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認輸了!

同時江元聞到了熟悉的薄荷氣息。

江元轉過臉, 就看到陸遠嘴角掛著淺淺的笑意:“要走了?”

陸遠沒有卸妝,頭頂著一個高高的發髻,眉毛為了體現人物的沉默寡言, 殺人如麻, 化妝師給他化了濃密的三角眉, 在他抹了一層白到瘮人的粉底。

死侍永遠隱匿在黑暗中,見不得陽光, 在夜晚出沒殺人。

所以死侍會很白,不是天生皮膚白,是沒曬過太陽的病態白。

為了節約成本, 粉底隻塗到脖子,脖子以下是陸遠本身的膚色, 和脖子以上涇渭分明。

雖然陸遠臉形堅毅,五官標準英俊,此時卻也顯得格外可怖。

江元卻沒被嚇到, 他驚訝問:“怎麽不卸妝?帶妝休息,對皮膚不好。”

陸遠收回手,展開雙臂,在江元旁邊放鬆地靠好,閉上眼說:“明早我3點開拍, 取了頭套要1點起來化妝, 沒必要。”

江元算了算,現在11點, 睡2兩個小時, 的確沒有必要卸妝,

陸遠閉目養神, 江元目光大膽在陸遠臉上晃了晃, 手指捏緊了浴衣,又鬆開,浴衣落回原地,他重新坐了回去。

“不走。”

陸遠扭頭睜開眼:“什麽?”

“我在回答你,我不走,我才泡了幾分鍾。”江元默默往水裏縮,耳朵在昏暗的光影裏,也能看出微微泛紅。

陸遠勾起笑:“那正好,幾天沒檢查你課程了,現在來。”

江元愣了一小會兒,眼睛漸漸紅了。

陸遠連妝都不卸,在泡溫泉時爭分奪秒休息,卻為了他,犧牲寶貴的時間,不休息也要幫他複習功課,陸遠對他實在是太好了……

江元不由開始數自己的優點。

他究竟是有多好,陸遠竟然這麽愛他!

陸遠看到江元突然眼紅,他立即轉身,一手托住江元的下巴,一手去看江元的眼睛:“眼睛怎麽……”

“沒事沒事!”江元下巴脫離陸遠的手,胡**了揉眼睛,小聲說,“溫泉熏的。”

陸遠試了下水溫:“是有點高。”

江元趕快轉移話題:“你快檢查吧!我困了!”

陸遠狐疑看著江元,2秒後,他收回視線收回手,問了一個政治考點。

江元脫口就答了出來。

陸遠陸續問了英文英語曆史地理,江元都答得快且準確,隻有數學,他思考了快五分鍾才回答。

數學還是錯了兩道題,江元還是有些失落:“一共三道題,我錯了兩道。”

“正常。”陸遠說,“大部分人都有不擅長的科目,隻有極少數人兼而有之,那類是少見的全才,你其他科目進步都很快,很不錯了。”

江元眼睛亮亮地看著陸遠:“你在安慰我嗎?”

“沒有。”陸遠說,“你記憶力很好,偏記憶的學科,你很快能背下來。”

江元被陸遠說服了,他越想越是:“你說得太對了,我還真的非常有學習天賦,背你劃的那些考點,我超級輕鬆的!”

陸遠勾了勾唇,用力揉了揉他頭頂:“是啊,你是個大聰明。”

江元不好意思了,他臉頰也泛起紅暈,他再次縮回水裏,小聲嘀咕:“水溫是越來越高了……”

陸遠笑著沒說話,江元臉上越來越燙,這時一陣腳步聲靠近。

“今晚我們可以慢慢泡。”

一個男人低聲笑著。

“喂喂喂,你在摸哪裏啦……”另一個男人撒嬌地說,“有人看見……”

“乖,沒有人。”

聲音消失,接下來是一陣下水聲和清晰的接吻聲。

!!

江元渾身都緊繃了。

透過氤氳的霧氣,遠處,兩個光**上半身的男人在纏綿接吻。

最尷尬,是江元聽出了他們的聲音。

一個是今天給他打光的打光師,一個是給他化妝的化妝師。

原來他們也是一對……

江元頓時如坐針氈。

現在出去,打光師和化妝師會尷尬吧?

不出去,他很尷尬!

江元餘光瞄著陸遠,和陸遠一起看兩個男人接吻,這……

他真的好尷尬!

江元進退兩難,突然一聲驚慌的尖叫:“誰在哪裏!”

江元沒來得及反應,陸遠先將他按在胸口,淡定回:“我,陸遠。”

江元此時下巴貼著溫熱的泉水,嘴唇緊緊貼著陸遠的胸口。

陸遠的胸肌,很硬很飽滿。

這是江元的第一個念頭。

緊接著,他瞳孔差點裂開了。

他、在、親、陸遠的,胸!

江元下意識要站起來,就被陸遠緊緊抱住,陸遠還拍了拍江元的後腦勺,示意他安靜。

和化妝師的對話還在繼續。

“你、你一個人嗎?”化妝師驚魂未定,隻隱約看到陸遠的後背。

陸遠「嗯」了聲。

化妝師這才放了心,他小聲說:“能麻煩你,當做沒看到嗎?”

陸遠又「嗯」了聲。

化妝師趕快說了聲「謝謝」,接著一陣水聲,一陣淩亂的腳步聲,溫泉又恢複了安靜。

江元還是石化狀態。

陸遠這確定不是……趁機讓他吃豆腐嗎?

