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兩秒鍾的猶豫,令少量殘缺的記憶被統治者所讀取,其中包括兩段無關緊要的對話,一首十四行詩,贈與友人的畫,乃至少部分關於深度之下的計劃內容。

以及,幾個奇怪的名字。

“都是些沒用的東西啊。”

無定花海陷入短暫的思考,然後放棄了思考,它隻是一株株快樂的小花,不擅長思考這些複雜的問題。

“你們的大腦很發達,很有用,就交給你們吧。”

它對效忠與自己的深淵弄臣如是說道。

一刻鍾之後,深淵弄臣·白斑例行公事的將這些破碎的資料上傳到了深淵弄臣所共享的夢境之中。

殘缺的資料和殘缺的資料混合在一起,和其他爛尾的資料一樣,沒有任何分辨的價值。

再過了五分鍾,警報被人觸發,臨時會議的邀請發向了十六個深度內的所有深淵弄臣。

有人利用自己的權限,召開了緊急廷議。

在夢境的投影出的殿堂裏,一個又一個的身影浮現,分部在各個深度的深淵弄臣們降臨在此處。

疑惑的看向了自己的同伴。

“怎麽回事兒,赫笛?”有人問:“難道有什麽枯萎之王緊急禦令要向我們轉達?”

“和我的雇主無關。”

名為赫笛的煉金術師漠然的說道:“出事兒了!”

擺在所有人麵前的,是那一份破碎的源質記憶。

還有其中那個被重點標紅的名字。

“槐詩?”白斑問:“那個災厄之劍?”

有人說,“好像工坊主們開了很高的懸賞。”

數十名深淵弄臣彼此交換視線,在諸多弄臣中序列最為靠前的’天成’開口問道:“我倒是聽說過,你似乎在他手裏吃過虧?”

“吃過虧的不止我一個。”

赫笛冷聲說,神情充滿了警惕,就像是一隻炸了毛的貓,“你們沒有跟他接觸過,所以不明白——他是個威脅,是個禍患,是個堤壩上的螞蟻洞,重點是,他要來到地獄了!”

他斷然的說:“我可以保證,一定會有什麽大事發生——對於我們十分糟糕的大事!”

弄臣們愕然一瞬,旋即疑惑:“有那麽誇張?”

“有那麽誇張!”

赫笛斷然說道:“我建議近期提高警備,並且對所有地獄入口加強監控,嚴密搜尋一切痕跡。

準備受加冕者級的應對策略,一旦找到他的行跡,不惜一切代價的將他們徹底抹除!”

天成沉吟片刻:“理由呢?”

“沒有理由。”

赫笛說,“我沒有什麽東西能夠說服諸位提高警惕,我不知道他想幹什麽,也不知道他會不會來。

甚至和一份資料本身都不夠可靠。

這些全都是主觀判斷,個人狹見,臆想,猜測,心裏陰影作祟,以及,直覺。”

天成搖頭,“這並不能說服別人。”

“但我可以保證。”赫笛回答。

有人好奇的舉手:“他很強麽?”

“……”赫笛沉默了許久,“他那樣的人,無法用強弱來進行區分,我隻能說,一旦他出現,不論多小的毛病,最後都會變成大問題。”

“聽上去有點像是黃金黎明那幫逼。”有人下達了結論。

“差不多,比黃金黎明還離譜。”

赫笛歎息:“信我一次,真的,我遭過這種罪,實在不想遭第二次了。”

短暫的思考之後,弄臣們彼此對視一眼,得出了一致的結論:“契約吧。”

“那就契約。”

赫笛抬起手,向毀滅要素·吹笛人起誓:“在一切奧秘的見證之下,我們彼此坦誠,緊密聯手,且絕不包藏禍心。

我保證,我所說的一切全部是出自理智的判斷,我需要你們的援手,在必要的時候,我也定然會付出對等的回報。”

契約完成的瞬間,所有人都感受到來自深淵最深處投來的視線。

來自吹笛人的認可。

甚至……其中還隱含了一絲讚賞?

不論如何,在所有成員必須保證平等和坦誠的廷議中,赫笛做出了許諾和保證,所有人也都必須正視這一件事情。

深淵弄臣們常常以詭詐和陰謀而著稱,但與之相對的,還有他們對契約的尊奉,以及他們對資質和能力的推崇。

哪怕對其他東西視若塵埃,但能夠來到這個殿堂之中的,必然都是與自身相同的存在,必須予以尊重和重視。

哪怕這一份擔憂沒有任何的理由和證據。

經過了短暫的會議和商討之後,效忠與各方統治者的弄臣們都投下了自己的籌碼。有超過十六個深度的地獄因為槐詩這個名字而動**起來,開始運轉。

僅僅隻是捕風捉影的一份殘缺資料,便投擲下如此龐大的籌碼,堪稱瘋狂。

可在地獄裏瘋狂的事情難道還少麽?

平和反而才不是常態。

或許是赫笛神經過敏,但不少同僚們卻對這樣謹慎的態度持有著異常的讚同和認可。

神經過敏誰都會,可誰敢因為一個莫名其妙的預感就下這麽大的注?

至少此刻,大家成功的得到了共識。

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但不惜代價,先搞死槐詩!

……

……

在轟鳴巨響之中,槐詩墜落在地。

艱難的撕開了飛空艇內部的凝固泡沫,他灰頭土臉的從裏麵爬出來,又遇到了一波爆炸。

“呸呸呸……”他吐掉嘴裏的灰燼,環顧周圍:“大家還好吧?”

