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向著後山走,就越是能夠感受到靈囿內外的差異。

在鹿蜀的經營之下,靈囿之內的設置雖然有失靈活,略顯僵硬,但也完美的利用了地利,沒有露出任何的死角和缺失。

但靈囿之外卻截然不同,在走出門的瞬間,便仿佛從人的世界中離去,來到了詭異的魔境之中。

狂野的天地和世界在眼前展開。

萬物生發,無數草木野蠻的生長著,蛇蟲鼠蟻在枝頭和草葉之下起伏隱現,走獸和飛鳥的輪廓從遠方隱現,戒備的向著他們投來視線。

空氣中湧動著純淨的源質。無數樹木生機勃勃,令人眼前一亮。

在習慣了蓋亞內死板一片的荒蕪蒼涼感之後,再度來到這樣的領域之中,就讓人感覺自己好像瞬間活過來了一般。

“竟然是靈地?”

白藏眼睛一亮,手掌摸索著身旁的那些巨樹和藤蔓,甚至趴在地上研究著地氣的走勢和源質的脈動,不自覺的入了迷。

朱明拔出小刀來,切開樹皮,吮著刀鋒上的汁液,眼睛一亮。

“妙哉。”

風水和堪輿自然也是陰陽變化之中的一種,尤其是鑄劍和天工,都有對特殊的環境和土地多有仰賴。

如今他們自然能夠感受得到,這一片黝黑的泥土中,不止是萬物生發的生機,還積蓄著精純的死意。

生機死亡彼此流轉時,便構成了龐大的循環。

靜謐之下是無時不刻的鬥爭與搏殺,這看似平靜的密林,實際上卻充斥著常人所無法察覺的喧囂和激烈變化。

最終,所呈現在眼前的,便是所謂的‘自然’。

仿佛理所應當形成的現象,不見任何斧鑿和人工的煙火氣,妙手天成。

“別看了別看了,走了!”

眼看著這四個家夥都開始鑽進自己的領域裏拔不出來,鹿蜀隻能無奈的連扯帶拽,好不容易,終於將他們帶到了儀式所在的地方。

就在這一片密林的最深處,一片蒼翠和幽暗之中。

鳥兒在歌唱,花兒在綻放。

而有些倒黴孩子……已經被丟進地獄的火焰裏。

“等等……等一下……wait,Please!……あ,やめて……やめろ!おねがい!”

在深邃的土坑裏,誇父語無倫次的尖叫著,淚流滿麵。在層層樹藤的束縛之下,艱難的掙紮,像是蛆一樣的蠕動著。

花式求饒。

“老太太,再給我一次機會,再給我一次機會啊……”他哭喊:“我為東夏立過功,我為國家留過血啊,我要見玄鳥,我要見玄鳥!!!”

“別怕,老太太我又不是什麽吃人的妖怪。”

老氣橫秋的‘少女’握著鐵鍁,體貼的安慰道:“要找玄鳥,等你能活著回去,自然是能夠見到的。

現在先忍忍吧,放心,很快就不疼了……”

誇父依舊在驚恐的蠕動,瞪大眼睛:“很快就死了才對吧!”

“死則死矣,有什麽好怕的呢?”

將誇父埋了半截之後,句玨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慈祥微笑:“況且,小學生都知道,總要有肥料,孩子才會長的快啊……”

“我也是個孩子啊!我還小啊老太太,我還是單身,連女朋友都沒有,我好慘啊!”

“那不死你死誰?”

句玨又是一鍁土,蓋在了他的臉上:“這就是自然啊,阿寶,適者生存,敗者食塵……贏家通吃一切,輸了的人不但活著沒意思,到死可能都是單身。

你總要學會接受現實。”

“這麽慘烈的現實我不要啊!”

誇父絕望呐喊:“這是哪門子自然啊!一點都不自然好吧!”

“那自然是什麽?”

句玨淡然反問:“風暴是自然麽?洪水是自然麽?直立猿人裏出現升華者就是自然麽?誇父難道便是自然?焚林開荒就不是自然?

總有無聊的家夥喜歡用人類的道德去批判和理解這個世界,要自然規律和現象以自己的那一套慈悲的規矩運轉,可是卻毫無手腕和能力,喋喋不休的時候,那些話就顯得可笑且多餘。”

句玨不緊不慢的往坑裏添著土,耐心十足的告訴他:“所謂的‘自然’,便是自然而然。

是已經發生且將要發生的事情,是你眼前的世界。

在自然裏,人同草木,並沒有什麽區別。”

想要生存,就需要土壤,想要成長,便需要養分。

一味仁慈忍讓,不過是朽木之道,難成大器。

一味苟且偏安,無異於坐待衰朽,不成正果。溫室大棚裏隻有蔬菜和鮮花,可如果要想要成為棟梁,就要到自然中去。

人世中的百代豪傑、不世英雄,便如同參天大樹一樣,無一不是鬥爭的證明。

一滴雨露,一道陽光,一粒土壤,一縷清風……想要成長,便要同人去爭,去鬥,去搶。

無數次爭鬥的勝利,才成就歲月的年輪。

自然輪回,萬物相爭。

一生便有一死。

是以,青帝不仁。

在這生機勃勃的靈地裏,那些蒼翠的大樹之下,層層根須所纏繞的,便是數之不盡的屍骨。

此刻,伴隨著遠方傳來的雷鳴,天穹漸暗,層層陰雲遮蔽了最後的光芒,隻剩下了雷鳴電閃。

沒過多少時,便有傾盆的雨水潑灑而下。

蘊藏著猛毒和地獄沉澱的落入森林之中,在雷鳴間隙的寂靜裏,便有生長的細碎聲音不斷的浮現。

草木自寒霜之中搖曳。

藤蔓在毒雨之中蔓延。

萬物生發。

“運氣真好。”

句玨望著陰沉的天穹,微笑著:“是個生長的好天氣啊。”

就這樣,蓋上了最後一鍁土。

泥土之下,再無聲息。

“還愣著幹什麽?”

