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湖宮練武大廳內劍光霍霍,兩名東、西宗的弟子正鬥得火熱。

在廳裏東邊坐著兩宗的掌門人,上首是個四十左右的中年道姑,鐵青著臉,嘴唇緊閉。下首是個五十餘歲的老者,右手撚著長須,神情甚是得意。兩人的座位相距一丈有餘,身後各站著數十名男女弟子;西邊一排椅子上則坐著前來觀禮的賓客。

眾人都凝神注視著東、西兩宗比劍,鍾靈同蒙靈雲伏在梁上,竟然誰也沒有知覺。蒙靈雲想起第一次見到鍾靈時,她也是伏在牆頭,看來這鬼丫頭別的本事沒有,上房揭瓦的本事倒是不小。

他剛一分神,隻見那使劍的少年驟然變招,青光閃動,一柄青鋼劍倏地刺出,指向那中年漢子左肩。他不等招用老,腕抖劍斜,劍鋒已削向那漢子右頸。

“咦!?”蒙靈雲吸了口氣,心疑道:“奇怪,怎麽這無量劍的劍招裏回有‘逍遙折梅手’的招式。雖然有些似是而非,可其中精義確是同‘逍遙折梅手’同出一源。”

那“逍遙折梅手”蒙靈雲使得純熟,這次回到中原,多次同人過招使的都是“逍遙折梅手”的功夫。這“逍遙折梅手”雖然是三路掌法,三路擒拿,可其中變化蘊涵百家兵械招式,無論是刀、槍、劍、棍,還是斧、鞭、錘、戟,出招、解招“逍遙折梅手”都能應變。此時,他見無量劍派的劍招中竟然雜有“逍遙折梅手”的功夫,大為驚奇,隻待看那漢子如何解招,那使劍的少年又如何破敵。

劍峰削來,那中年漢子回劍擋格,錚的一聲響,雙劍相擊。這一擋決非平平一格,中年漢子空握劍柄,中指同拇指捏住柄端,兩指猛力一旋轉,手中長劍頓時在那少年的劍身上旋轉起來,嗡嗡的一陣震聲,雙劍劍光霍霍,倆人已拆了三招。通過旋轉劍身,中年漢子逼開那少年,乘勢握緊長劍,猛地擊落,直砍少年頂門。

那少年避向右側,左手劍訣一引,青鋼劍疾刺那漢子大腿。蒙靈雲瞧兩人劍法迅捷,全力相搏,不少招式確是出自“逍遙派”武工,不過東雜一招,西引一式,完全不成章法。

場上倆人已拆到七十餘招,劍招越來越緊,兀自未分勝敗。突然中年漢子一劍揮出,用力猛了,身子微微一幌,似欲摔跌。西邊賓客中一個身穿青衫的年輕男子忍不住“嗤”的一聲笑。他隨即知道失態,忙伸手按住了口。

便在這時,場中少年左手呼一掌拍出,擊向那漢子後心,那漢子向前跨出一步避開,手中長劍驀地圈轉,喝一聲:“著”那少年左腿已然中劍,腿下一個踉蹌,長劍在地下一撐,站直身子待欲再鬥,那中年漢子已還劍入鞘,笑道:“褚師弟,承讓、承讓,傷得不厲害麽?”

那少年臉色蒼白,咬著嘴唇道:“多謝龔師兄劍下留情。”

蒙靈雲無心聽倆人客套,隻是埋頭暗想:“是了,剛那漢子故若跌倒之樣式,卻是將步法是要從‘明夷’跨到‘既濟’,可惜他不懂得‘淩波微步’故才作跌到之狀。這無量劍派到底和我‘逍遙派’有何淵源?”

鍾靈見他埋頭苦想,以為他被場上這倆個無量劍派弟子的武功震住,於是不以為然的在他耳邊細聲道:“這倆個膿包蠢材,武功有何了得?竟然還敢在這丟人顯眼,羞也不羞。”

正如鍾靈所說,這兩個無量劍派的弟子武功並不怎麽樣,就連一般的三流水平都稱不上,更別說令人欽佩了,可蒙靈雲卻想:“如果他們前幾任掌門是我那幾個師兄中的一人,武功定然不會差到這地步,可他們偏偏如此不濟,那這些武功招式又是從何得來?難道是偷學所得?不會,這些招式雜了‘逍遙派’諸多招式,決非出自一套武功。幾位師兄再是無能,也絕不會讓人偷學了如此多種‘逍遙派’武功。”

他正想著,隻見東首坐著的那長須老者滿臉得色,微微一笑,道:“東宗已勝了三陣,看來這‘劍湖宮’又要讓東宗再住五年了。辛師妹,咱們還須比下去麽?”

坐在他上首的那中年道姑強忍怒氣,道:“左師果然調教得好徒兒。但不知左師兄對‘無量玉壁’的鑽研,這五年來可已大有心得嗎?”

“‘無量玉壁’??”蒙靈雲心裏猛的一驚,想起昨日那幾個神農幫的人也曾提起過“無量玉壁”,還說要查明真相,“難道其中的原由都出在這‘無量玉壁’上?”他又想起逍遙子曾對他說過,“隻要不是逍遙派中的人提起“逍遙派”三個字,都絕對不能令他活在世上。現在這無量劍派絕對不是逍遙派的分支,若他們知道逍遙派,難道自己也得將這些人全都殺掉嗎?”

沒等那中年道姑再開口,長須老者向她瞪了一眼,正色道:“師妹怎地忘了本派的規矩?”