遇難者們舉起了手,示意無事。

由福斯特先生貼身保護的老學者安東一根頭發都沒掉,隻是手裏端著的咖啡杯隻剩下一個把兒了。

“我還說等會兒去睡一覺,現在看來,恐怕睡不成了。”安東遺憾的聳肩。

不用槐詩命令,其他人就自覺開始請點損失。

幸好,重要物資都是單獨放進雷蒙德的命運之車裏保管,雖然龍堅持自己摔地上扭到了小指頭,但實際上並沒有什麽損失。

隻是草薙女士熬夜加班修好的飛空艇沒了。

槐詩看完之後,歎了口氣:“好消息,我們還有輛車。”

“那壞消息呢?”格裏高利已經吐了一地的瓜子皮。

槐詩聳肩,抬頭看向頭頂的陰雲:“如果不趕快跑的話,一輛車也快沒有了。”

死亡危機陣陣襲來。

那一瞬間,未知地獄的荒原之上,天穹驟然炸裂,無窮盡的陰雲應聲而碎,宛如鋼鐵那樣崩離。

取而代之的是無數迅速放大的黑點。

占據天空,陰影籠罩大地,宛如漆黑的毯子那樣,向著地上墜落。

那是數之不盡的地獄大群!

“啥玩意兒?”

雷蒙德在駕駛室裏探頭眺望,當眼眶裏的雷達匯報了預估數量之後,就瞬間縮回了窗戶後麵,狠吸了幾口空調冷氣。

一腳油門踩死。

沉重的卡車轟然一震,翻出六個尾焰噴射器來,狂飆而出!

溜了溜了!

就在此刻,天空中傳來一聲高亢的尖叫,像是什麽詭異生物瀕死之前的呐喊,然後,大地之上有陰影憑空浮現,瞬間擴展。

籠罩了方圓百裏!

緊接著,大地龜裂,裂隙擴展,就在如同沸騰一般的陰影中,一顆顆眼眸隨著粘稠的黑暗緩緩升起。

足足有數米大小的碩大眼瞳中,猩紅的眼眸死死的盯著呼嘯的卡車,數之不盡的眼球互相以粘稠的陰影連接,升起,便組成了一度直抵天穹的圍牆。

將這百裏之內,囊括在其中。

化為了封禁的牢籠!

“萬眼之檻!?”

格裏高利罵了一句髒話。

這種詭異的封鎖實際上是一整個地獄大群聯合在一起之後所實現的形態變化,一旦展開之後,便可以視作萬眾一體,難搞的要命。

每一顆眼球都是單獨的個體,防禦力本身並不高,可是卻能夠分享傷害。必要的時候,再怎麽誇張的攻擊,都會被大群收縮到某個單獨的個體上,以個體的崩潰為代價,換取封鎖的延續。

幾萬個眼睛全部都是消耗品。

想要搞定這玩意兒,單次輸出的上限反而不重要,重要的是頻率。

而關鍵的地方在於,這玩意兒,完全是一次性的!

一旦展開形態變化,那麽不論如何都不可能逆轉,在大群的源質全部耗光之後,萬眼之檻也會徹底化為灰燼。

煙消雲散。

別說是在小規模衝突裏,哪怕是在邊境防禦陣線上,在關鍵的時候,這樣的東西都能發揮出驚人的戰略意義的!

結果,就愣是有人用在這裏?

就為了把他們拖在這兒?

圖什麽?

“是啊,圖什麽!”

槐詩惱怒的拍在儀表盤:說好的悄悄的進村的,打槍的不要呢?為什麽剛摸進了村就看到父老鄉親們明火執仗的等在那裏,人均一把加特林?!而且笑嗬嗬的擺手:小朋友,我們等你很久咯!

忽然有一種被針對了的微妙感覺……

轟的一聲巨響。

瞬間拔地而起的封鎖在卡車的衝擊之下驟然變形,然後又強行的將整個卡車彈了回去。

天旋地轉之中,不知道有兩顆眼球爆裂成醬,但萬眼之檻的封鎖卻堅固如舊!

在短暫的桎梏過後,天空中那些詭異的大群生物終於降臨在地上。就像是粘稠的漿液一樣,落地的瞬間摔成粉碎,可很快又蠕動成型,向著卡車匯聚而來,糾纏在車胎和車身上,無孔不入的想要滲入其中……

碎裂的陰雲下,有龐大的骨鯨輪廓浮現,腐爛的鯨魚翱翔在天空中,披著灰黑色麻衣的佝僂輪廓佇立在鯨魚之上,吹響了低沉的號角。

於是,數之不盡的白色塵埃落下,落入那一片蠕動的淤泥中之後,就迅速的萌發,生長,擴散。

一根根蒼白的骨質荊棘就從淤泥中生長而出,轉瞬間,白骨如林,遍布大地,血色的果實從枝頭墜落,就變成一個個扭曲的畸變種,奮不顧身的向著卡車撲過來。

疫鯨修士和亡種!

先是枯萎之王的納吉爾法艦隊點名,然後又是雷霆之海的招牌大群!

格裏高利已經傻了。

可這些都不是重點,甚至無從突破卡車本身的防禦,充其量隻能造成一些阻礙和麻煩而已。

真正的關鍵,來自天穹之上越來越龐大的漩渦。

怎麽看,怎麽都像個傳送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