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掛斷許久,許知意都沒有回過神來。

她完全沒有辦法相信,陳琳居然懷孕了!

陳琳是五歲的時候,被陳家領回家的,她自己也一直都清楚,陳家養她這麽多年,是為了未來集團聯姻。

陳家給她吃,給她穿,但是,從來沒有給她半分來自於家庭的溫存。

像陳琳自己說的,她活的像是一灘爛泥。

不過在遇到那個教授之後,她又有了指望,她開始對未來有了期望。

但是陳家不會同意他們在一起的,這段感情以陳家打斷那個教授的雙腿之後,徹底畫下了句號。

陸決靠在車邊,眸光淡淡從許知意顫抖的肩頭移至她慘白的唇瓣上。

頓了片刻。

陸決把目光移開,輕飄飄落在遠處的街邊小攤上。

他淡淡說:“陳家的態度,你應該聽的很清楚了,陳家不是白白把陳琳養這麽大的,相信你也明白,之前跟那個教授那一出,已經鬧的滿城風雨,陳家絕對不會允許陳琳懷孕的消息流出去的,剛剛我打的這個確認電話,已經讓陳家人起了戒備,他們一定會在這個禮拜內,把陳琳肚子裏的孩子處理掉。”

豪門大戶裏的小孩,玩的花可以。

但是搞出孩子來,那就是賠錢貨了,誰家願意接盤?

“到時候,恐怕整個圈子裏,都沒有人會娶陳琳,到時候,陳家會怎麽做?”

陸決的音調淡淡的。

他殘忍的對許知意抽絲剝繭的分析這豪門裏頭的髒事。

許知意渾身都在抖。

她知道大多數這種姑娘的下場,可還是心存僥幸,她六神無主的問著陸決,“陳家會怎麽做?”

許知意的聲音發緊。

喉嚨像是被人狠狠掐住,幾乎無法呼吸。

陸決看了她一眼,然後說:“年輕的沒有,上了歲數的,就不那麽計較身子的清白了,你知道的,豪門裏頭玩的花,老頭最喜歡找年輕的,據我所知,盛家掌權人,剛剛喪偶。”

許知意聞言,猛的抬起頭。

她不可置信的看著陸決,用幾乎顫抖的聲音說:“盛家掌權人盛總,今年已經過六十了!”

“是吧。”陸決似乎不太在意,他點了點頭,說:“可誰在意呢?陳家在意的是,能不能榨取陳琳身上最後的利益,而盛總在意的是,陳琳年輕的身體,大家各取所需,皆大歡喜。”

許知意攥著拳頭,她失控道:“那陳琳呢?!”

陸決笑起來,他覺得他的陸太太真是天真。

天真的,他幾乎有些不忍傷害。

“陳琳?這些年,陳家小姐應該享受的,她沒有享受到嗎?坐在高級餐廳,吃著高級餐點,拿著陳家的錢痛快購物,進出入高奢場所的時候,她就應該想過這些的,不是麽?”

“許知意,這個世界就是這麽現實,所有的一切,在冥冥之中,早就標好了價碼。”

陸決一字一句,說的清晰且殘忍。

許知意臉上的血色一寸寸的消失殆盡。

她嘴唇發抖,她猛的抬頭看向陸決,“陸決,你可以幫陳琳的對麽?”

陸決看著許知意顫抖的唇,像是某個幽深的夜裏喘息中而散發的頻率。

他的眸光深了深。

許知意發現了,可她沒辦法,她無暇戒備這些。

她深深的看著陸決,問他,“陸決,你有辦法的,對不對?”

“對,”陸決回答的肯定,他說:“我是有辦法。”

許知意眉眼一喜。

之後,她聽見陸決淡淡啟唇,說:“可是,許知意,我說過的,這個世間一切的好,都有價碼,你要我幫陳琳,憑什麽?”

陸決低頭,對上許知意的怔愣住的視線。

他的心口刺痛,可陸決忽略了這些,那一日,在許知意家裏見到陳浩,足以叫他喪失所有理智!

許知意心裏有別人,或許說,已經在愛情萌芽的階段。

那麽,所有的萌芽都必須連根帶起!

許知意,必須是陸太太!

“許知意,陳琳再加上她肚子裏的孩子,兩條人命,你告訴我,你拿什麽來跟換?”

話到這裏。

許知意明白了。

陸決今天來,就像他說的,“憑什麽?”

他憑什麽管陳琳的死活?他憑什麽來跟他說陳琳的近況。

為的是什麽?

