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漫長的地圖中,沉思的赫笛忽然抬起手,虛無的觸感蔓延在空氣中,落在深度地圖上。

那一根根無形的手指摸索著上麵的起伏和位置,追溯著獵物們一路的路線和殘留下的痕跡。

就在剛剛,亡國的水鏡,竟然捕捉到了大型秘儀的源質波動……

就在疤痕區之中!

弄臣的心思電轉,開始了再一次的推敲。

他們想要依靠疤痕區的環境來甩掉追兵?拖延更久的時間?還是說,想要再來一次反擊戰?

這究竟是不自量力還是胸有成竹呢?

可總有哪裏感覺不對。

眼看著敵人鑽進了一條死路裏不回頭,可他卻不敢有絲毫的放鬆和嘲弄,反而越發的警惕和不安。

在這諸界之戰即將到來的節骨眼上,他們究竟想要做什麽?

槐詩,究竟想要做什麽?

疤痕區?

天國譜係?

那群理想國的殘黨……

忽然之間,某種奇妙的意味從赫笛心頭升起,隱隱的漣漪在思緒中擴散,帶來了某種難以言喻的明悟。

在那一雙漆黑的眼洞裏,有陰暗的火光隱隱浮現。

“原來如此麽?”

一定,有什麽東西,在那裏!

有什麽讓天國譜係不惜在這個節骨眼上,深入地獄的東西……

就算是招惹再多的對手,有再多的敵人追在身後,不惜深陷死地,也要找回的東西。

威權遺物?神跡刻印?還是說當年理想國的寶藏?

都無所謂了。

在這個明悟浮上心頭的瞬間,最後的一絲陰雲便無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在沒有任何動搖的決心。

陰暗裏,赫笛咧嘴。

無聲的獰笑。

“去告訴黃金黎明。”

他向下屬吩咐:“讓他們把天梯的線路送過來,我要最高規格的,足夠抗衡疤痕區的幹擾,深入其中的專線!”

他要黃金黎明為自己打造一扇足夠跨越數個深度,直接抵達疤痕區最深處的大門!”

“可、可是……我們沒有那麽多的資源去……”下屬愕然。

作為地獄之梯的構建者,那群癲狂凝固的瘋子可不是慈悲為懷的大善人,在這個節骨眼上,任何一條加急的線路,都要收取比往日昂貴數十倍的價格!

哪怕不是通向現境的也一樣!

“放心,我不給錢。”

赫笛回頭,向著空處冷聲說:“你們要免費,而且還要額外提供至少四支軍團的支援給我。

不然的話,從現在開始起,我們會停止所有的行動……坐視你們永恒的仇敵再度崛起!”

“正如您所願的那樣。”

在下屬回話之前,黑暗裏,有一個不應該存在於此處的身影浮現。

手杖敲落的聲音清脆。

馬瑟斯微笑著,抬手扶了一下帽簷,“雖然沒有軍團,但我精心創造的作品,想必能夠滿足您的胃口了。”

在他的身後,沸騰的陰影中,有巨獸的輪廓緩緩升起,龐大的雙翼瞬間將頂穹撕裂,數十個軍團被籠罩在那詭異的陰影之中。

以深淵血係所調配孕育而出的怪物,於此現身!

緊接著,就在淵暗區的深處,飄**在深淵之間的無何有之鄉煥發光芒,一線天梯自遙遠的地獄之中降臨。

瞬間,撕裂迷霧。

宛如極地霓虹那樣絢爛的光芒鋪就道路,引導著槐詩他們……通向死亡!

……

……

“我們還有多遠?”

太陽船之上,槐詩忽然抬頭。

如今,全功率運行的太陽船正馳騁在地獄之上,冥河的水波擴散,宛如幻影那樣,自荒蕪的世界中掠過。

隻留下了一道道殘影。

歐德姆閉目,感應了片刻,回答:“如今的速度,大概還要四個小時……”

“沒時間了。”

槐詩搖頭,感受到迅速暴漲的死亡直覺,果斷直接接通艦橋的通訊:“通知全員,做好戰鬥準備。

我們的敵人就要到了。”

不止是艦橋之上的雷蒙德,格裏高利、福斯特乃至安東都在自己的機艙裏抬了頭,很快低沉的鋼鐵摩擦聲就從太陽船的每一個角落中擴散開來。

黑暗裏,一雙雙嗜血的眼瞳緩緩亮起。

“等等,前麵並沒……”

歐德姆愕然。

透過無數水鏽蝸牛的感知,他能夠察覺到這一片空曠迷霧中所殘留的陰影和恐怖,指引他們避開陷阱。

同時,也監控著追兵的行跡。其中,哪怕是最接近的仍舊還有著漫長的距離……

可緊接著,遍布各個深度的眼睛,便窺見了那一道飛馳而來的虹光。

“天梯?”

它沉默一瞬,語氣就變得複雜起來:“這還真是下了血本啊。”

此刻,疤痕區擾動的深度不再迅速變換。

自虹光的籠罩之下,那些原本曖昧又模糊的混沌地帶迅速的陷入了平息。

和彩虹橋同源而出的秘儀運行在深淵中,攪動海量的災厄,將他們頭頂永恒昏暗的天穹撕裂,一道道繽紛的極光蔓延擴展。

緊接著,便有數之不盡的身影從天而降。

宛如暴雨!

就在天梯的引導之下,那些徘徊在迷霧中的軍團和敵人們,被源源不斷的投送到了他們的前方。

甚至,將他們籠罩在其中,撕裂了冥河的波瀾,纏繞在太陽船之上,令他們的行進也漸漸陷入遲滯!

