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祁驍一路進了寢殿,掃了一眼卻不見百刃,屋裏的丫鬟見了忙道:“世子去後院看雪了,怕世子凍著,奴婢們取了件殿下的狐裘給世子穿上了,手爐雪傘也都備好了才讓世子去的。”
祁驍一頓笑了:“是了,他從小在嶺南長大,怕是都沒見過雪呢……”
祁驍也不解衣裳了,也不讓人跟著,自己打了傘出去尋百刃。
祁驍的府邸建的極好,後院中亭台樓閣無一不有,奇花異草不一而足,當年建府時還從外麵引了活水進來,轉出正廳三層抱廈後遊廊下麵就有水,蜿蜿蜒蜒都匯到後院的碧波池中,碧波池上有一湖心亭,祁驍遠遠的看過去,隻見湖心亭裏立著兩個丫鬟,旁邊遊廊上有個人半蹲著,怕就是百刃了。
祁驍攏了攏大氅,舉著傘一路踏雪過去,快走到湖心亭時兩個侍女遠遠的看見了,忙要行禮,祁驍擺了擺手示意她們別出聲,侍女知意,躬身退的遠遠的,祁驍慢慢的上了湖心亭,地上的雪已經積了三寸深,綿綿白雪將祁驍的腳步聲收了個徹底,祁驍直走到百刃身後時百刃竟都沒有發覺。
百刃一直在亭子外麵,身上已落了些雪花,祁驍將傘往百刃身邊讓了讓,心中好笑,一直在這裏蹲著,敢是在雪地上寫字不成?
祁驍心裏好奇,又往前走了一步,不想驚動了百刃,百刃下意識回頭,見是祁驍嚇了一跳:“太……太子?什麽時候回來的?”
“回來好一會兒了,聽下人說你過來賞雪,就過來尋你了,這是做什麽呢?”祁驍側身看了一眼,撐不住笑了出來,百刃一直蹲在這裏,竟是團了個小小的雪人。
百刃不知是凍得還是有些不好意思,臉上紅撲撲的,幹笑了一下道:“之前……聽人說過北邊冬日裏下起雪來會如何如何,到底沒見過……”
百刃穿著祁驍的狐裘並不合適,顯得他越發的稚氣,這樣蹲在這裏團雪球可愛的緊,百刃雖年紀不大但甚少有這樣孩氣的時候,祁驍心裏越發喜歡,含笑問道:“可做好了?”
百刃搖搖頭:“還缺眼睛……”
百刃起身想尋幾塊石子,不想蹲的久了,雙腿早麻了,一起身撐不住踉蹌了下,祁驍連忙將人扶住了,笑了下道:“全讓雪蓋住了,你上哪裏去尋石子?”
祁驍低頭看了看百刃凍得通紅的手皺了皺眉:“你就這樣光著手玩雪?回頭長了凍瘡怎麽處?!”
百刃有些不好意思,低聲道:“並不很冷……我一會兒拿熱水燙燙就好了。”
祁驍失笑:“凍成這樣了你再拿熱水燙?你是同自己有仇麽?罷了……先回去。”
百刃轉頭看他那小雪人,眼中還是戀戀的,祁驍哭笑不得,俯下|身將那雪人拿了起來,笑道:“回去吧,給你放在窗子外麵的廊子上。”
百刃忍不住笑了,老老實實的跟著祁驍回了寢殿。
祁驍果真將那小雪人放到了寢殿暖閣窗下,又從廊子邊上的一尊大珊瑚盆景裏隨意取了兩塊當做泥土的翡翠碎石按在那雪人頭上,翡翠綠盈盈的印著白雪倒也別有一番風景,祁驍抬頭看向窗子裏麵不住往外看的百刃,一笑:“可還好?”
百刃笑了下點點頭,祁驍轉進屋裏來擦了擦手笑道:“我聽聞嶺南偶爾也會下雪,你沒見過麽?”
“小時候依稀是下過一次,記不大請了。”百刃想了想搖搖頭,“不過肯定是沒有這個大。”
祁驍還是頭一次見百刃這樣,輕笑道:“這就算大了?等過了這一冬你就知道了,把手給我……”
祁驍從榻前的一個六合描金櫃裏取了個繪彩小瓶出來,看著百刃纖細通紅的十指嘖了一聲:“難受麽?”