他和陸遠的小黃文裏,說這樣是叫吃豆腐。

不,他親陸遠的胸不叫吃豆腐,是陸遠的胸被他親,陸遠吃了他的豆腐才對。

等等,吃他的豆腐……

江元的臉騰一下臊得姹紫嫣紅。他在想什麽亂七八糟小黃文!

陸遠放開江元,見他半天沒動靜,陸遠彈了一下他腦門:“已經走了。”

江元嘴巴滾燙驚人,紅潤地在反光,半晌才找回聲音:“我也不會往外說,你幹嘛要擋著我。”

“你的打光師和化妝師,怕你尷尬。”陸遠說。

江元沒想到陸遠連他的打光師和化妝師都記得,他摸摸鼻子:“我確實會尷尬。”

江元眼神心虛地四處亂飄:“就是,你……那個,你對兩個男人談戀愛,還挺淡定……”

江元在暗示,他已經知道陸遠的性向了。

陸遠看著江元臉色緋紅,不敢直視他的模樣,腦海也在思索著,江元是在試探他對同性戀的看法?

喜歡江元之前,陸遠沒喜歡過女性,也沒喜歡過男性,高中班上男生有過聚會,吃喝玩有人悄悄放了。

陸遠不感興趣,對屏幕裏的女人沒興趣,對男人,同樣沒興趣。

直到江元的闖入,陸遠才明白了心動的感覺。

他沒想過,假如江元是女人,他是否還會心動,他唯一確定的是,江元是男人,他依然對他心動了。

陸遠很輕地摸了一下江元的頭頂:“互相喜歡,性別不重要。”

完了……徹底完了……

江元絕望地望著陸遠,陸遠非但沒有收斂,甚至不是暗示,是明晃晃,赤、裸、裸,請求他喜歡他了嗎?!

江元沒說話了。

他心情十分複雜,默默往下滑,頭一次,他沒有怕水,閉著眼,整個人埋進了溫泉裏。

江元第二天天亮才拍戲。

一段他在廊下獨自下棋的文戲,拍完,他的戲份就結束了。

袁園園跑過來,有些激動:“元元哥,李彭生說遠哥今天要拍哭墳戲,我們去看看吧。”

哭墳?江元眼睛一亮,今天就拍陸遠哭他墳的劇情了?!

江元抬腳就走:“走!”

……

世子墳的取景在一望無際的雪地裏,旁邊有一棵以假亂真的布景紅梅樹。

說是墳,其實隻是一個小小的雪堆,沒有碑文,一道黑色的身影,第一次沒有跪拜在他的主人麵前,他靠著紅梅樹,腳邊擺著兩隻道具人頭,和十二隻道具狼頭。

人,是殺了世子的叛徒,狼,是蠶食世子留在世上唯一的惡狼。

死侍的半片銀色麵具,早已被血沁成了駭人的暗紅色,和他另一半被血染紅的臉,融為了一體。

他手中握著斷成兩半的玉牌,玉牌是被生生握斷,沾著它主人的血,也沾上了死侍的血。

拍攝現場除了雪花飄落的聲音,呼嘯的風聲,再沒有其他的聲音。

江元和林逸鳳一起看著鏡頭,江元呼吸都屏住了。

演戲的陸遠,完全看不出是陸遠。

上次的青春時光還不明顯,這次飾演沉默寡言的殺人機器,江元真的覺得是真實存在的,活生生的另一個陌生人。

這時,壓抑至極,低到幾乎聽不清的哭聲和著風聲,一齊收了音。

暗紅色的半片麵具掉落,死侍一直沒有暴露的另外半張臉第一次亮相。

極致的暗紅,極致的蒼白,涇渭分明的一張臉,和蒼茫雪地上的一樹紅梅構成了一幅詭異,卻又震撼的畫麵。

林逸鳳甚至沒有喊「卡」,繼續讓陸遠自由發揮。

劇本裏,隻到死侍為世子流下一滴淚,說了一聲:“您是我永遠的主人。”

陸遠沒說這句台詞,他隻是鬆開了玉牌,彎下腰,淚水融掉了臉上的血漿,混合著,永遠交纏著,滴到了微微隆起小雪堆。

陸遠躺在了雪地上,他緩慢地弓起身體,然後張開手,抱住雪堆,安心地閉上了眼。

“卡!”

林逸鳳激動喊了停,她興奮不已的原地轉著圈,口裏念念有詞:“拍得太好了,這一幕會影史留名,一定……”

林逸鳳後麵的話江元聽不見了,準確說,他任何人的話都聽不見了。

他耳邊,他腦海,隻有他上一世摔死前,那一聲泣血的哀慟。

陸遠肝腸寸斷地悲傷。

陸遠撕心裂肺地悲泣。

——

“你不許死!快睜開眼睛……求你,別離開我……”

……

那時,他隻聽到了陸遠的悲傷,這一次,他親眼目睹了陸遠的悲傷。

哀慟的話語,和眼前的場景毫無違和地連在了一起。

原來,陸遠為他的死亡悲痛時,是這個模樣。

沒有他,陸遠的世界,崩潰了,徹底崩潰了。沒有他,陸遠根本活不下去。

江元的心髒突突跳了起來。

他抬手用力擦掉眼角的濕潤,好吧,他認輸了。

他用盡全力都不能讓陸遠不愛他,那就——

試試吧!

雖然他不愛男人,但是陸遠,他就試試吧!

作者有話說: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