是她!

隻要她屈服,隻要她想過去一樣貢獻出自己的身體,陸決就會成為陳琳的保護傘。

許知意渾身冰冷。

她距離幸福跟自由太近了,她夢寐以求,翹首以盼。

她包裏還裝著國外大學的入學通知書,她甚至都已經把國外的房子提前預定好,一切都很順利。

“或者,你可以去找一下孩子的爸爸,”陸決看穿了許知意的糾結,他淡淡的說:“若是那個教授能夠拿出合適的籌碼,我想,陳家也不願意丟臉把陳琳嫁給一個老男人。”

陸決有一句話沒說。

前提是,那個教授,拿得出合適的籌碼。

“走吧,”陸決把倉皇的許知意推進了車裏,“我帶你去見陳琳,或許,陳琳也想見一見孩子的父親,”

陸決給許知意係上安全帶,他輕聲說:“這個事情,免費。”

許知意隻能低頭說:“謝謝。”

……

車子抵達陳家,陳家人見到陸決受寵若驚,甚至當著許知意的麵問陸決,“您這樣關心陳琳,是不是對陳琳有些那方麵的意思啊?”

嘴臉諂媚惡心,叫許知意幾乎反胃。

許知意上了樓,她見到了被關了許多天的陳琳。

許知意的眼淚頓時從眼眶裏湧出來,“你……怎麽瘦了這麽多?”

陳琳坐在地上,她仰頭,詫異的看著許知意,“你怎麽來了?”

陳琳頓時明白過來,“是陸決告訴你我懷孕的嗎?”

許知意跳過了這個話題,她問陳琳,“你打算怎麽辦?”

陳琳抬手輕輕摸了摸肚子,眸色繾綣溫柔,眼底瞬間就紅了。

深深吸了好幾口氣。

才說——

“能怎麽辦?我從來沒有依靠,也沒有勢力跟陳家抗衡,這個孩子……不可能生下來的,”陳琳故作堅強,“算了,反正是不該來的孩子,沒了就……沒了”

陳琳眸色晦暗,“誰叫她投胎到我肚子裏?要怪,隻能怪她自己命不好!”

許知意知道,這不是陳琳的本意。

陳琳一直喜歡那個教授,也喜歡小孩。

許知意對陳琳說:“那個教授,你要不要問一問他的意見?”

陳琳聞言,眸光狠狠一頓,而後,她淒涼一笑,“我都出不去,怎麽見他?再說了,見他有什麽用呢?他拿不出籌碼來,陳家不會允許我嫁給他的,見了,也沒用。”

許知意看著陳琳。

她無法替她做決定,隻是說:“陳琳,陸決在樓下,如果你想見一見孩子的父親的話,那麽……”

話還沒說完。

陳琳已經攥著許知意的手腕,“我見!”

……

昏暗的老舊巷子透著一股子下水道的味道。

許知意三人坐在車內。

所有人都沒有下車。

透過明亮的車窗玻璃,他們看到了陳琳愛過的那個教授。

被打斷的雙腿還在康複中,杵著拐杖一瘸一拐,身側是他喋喋不休的老母親。

雙鬢發白,帶著濃濃的埋怨。

“家裏供你出人頭地,你如今為了個女人被人打斷了腿,再也站不起來日後還有什麽前途?我早就跟你說過,那姑娘的家庭我們攀比不了,你不信,如今這樣,你高興了?全家都指望著你,如今,你卻讓一家人淪為笑柄,我寧願當初,沒生過你。”

“你還被人弄傷了那裏,你這輩子,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你讓我們家,斷子絕孫了知道嗎?!”

謙謙如玉的君子被壓彎了脊梁,臉上劃過悔恨的淚水,滴落在斑駁的水泥路上。

在某一刻,他越過巷子的長廊看到了坐在車內的陳琳。

兩人沉默的對視著,而後,教授長著嘴型,說了一句話。

沒有一點聲音的話中,卻震耳欲聾的響徹許知意跟陳琳的耳畔。

教授說的是:【滾!我寧願,從來不曾認識你!】

巷口的人,來了又走了。

以倔強的絕對狼狽的姿態,杵著拐杖跌跌撞撞的離開了陳琳的視線。

許知意沒想過,彼此深愛的人,會走到如今的地步。

陳琳甚至都沒有機會告訴那個教授。

她懷孕了。

陸決的車子重新啟動,他一言不發,始終沉默著讓許知意去消化世間人性。

是的。

他想告訴許知意,這個世界上的人性,都是醜陋的!是利己的!