百刃頓了下老實的點點頭,苦笑一下:“方才並不覺得,但這會兒……覺得整個手都脹的疼,骨頭縫裏卻癢癢的,難受的緊。”
“你這是緩過勁兒來了……”祁驍將那小藥打開,倒了些藥油在手心裏,將百刃的手握在手心裏輕輕的揉搓,藥油有股淡淡的香氣,不多時百刃就覺得雙手舒服了好多,不由得笑了:“不難受了……”
祁驍一笑:“不難受了也得再揉一會兒,不然容易生凍瘡……”
百刃心裏一暖,垂首沒再說話,祁驍半晌看了看外麵笑道:“這樣好的天氣,該吃些烤的東西才好,江德清……”
一直在外間侍立的江德清連忙應下:“是,那些東西剛入冬的時候就從庫裏取出來了,都收拾好了,隻等著殿下哪天興致好了用,奴才這就吩咐廚房裏去準備別的。”
“隻是在自己屋裏用膳,就有些辜負這大好的雪天了。”祁驍轉頭看了百刃一眼笑道,“特別是咱們世子殿下,好不容易見一次雪呢。”
百刃有些不大好意思,但一聽到祁驍的提議心裏還是有些期待的,他以前在嶺南王府中時時刻刻被人盯著看著,生怕讓人拿住了把柄做文章,是以萬事小心,事事規行矩步,生生磨成了這年少老成的樣子,而在祁驍則不必在意這些,兩人雖在人前也很能做樣子,但彼此都清楚對方私下是什麽人,也就不再惺惺作態,倒是自在了很多。
祁驍想了下一笑道:“去聽風亭吧,將外三扇琉璃窗全關上,隻留著南邊的,再多燒幾個熏籠就好了。”
江德清點頭笑道:“這倒是好,今日刮的是北風,如此既灌不進來風,還可賞雪了,奴才這就去準備。”
祁驍掃了百刃頸間的幾道血痕道:“還有……世子傷口還沒好利索,讓廚子要仔細。”
百刃聞言抿了下嘴唇,但並沒有說什麽,江德清是察言觀色的老手了,見狀賠笑道:“世子的傷口已經結痂,馬上就要好了,就是太醫昨日不也說了,可以不必忌口了麽?世子殿下茹素多日,今天老奴鬥膽給世子求個情,還是不要忌口了吧。”
祁驍看向百刃,見他眼底確實有些饞意一笑道:“罷了,那就開戒一日……”
下人們麻利的很,不多時聽風亭裏就準備好了,等著祁驍和百刃都到了,幾個大丫鬟才將剛切好的薄薄的鹿肉羊肉在醬料中沾了,整整齊齊的碼在了架在銀霜炭上烤了半日的銀絲炙網上,醬料連著肉烤出來的油汁嘶嘶作響,百刃忌口多日,這會兒聞著這濃鬱香味心裏早就像是有小貓在撓了,祁驍不動聲色的看著百刃心裏好笑,又命人給百刃拿了個手爐才動了筷子,兩人也不讓人伺候了,自己燒自己吃,倒也別有一番趣味。
江德清見祁驍興致好,還特特的去酒窖裏取了一壇多年的梅子釀,丫鬟們見了連忙來溫酒給二人滿上,梅子釀香馥誘人,配著肉味道更好,祁驍見百刃連喝了兩杯失笑道:“這酒嚐著香甜味道也不辣,但酒勁兒不比別的小,你少喝些吧,仔細明天頭疼。”
百刃許久沒這麽高興了,又在興頭上,聞言搖頭一笑:“殿下小看百刃了,就是再烈些的酒,我也沒那麽容易醉的。”
祁驍以前倒是聽說過老嶺南王堯舜千鍾,想來東陵一脈都是?...
海量了,祁驍看著百刃單薄的身板暗暗讚歎,到底是老嶺南王的孫子,年紀再小,骨子裏都是千杯不醉硬漢。
半個時辰後,祁驍看著趴在桌上醉的的不省人事的百刃閉了閉眼,自己方才真是瘋了才會生出那許多感慨來。
百刃已經叫不醒了,在這亭子裏睡著是要傷風的,祁驍接過丫鬟遞過來的大氅,將人圍的嚴嚴實實的,丫鬟低聲試探道:“殿下……不如讓婆子們抬步輦來?”
祁驍搖搖頭,一把將人抱起,直接往寢殿去了,一路上下人們紛紛垂首避退,卻無一人敢私下議論,好似沒看見一般,依舊當差不提。
丫鬟們見兩人回來了連忙伺候著擦臉洗手,祁驍屋裏伺候的都是聰明的,眾人隻是忙活祁驍,卻沒一人敢去伺候百刃,給祁驍換好寢衣後眾人就退下了。
祁驍整了整袖口,擰了帕子給百刃擦了擦臉,百刃的臉紅紅的,夢裏聽話的很,由著祁驍動作,祁驍眼中一沉,輕笑著低聲問:“把衣服脫了好不好?你這樣睡著了難受。”
百刃點點頭,任由祁驍給他換了寢衣,祁驍哪裏是什麽正人君子,換衣裳的空,將百刃全身上下看了個遍,可憐百刃夢中懵然不知,老老實實的由著祁驍擺布,讓抬手就抬手,讓翻過身去就翻過身去,祁驍怕自己玩出火來,同他親昵了一會兒也就罷了,怕擔心他明日宿醉難受,祁驍又口對口的給他灌了些醒酒湯,祁驍低頭在百刃溫潤的唇上親了下自嘲一笑:“這樣的機會我都放過你了……來日該怎麽謝我,嗯?”
百刃迷迷糊糊的也不知聽見還是沒聽見,聞言竟王祁驍懷裏縮了縮,閉上眼沉沉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