她回頭,看了一眼身後,告訴那幾個目瞪口呆的家夥:“該幹活兒了。”

耀眼的雷光從天穹之上斬落。

照亮了她的笑容。

在呆滯中,來自稷下的阿宅們哆嗦了一下,點頭如搗蒜!

在翻湧的濃霧之上,暴虐的雷雨,持續了足足三天。

方圓千裏之內,所有的地氣都被稷下的秘儀盡數截留,殘留在蓋亞碎片之中的猛毒和養分一起向著密林樹叢而去。

雷光不斷的自陰雲之中閃爍著,酸雨和電光灑落,便照亮了重重迷霧中越來越龐大的輪廓。

當最後一天,衰微的雷雲斬下最後一道雷光的瞬間。

便有驚天動地的轟鳴從大地之上爆發。

泛濫肆虐的洪流之中,驟然有一隻隻宛如巨手的枯枝從大地之上伸出,撐開了河水,輕而易舉的撕裂陰雲,貫穿天穹,傲慢而冷漠的舒展著那龐大的身軀。

自雷擊之後,一叢新綠悄然從枯枝上泛起。

緊接著,數之不盡的葉片便在萌發而出,在那消散的陰雲之間展露光芒。

宛如山崩一般的劇烈地震和巨響中,大量的泥漿和土壤從沸騰的迷霧裏落下,而還有更多的大地和宮闕卻在緩緩的升起。

就在巨樹的那龐大的身軀和根須之上……

如此,逆反了重力和常理的束縛之後,嶄新的生靈從這破敗的世界之中誕生。

龐大的巨樹懸浮在天地之間,樹冠煥發出萬丈光芒,動**的源質裏輪轉著生機和死亡……

宛如日輪一般的虹光纏繞在其上,所過之處,江河沸騰,水汽升騰化作暴雨,籠罩其上,很快又隨著枝葉的撥動而無聲消散。

“雖然和岱輿山相比,相差甚遠,但也勉強夠用了。”

句玨看了一眼五指之上的木紋,滿不在乎的揮了揮手。

當嶄新卡牌的流光從天而降時,巨樹的根須便從大地之上粗暴的抽取著一切殘留的,瞬間,抽光了萬裏之內的一切所有奇跡,將那一具健碩龐大的身軀重新鑄造而出。

【逐日踏風·誇父】!

在重生之後,完全忘記了之前的教訓,發現自己恢複了完整實力之後,就又開始得瑟起來。

“這麽大一玩意兒,是用我種出來的?我就知道啊,老太太,我不一般啊!”

他忍不住一拍大腿,得意洋洋:“什麽叫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啊!”

“不,你搞錯了。”

句玨伸手指了指旁邊,憐憫的提醒道:“你種出來的,是那個。”

就在旁邊的盆栽裏,一株枯樹已經迎來凋零,奄奄一息。

微風一吹,枯葉滿地。

快死透了。

誇父的笑容僵硬在臉上,難以接受這麽慘烈的現實。

“至少,結的果子倒是和你本人挺般配,確實是‘親生’的沒錯了。”

她隨手將枝頭落下的果實接住,拋向誇父:“自己拿去吃吧,沒事兒別來煩我了。”

“不是,那我就……隻有這個?”

誇父低頭看著手裏蔫巴巴的果子,難以置信,指了指腳下的巨樹:“可那是什麽?”

“我不是早說過了麽?”

句玨似是輕笑,淡然回答:“這就是自然。”

再不屈從於所謂的世界,新生的自然高懸於天穹之上。

亙古長青。

——【神跡刻印·扶桑】!

……

……

“哦哦,這大自然的氣息,真是懷念!”

槐詩趴在懸崖邊上,眺望著下方的那粗獷的荒野,無數風化的岩石聳立在暴風之中,可依舊有灌木和野草從龜裂的泥土之中散漫的生長著,尖銳的荊棘和毒刺彰顯著來自於大地的仇恨和惡意。

而更加顯眼的,便是那些冒著滾滾濃煙行進在大地之上的機械。

那是永世集團所派出的施工隊。

龐大又粗糙的挖掘機煥發出刺耳的巨響,在挖掘著大地之上隆起的山丘,在炸藥的爆破之下,隱藏在泥土之下的龐大骨架已經**而出。

那不知是往昔何種巨獸所遺留的化石最頂端,宛如白玉一般的顱骨上,正隱隱的煥發出絢爛的光芒。

“蓋亞之血啊。”

槐詩吹了聲口哨。

興奮的搓手。

幹一票的時候,又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