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寢殿裏間床上,百刃還是祁驍摔門走的時候的姿勢,微蜷著身子背對這床外,本就單薄的身子看上去又可憐了幾分,祁驍雙拳攥起,百刃被自己捆在這已經快兩個時辰了……
祁驍脫下大氅,慢慢的走近,百刃聽到他來了慢慢閉上了眼,一句話也不說。
祁驍眼眶發紅,坐到床上慢慢的抱著百刃讓他翻過身來,百刃半闔著眼,低聲道:“你若是存了那心思,不如直接將我殺了……不然我咬舌自盡,也不受這份屈辱。”
祁驍閉了閉眼,一言不發,隻是將手裏一直攥著的命符慢慢的係到了百刃的腰上。
百刃雖身為質子,但也是從小錦衣玉食,千尊萬貴的長大的,何曾受過這份委屈,今天被祁驍捆了這半天心灰意冷,竟是生出了幾分輕生的意思,因為當時的那場交易,他本不再避諱同祁驍親熱,後來又因為存了別樣心思,是以更坦然了些,兩人雖一直未曾成事,但百刃心裏早就有譜,若是平時,百刃也就依了,但今日兩人鬧了這一場,百刃無論如何也沒法俯就,百刃感覺祁驍在自己腰間悉悉索索的弄著什麽,抬頭一看瞬間急紅了眼,心裏一下子明白了,祁驍都知道了!
百刃一時心中又羞又怒,狠命翻身想要躲開,可惜他力氣本就不敵祁驍,又被捆住了手腳,哪裏掙的開,百刃怒急,厲聲道:“放開我!你不想要了扔了就是,放開……放開我!!”
祁驍薄唇輕抿,將那命符死死的拴在了百刃腰上,栓結實後才抬起頭來看著百刃,一句話也不說,一麵按著百刃不許他亂動一麵去給他解綁,百刃臉漲的通紅,他本是仗著這邊人沒人認識命符才假作尋常玉佩送給祁驍的,他性子內斂,喜怒不行於人前,現在一朝被戳破,還是在這種情形下,恨不得一頭撞死才好,一個勁兒的掙紮,祁驍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將他手腳解開,百刃一被鬆開馬上去解腰間玉佩,可惜他手被捆了多時,半分力氣也使不出,祁驍看著他紅著眼抖著雙手去解命符的樣子,心裏好似被一把鈍刀來回捅,痛徹心腑。
祁驍上前將人攬在懷裏,按著他的手臂不許他再亂動,啞聲道:“別解下來,別……”
百刃惱羞成怒,如同陷入絕境的小獸一般,也顧不上什麽體麵姿態了,手腳都上,一頓狠命掙紮,祁驍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隻是一直用力的將百刃攬在懷裏,平時一張不輸孔明戰群儒的嘴此刻也說不出別的話來了,隻是不斷的重複,別解下來,別解下來……
百刃不是女人,氣力再小,一拳拳打在祁驍身上也不是假的,祁驍悶哼一聲,死死的抱著百刃,將臉埋在百刃頸間低聲道:“你有氣就打……打到你消氣……”
祁驍這麽說了,百刃反而停了手,祁驍見他半晌不動抬起頭來看他,卻發現不知何時,百刃臉上已經爬滿了淚。
祁驍心中大疼,苦聲道:“你……你有氣朝我發,別這樣……”
百刃雙眼通紅,啞聲哽咽:“你打我,還捆我……”
自來皇城後,祁驍雖然也算計過他,但更多的時候還是對他好的,從初時的防備到之後的傾心,百刃察覺出祁驍對他也不單純是當初的交易了,今天鬧了這一出,百刃忽而什麽也不敢信了,少有的,居然很想家,想他母妃。
祁驍一顆心都快疼碎了,攬著百刃不住哄:“我方才急糊塗了,我看看……綁疼了麽?”,祁驍撩起百刃的袖子看他手腕,祁驍方才盛怒中還是有分寸的,因怕傷著百刃,用的都是寬大的布條,是以百刃手腕上雖有紅痕,但並未勒傷,饒是這樣也夠祁驍心疼的了,祁驍想去找藥,又怕就這麽將百刃扔在這兒他更要委屈,隻得高聲叫外麵送藥進來,百刃一聽眼淚流的更凶了,臉都氣紅了,急聲道:“你……你還要別人進來看我這樣子……”
祁驍無法,隻得讓人將藥放在寢殿門口,自己去拿,就著熏籠將藥烤熱了,替百刃揉手腕,百刃不住流淚,等手腕稍微有些力氣了,一把推開祁驍又要解腰間的命符,祁驍叫苦不迭,一把將人抱住了:“別鬧……你生氣就朝我發,別動它,百刃,百刃!”
百刃氣息不穩,哽咽道:“我不要……”
祁驍低頭不住的親吻百刃淚濕的臉頰,連聲哄道:“別鬧……聽話,今天是我的不是,我給你賠罪,好不好?你戴著我給的命符,讓我祁驍替你承君受命,用這個罰我是非不分,辜負了你的情誼,好不好?”
“我不用你!”
百刃雙臂都讓祁驍攬著,動彈不得,一口咬在祁驍肩膀上,祁驍卻好似不知痛癢一般,低聲哄著:“別生氣了,別生氣了……”
百刃雖然盛怒,但還是不忍心真傷著祁驍,不多時就放開了,心裏越發難受,自己這樣在意他,祁驍卻這麽對自己,說生氣就生氣,說發火就發火,還綁起來扔在這裏不管,簡直如同待尋常孌童無異!
