕婆是毀滅的化身,那麽,而那火焰,便是毗濕奴和梵天引發的毀滅所具現。

大秘儀坍塌所引發的惡果、深淵軍團**所帶來的後患,乃至後續因此而有可能發生的一切業報,此刻都以火焰的方式重現,向著蓋亞發起反噬。

不止是如此,太陽曆石中的火焰重現,黯淡的日輪中,骸骨再度抬起手指,向著蓋亞指出,世界巨人的靈魂在間不容發的瞬間,再度投出了滅亡之光。

座天使所幻化的車輪運轉,從蓋亞的頭頂出現。

這一次,座天使運載的再非神意,而是拉扯著蓋亞的龐大身軀,強行,扯離了地麵,截斷了祂和大地之間的連接。

淒婉的嘶鳴再度響起。

在圍攻之中,蓋亞竟然未曾理會那些足以將自己創傷的圍攻,而是扭轉了麵孔,望向了……鸚鵡螺的所在!

燃燒的手掌猛然抬起,遙隔千萬裏,仿佛觸碰到什麽看不見的東西一樣,伸出。

握緊!

“糟了!”

難近母麵色驟變。

就好像世界巨人無法抵抗蓋亞的吸引力一樣,不論是大司命還是雲中君,參照世界運行而創造的天問之路,對於蓋亞而言,也是同樣!

當這同出一源的奇跡出現在眼前時,不論相隔再遠,都無法阻擋這一份本能的吸引和呼喚。

難近母手中的寶劍投出,阻攔在裂隙之前,想要隔斷祂對於槐詩的感應,可是已經晚了。

就好像將放學之後浪跡街頭的壞孩子堵在了遊戲廳的門口一樣。

嚴苛的母親向著叛逆之子伸出手。

回家的時候到了。

——給我過來!

那一瞬間,艦橋之上,重重壁障隔絕之下,槐詩如墜冰窟,不由自主的……

打了個噴嚏。

“嗯?”

座天使的車輪之內,大主教的聖靈愕然抬頭。

馬爾斯瞪大眼睛,難近母皺眉。

就連日輪中燃燒的特拉爾都忍不住回頭。

槐詩也愣住了。

忍不住摸索了一下自己的身體。

一切都完完整整。

難以理解。

好像、似乎、也許……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就連原本驚恐萬分的大司命和雲中君的神性也重歸靜謐,就好像發現遊戲廳門口堵著的那個其實是別人的媽媽一樣。

擦了把冷汗,鬆了口氣,然後回到街機前麵,繼續投幣。

而現境的石髓館內,某個不願意透露姓名的黑心女人趴在沙發上,捶著抱枕,已經笑的前俯後仰。

你拿地母的劍,斬太一的官?

經過我同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