“加速。”

艦橋上,槐詩看到屏幕上那一片黑壓壓的影子,可是卻根本看不到任何幾個高威脅目標。

全部都是炮灰!

“各部門預備,但不要急於出手。”槐詩說,“他們想要消耗我們的時間和精力。”

就像是獵人追逐獵物那樣。

不斷的放出獵犬,逼迫的敵人倉皇逃竄,自己鑽進死角,然後再慢條斯理的舉起自己的槍膛……

“殺光對手,活捉槐詩!”

就在大地上,數之不盡的敵人中,一群甩著口水的鼠人興奮的舉起了手中的骨質兵器,眼睛早已經在興奮劑的作用之下遍布血絲,猩紅。

可不等他們興奮的衝向自己的對手,便看到巍峨的輪廓將稀薄的霧氣撕裂。龐大的裝甲戰船轟然推進。

恐怖的質量向著前方的一切施以**和破壞。

血色染紅的溝壑迅速的向前蔓延。

興奮的呼喝轉瞬間被驚恐的呐喊所替代,在漆黑陰影的籠罩之下,再無路可逃……

太陽船疾馳在其中,如入無人之境。

但此刻,所有人的內心都漸漸的沉下去——那一片無數敵人所匯聚成的漆黑,好像根本看不到盡頭!

就好像真正的海洋一樣!

任憑太陽船在其中不斷的閃爍,突進,但依舊無法逃脫它的範圍。

“有辦法進行深度潛航麽?”槐詩問。

“有,但對麵恐怕巴不得我們這麽幹。”

雷蒙德咬牙,巨人化的騎士神情漸漸猙獰,隱隱的電火花伴隨著牙齒的摩擦,便從齒縫中迸射而出。

冥河展開所需要的是一個相對穩定的深度條件,一旦在這個過程之中,被天梯稍微幹擾一下的話,恐怕整個太陽船就會被巨大的深度變化撕裂。

自我瓦解。

就算是大型的支援載具,其終歸是有極限的,它的體型過於龐大了,根本無法像是同一位階的阿努比斯那樣產生強力的深度場,隨時在六個深度內任意遷躍。

地獄終於向著他們展露出自己最為猙獰的一麵。

無窮盡的廉價怪物們被災厄飛速催化,孕育而出,在天梯的操控之下,拋向了戰場。

漸漸,令坦途化為泥潭。

而陰冷的殺機,就隱藏在無窮盡的對手中。

雷達驟然掀起刺耳鳴叫。

“高能量反應!”紅龍咆哮。

遠方,數之不盡的鼠人中,驟然出現了一個個身高數十米,渾身遍布著縫合線的異種,那些同樣是來自鼠人的地獄大群,此刻身上卻帶著和同胞截然不同的氣息。

不止是那膨脹到令人瞠目結舌的龐大軀殼,還包括肢體上不斷滲出的濃水,乃至一個個完全和鼠人不搭邊的異化器官。

那是黑死軍團!

億萬計鼠人之中所培育出的怪胎、經曆無數手術和縫合之後所創造而出的龐大魔物。

此刻,就在那些縫合巨鼠的拉扯下,無數繩索崩的筆直,嘶吼聲此起彼伏。繩索的另一端,沒入了大地,就像是拴在什麽巨大的東西上,令大地上的泥土在飛速的翻卷。

到最後,一門足足有數米餘高的白骨巨炮從淤泥中被憑空拽出。

海量的鮮血從周圍漫卷過來,湧入炮身裏,化為了腐臭的巨大結晶,自白骨巨炮中飛出。

伴隨著轟鳴巨響,太陽船周圍的源質偏移護盾隱隱浮現出輪廓。

虛空裏炸出了一道耀眼的煙花。

可是卻並沒有高溫擴散,取而代之的是嚴寒,恐怖的嚴寒瞬間將大片的炮灰凍結成了石塊一樣的冰雕。

“有用!有用!”

在最後麵,狂喜的瘟疫督軍啐了口漆黑的吐沫,尖叫:“給我上,都給我上!給我把這幫現境人全都鯊了!

到時候活捉了槐詩,每個人都發十個臭烘烘的婆娘!”

他興奮的強調:“要、要多臭,有多臭!”

立刻,就有刺耳的號角聲將來自督軍的命令傳達下去,大量的爛尾草被灌進了炮灰們的嘴裏,更多的劣質兵器被塞進它們的手中,將它們推向了太陽船的前方。

然後,更多的縫合巨鼠嘶鳴著,興奮的拉扯著手中的繩索。

來自統治者·鼠王的賜福降臨於此。

——【萬般財寶,皆埋地中】!

黃金如是,白銀如是,屍骨如是,死亡,亦如是!

在鼠人鮮血的沃灌之下,一切戰場上的獲獵,都是向鼠王獻上的供奉。

此刻,大地深處已經是通向鼠人魔境的隧道,不止是白骨巨炮和粗製濫造的刀劍,當無數繩索拉扯,便有大量的泥土迅速翻卷,憑空拉扯出一座座巨大的樓車。

由腐木和鏽蝕鋼鐵拚湊出的巨大攻城車上燃燒著熊熊火光,數十米高的龐大身軀已經不遜色於太陽船的高度,就算動起來不斷的向下剝落零件,可是在血色的沃灌之下,卻還有更多的攻城車從土中如作物一般被牽引拔出來。

數十,成百,上千。

就像是深海之中漸漸升起的暗礁一樣,向著太陽船開始了合圍——

就在那一瞬間,艦橋之上,槐詩麵無表情的抬起手指,敲了敲扶手,頓時,便有一扇龐大門扉的虛影從虛空中緩緩升起。

歸墟之門,於此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