祁驍也知道百刃是因為什麽生氣,輕聲哄:“我今天本來就是想將你叫來嚇唬你幾句,我實在怕你一個不小心讓皇帝抓住了把柄,如今我羽翼未豐,還無法同他抗衡,萬一你出了什麽岔子,我就是拚盡全力也隻能落個魚死網破,讓我怎麽辦?!”
不等百刃說話祁驍又苦笑道:“我脾氣不好,又本就帶著三分氣,你還故意要把這東西收回去,我一時沒按捺住,好了別哭了,說到底都是我的不是,你心裏若還有氣,接著咬我,好不好?”
百刃眼中噙著淚,低聲哽咽:“我布置的……很周全的,不會出岔子……”
“我知道我知道。”祁驍輕歎,“但下次……這樣的事你還是提前同我說的好,我替你料理了,就是出了事,那也是我的……”
“什麽以後?!”百刃狠狠的盯著祁驍,“現在就散夥了……”
祁驍失笑,連聲哄道:“別鬧,你同我散夥,我再去哪裏尋這麽個寶貝……好了,今天真是我錯了,我再給你賠不是,世子殿下就看在我年少失怙無人教養的份上,饒我這一次吧,好不好?”
百刃本還要再反駁,但見祁驍連自己連自己無父無母的事都拿出來說了一下子沒了話,心裏又委屈起來,偏過頭不再理會祁驍。
祁驍歎口氣,小心的摟著百刃,輕聲道:“還難受?好了……你先躺下,我給你看看腿腕上勒傷了沒。”
祁驍拉過一旁的軟枕讓百刃倚上,他自己坐在床上,拉過百刃的腳放在自己腿上,挽起他褲腳小心的看,或是百刃踢打的太過用力,腳腕上傷倒比手腕上的厲害,祁驍心疼不已,小心的給他擦藥,百刃騰出手來,又要去解那命符,祁驍一把按住他的手苦笑:“百刃……好好的聽話……”
百刃眼中浸著淚,啞聲道:“還是……還是給你吧,你若是不喜歡了,扔了就是,我……我還是頭一次送別人這個,讓人扔了回來,算什麽……”
祁驍看著百刃細細的腳腕上紫色淤痕,聽著百刃這麽一說瞬間也紅了眼眶,祁驍長吸了一口氣,轉頭又沾了些藥膏,在手心裏搓了搓輕輕按在百刃腳腕上,半晌低聲道:“你以為……我不是第一次麽?”
祁驍輕輕按揉著百刃的傷處,啞聲道:“百刃,我頭一次愛慕上一個人,許多事還不是很懂,隻是憑著自己的心思想要對你好,但有時候……不小心就會傷了你,百刃,別的我不敢許諾,今天這樣的事,以後絕不會在再發生了。”
祁驍將手拿開,低下頭在百刃光潔的腳腕上親了下。
百刃像是被燙到似得,猛地抽回了腳,祁驍卻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拉過他另一條腿,挽起褲腳,又取了些藥膏,接著給他上藥。
百刃怔怔的看著祁驍,心中思緒翻飛,再看向自己腰間綁的結結實實的命符,慢慢的……也沒那麽生氣了。
百刃幾乎是覺得自己方才是昏了頭聽錯了,祁驍是同自己說……愛慕自己?百刃差不多也猜到祁驍對自己有些情誼,但他萬萬沒想到,祁驍會真的說出來。
不多時將藥擦好了,祁驍扯過絲帕擦了擦手,起身在百刃額上親了下,轉身出去了。
百刃一個人在裏間屋裏愣了片刻,呆呆的蜷起腿來,摸了摸方才被祁驍親過的地方。
“百刃……”祁驍提了一個小巧食盒進來放在榻邊上,打開食盒將裏麵一碗燕窩取了出來,低聲道,“晚上也沒吃飯,你現在大約還有氣,硬吃下去反倒傷身子,先喝點燕窩粥填填胃,我吩咐下去了,今晚膳食房裏灶膛不填,夜裏你什麽時候餓醒了就讓他們什麽時候做。”
折騰到這會兒,百刃隱隱的也有些餓了,接過粥碗來,慢慢的吃了下去。
百刃看了祁驍一眼,猶豫了下低聲道:“晚膳……你大概也沒吃吧?我看那食盒裏還有碗蒸蛋,你……你吃些吧。”
祁驍頓了下,走近了坐到百刃身邊來,輕聲試探:“百刃……不生我氣了?”
百刃偏過頭將粥碗放到榻邊的小幾上,抿了下嘴唇道:“今天的事……我也有錯,以後就……就都不要提了。”
祁驍心中又酸又甜,輕輕的將百刃摟在懷裏,低頭重重的在他額上親了下,沉聲道:“不,以後要常常提,時時刻刻的提醒我……”
百刃很不自在,低聲道:“還有,這個……我不能戴著,我不是還生氣,就是……不能戴。”,百刃將命符解了下來,輕輕摩挲那上麵的符文,祁驍猶豫了下心中有了主意,點頭:“好……這裏還疼麽?”
祁驍輕輕撫摸百刃的手腕,百刃想說不疼,但看著祁驍心疼愧悔的樣子忍不住就想讓他更小心自己,低聲道:“有一點。”
祁驍手下越發輕柔,慢慢的揉搓那淤青處,百刃生了場氣發了次火,還被祁驍捆了兩個時辰,這會兒放鬆下來隻覺得累得很,倚在祁驍胸口,慢慢的,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