隻有他,才是庇佑她的港灣。

……

那一夜,許知意把陳琳帶回了家。

陳琳很沉默。

沉默的洗了澡,沉默的換了睡衣趴上床。

她睜眼看著天花板沉默到後半夜。

她忽然開了口。

她對許知意哽咽著說:“小意,我想生下這個孩子,是我欠他的!”

她不知天高地厚的**了那位大學教授。

她明明知道,陳家人的手段有多髒。

她以為可以的,卻不曾想,會害了他一輩子!

是她,欠了他的!

“小意,是我對不起他,”昏暗的深夜,陳琳的哭聲薨動,她幾乎將這些日子裏壓抑的情緒全數宣泄出來,“我以為,家裏隻是教訓了他,不知道,他們居然奪走了他的一切!連同他男人的自尊!這個孩子,我一定要留下!”

“就當時……贖罪!”

陳琳抱著許知意低低的哭,“如果陳家不讓我生下這個孩子,我就去死!我讓我們什麽都得不到!”

陳琳哭了整整一夜。

她對陳琳說,沒到這個地步。

可她知道,陳琳沒有籌碼,她亦沒有顯赫的家世成為她的底氣,她說的話,她自己都感覺到心虛。

隔天一早。

陳家就來人了。

是陳家大哥,門才剛剛打開,直接給了陳琳一巴掌。

把陳琳都打蒙了。

許知意怔住幾秒,而後,將陳琳護在自己身後,“你們做什麽!她還是個孕婦!”

“許知意,你走開,這裏沒你的事!”

許知意不肯。

陳家大哥眯起眼睛,“許知意,你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之前你是陸太太,所以我們對你客氣一點,如今,你什麽都不是,你最好讓開一點,否則,我手下的人手沒輕沒重的,到時候吃虧的是你自己!”

許知意怎麽肯讓,又怎麽敢讓?

她看見門外的醫院救護車了,她知道但凡要是後退一步,這些人就會把陳琳帶走。

許知意張開雙臂,堅決的把陳琳護在身後。

陳家大哥見狀抬手,眼神淩厲的盯著陳琳,"陳琳,現在整個a城都知道你懷孕了,你現在乖乖跟我去把肚子裏的孩子打了,跟盛家老爺子結婚,這事就算了,否則的話,不僅僅是你,家裏到時候再好好招呼你那位心上人!"

陳琳聞言,捂著肚子的身子狠狠一顫。

“你們!你們已經毀了他了!為什麽還要去找他!”

“禽獸!滾啊!都滾!”

陳家大哥大手一揮,門口的保鏢魚貫而入,許知意被人一隻手掀到一邊。

她絕望的看著陳琳被帶上了陳家醫院的救護車。

她瘋了一般的站在家門口,那一瞬間,巨大的恐懼狠狠的籠罩著她。

她想到了那一日,爺爺離開,想到了,同一日,奶奶從樓上一躍而下,決絕又悲涼。

許知意看到了陳琳被拉上車的時候,袖口裏藏著的水果刀。

她害怕極了。

她怕身邊裏最後給與她一絲溫度的人,都會離開她。

她低頭,指尖發抖的從客廳裏尋找手機。

倉皇的撥通了陸決的電話。

“喂?”電話那頭的人,高貴又淡定,從容又穩重。

他喊她:“許知意。”

他問她,“怎麽了?”

許知意艱難的開口求他,“陸決,你能不能幫幫陳琳。”

陸決的語調很淡,很淡,他的聲音波瀾不驚,他問她,“許知意,我憑什麽幫她呢?”

許知意握著電話,癱軟在地上,“算我求你!陸決!算我求求你了!”

電話那頭,安靜又沉默。

幾秒後。

傳來陸決的聲音。

他說:‘出來,我在門口。’

許知意站不起來,她撐著身子,被陸決扶起來。

車子在路上疾馳,許知意跟陸決趕到的時候,陳琳已經被拉進手術室了。

陸決帶著保鏢,一路衝進了手術室,把淚流滿麵被摁在手術台的陳琳帶了出來。

陳琳腿軟的靠在許知意的肩。

那一夜,許知意借著陸決的勢力將陳琳帶離醫院。

陸決開著車子,將兩人帶進了陸家。

陳琳受了驚嚇,被安頓在客房裏。

許知意站在諾大的客廳,她在這裏生活過三年。

此刻,她環顧四周,陌生而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