那道姑哼了一聲,便不再說下去了。

“是了,看模樣他倆人分別應該是東、西宗的掌門,聽他們的語氣神神秘秘,那‘無量玉壁’一定隱藏了我‘逍遙派’的大秘密。”蒙靈雲一時還猜不出到底會是什麽秘密,隻是猜想多半是他門派中人在石壁上刻下了“逍遙派”的武功招式,機緣巧合卻被這無量劍的人瞧見了。那逍遙派的武功何等精妙,豈容旁人輕易偷窺習得,所以這無量劍派的劍招裏才似是而非的帶著些逍遙派招式。

那姓左的長須老者見她麵色難看,接著笑道:“辛師妹今年派出的四名弟子,劍術上的造詣著實可觀,尤其這第四場我們贏得更是僥幸。褚師侄年紀輕輕,居然練到了這般地步,前途當真不可限量,五年之後,隻怕咱們東西宗得換換位了,嗬嗬,嗬嗬。”

說著大笑不已,突然眼光一轉,瞧向那剛才失聲譏笑的青年,道:“我那劣徒適才以虛招‘跌撲步’獲勝,這位段世兄似乎頗不以為然。便請段世兄下場指點小徒一二如何?馬五哥威震滇南,強將手下無弱兵,段世兄的手段定是挺高的。”

坐在少年旁邊的一個中年漢字臉上微微一紅,忙道:“這位段兄弟不是我的弟子。你老哥哥這幾手三腳貓的把式,怎配做人家師父?左賢弟可別當麵取笑。這位段兄弟來到普洱舍下,聽說我正要到無量山來,便跟著同來,說道無量山山水清幽,要來賞玩風景。”

這說話之人名叫馬五德,是大茶商,豪富好客,頗有孟嚐之風,江湖上落魄的武師前去投奔,他必竭誠相待,因此人緣甚佳,武功卻是平平。

那長須老者姓左,名叫子穆,是“無量劍派”東宗的掌門。那姓辛的道姑,道號雙清,是“無量劍派”西宗掌門。

左子穆聽馬五德引見之時說這少年姓段,段姓是大理國的國姓,大理境內姓段的成千成萬,左子穆當時聽了也不以為意,心想分多半是馬五德的弟子,這馬老兒自身的功夫稀鬆平常,調教出來的弟子還高得到那裏去,是以連“久仰”兩字也懶得說,隻拱了拱手,便肅入賓座。不料這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竟當左子穆的得意弟子佯出虛招誘敵之時,失笑譏諷。

於是左子穆也不必給馬五德留什麽麵子,心道:“他若是你弟子,礙著你的麵子,我也不能做得太絕了,既是尋常賓客,那可不能客氣了。有人竟敢在劍湖宮中譏笑‘無量劍’東宗的武功,若不教他鬧個灰頭土臉下的山,姓左的顏麵何存?”

他冷笑一聲,衝那姓段的少年,道:“請教段兄大號如何稱呼,是那一位高人的門下?”

那姓段年輕人微笑道:“在下單名一譽字,從來沒學過什麽武藝。我看到別人摔跤,不論他真摔還是假摔,忍不住總是要笑的。”

左子穆聽他言語中全無恭敬之意,不禁心中有氣,道:“那有什麽好笑?”

段譽輕搖手中摺扇,輕描淡寫的道:“一個人站著坐著,沒什麽好笑,躺在床上,也不好笑,要是躺地下,哈哈,那就可笑得緊了。除非他是個三歲娃娃,那又作別論。”

蒙靈雲伏在梁上全部心思都在想那“無量玉壁”的事情,這時聽見這名叫段譽的少年如此這般說那姓龔的漢子,頓覺得好笑得很,誰教他學“淩波微步”不成,反而還說是什麽“跌撲步”真是笑死人了。

鍾靈瞧了瞧段譽,又瞧了瞧蒙靈雲,細聲在他耳邊道:“這姓段的木頭倒是和蒙大哥你有些像。”

蒙靈雲笑了笑,也不答她,他也想看看這姓段的少年到底同自己有多像。不過,他自己也承認,這段兄弟膽量倒是不小,自己都陪著鍾靈這小丫頭做梁上君子,他卻敢在大廳裏放聲譏笑,說不定還真是個有真本事的人物。

左子穆聽那段譽說話越來越狂妄,不禁氣塞胸臆,向馬五德道:“馬五哥,這位段兄是你的好朋友麽?”

馬五德和段譽也像是初交,完全不知對方底細,他生性隨和,段譽要同來無量山,他不便拒卻,便帶著來了,此時聽左穆的口氣甚是著惱,勢必出手便極厲害,大好一個青年,何必讓他吃個大虧?便道:“段兄弟和我雖無深交,咱們總是結伴來的。我瞧段兄弟斯斯文文的,未必會什麽武功,適才這一笑定是出於無意。這樣吧,老哥哥肚子也餓了,左賢弟趕快整治酒席,咱們賀你三杯。今日大好日子,左賢弟何必跟年輕晚輩計較?”

左子穆道:“段兄既然不是馬五哥的好朋友,那麽兄弟如有得罪,也不算是掃了馬五哥的金麵。光傑,剛才人家笑你呢,你下場請教請教吧。”

那中年漢子龔光傑巴不得師父有這句話,當下抽出長劍,往場中一站,倒轉劍柄,拱手向段譽道:“段朋友,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