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瑤不想跟媽媽說實話，其實有很多方麵的考慮。
小城市的人際關係，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也複雜。
尤其這種家長裏短的倫理瑣事，很容易成為鄰裏間茶餘飯後的八卦對象。
相比起找沈征程要說法，餘瑤更怕鬧大之後，她和媽媽會成為別人閑聊時的談資。
她現在不在老家工作生活，或許沒什麽，但是媽媽不一樣。
本來她們單親家庭，情況就已經比較特殊了。
這幾年，餘瑤其實不止一次聽到過，有人勸媽媽再婚，理由也很現實，“母女兩個不容易，家裏總要有個男人撐場子”之類的話。
同情心和憐憫沒有錯，但有時候，外人自以為是的同情言論，對當事人來說，其實是一把無形的刀子。
餘瑤把冰涼的杯子貼在臉上，低聲喃喃：“好討厭我自己的性格。”
唐雲澤不置可否，問她：“想好了嗎？”
“沒！有！”餘瑤語氣凶巴巴的，實際上在癟著嘴生自己的悶氣。
大概是因為酒精的緣故，她的臉頰紅撲撲的，隨著小表情一鼓一鼓地動來動去。
很可愛。
唐雲澤看了一會兒，無奈地妥協了。
他把酒杯從她的手中拿走：“那就先上樓，洗漱睡覺吧。”
“不行！”
唐雲澤難得心軟，大發慈悲打算放過她，沒想到餘瑤酒勁上頭，自己和自己杠了起來。
她搶回酒杯，又灌了一口，惡狠狠地道：“我一定要想清楚！不想清楚，我就不睡了！”
唐雲澤失笑。
他問：“抄我的答案不好嗎？”
餘瑤搖頭，睜著濕漉漉的眼睛瞪他：“那我不是就重蹈覆轍了嗎？”
唐雲澤對這個說法並不滿意，他抬手捏捏她的臉頰：“我和沈征程一樣？”
“不是這個意思。”
餘瑤不知道應該怎麽跟他解釋。
如果她什麽也不用管，全都依賴唐雲澤，不就和之前全身心地信任沈征程一樣了嗎？
這和唐雲澤是什麽樣的人沒關係。
再說，也沒人能保證，唐雲澤不會變成第二個沈征程吧？
未來的事情誰說得清楚？
何況，以唐雲澤的出身，大概很難理解這種人情和物質牽扯不清時，弱勢一方的心情。
關係好的時候或許沒什麽，可一旦……
餘瑤正想著，臉頰上的肉肉突然被扯了一下。
唐雲澤平靜地審視她：“因為遇到了一個人渣，你就打算不再相信任何人了嗎？”
餘瑤：“……”
他真的有什麽讀心術吧？
“之前跟你談的條件都忘了嗎？”唐雲澤繼續逼問。
餘瑤沒有立刻反應過來，疑惑地問：“你指的哪個？”
“完成KPI，房子就是你的。這不是施舍，是挑戰。與其拒絕，你為什麽不試著逼自己一把？抓住機會是一種能力，瑤瑤，不要懼怕它。”
唐雲澤沒再繼續釣她，直接說出了自己的安排：“你的工作上正軌之後，需要再給你找個助理，幫你處理瑣事。不如就讓你媽來，以後要給你媽發工資，是不是更有動力了？”
餘瑤順著他說的話，遲鈍地消化了片刻，然後眼巴巴地看著他。
為什麽感覺，唐雲澤無論說什麽都好有道理的樣子？
好幾秒之後，她才答非所問地嘟囔了一句：“你上輩子一定是什麽狐狸精吧？”
“快點，同意。”唐雲澤催促她，“處理完事情就去睡覺。”
餘瑤張了張嘴，發出了一道奇怪的聲音：“erwa——”
唐雲澤：？
“這是什麽反應？”
“自創的驢叫。”餘瑤眨巴著眼睛，神神叨叨地道，“不知道像不像，就是想具象化地形容一下我此時的心情。”
這種傻乎乎的降智行為，她清醒的時候大概是幹不出來的。
唐雲澤笑了一聲，瞬間get到了她的意思：“你又不愛吃胡蘿卜。”
“但也不討厭。”餘瑤的思路很輕易地被帶偏，“胡蘿卜木耳水餃還挺好吃的，有家奶茶店的胡蘿卜蘋果汁也很好喝……”
“房子的事情同意了？”
唐雲澤強行把她亂飛的注意力拽回來。
餘瑤點點頭，想了想，又誠實地補充了一句自己的顧慮：“我其實擔心我做不到。”
唐雲澤糾正她的想法：“這應該是你在工作總結和工作計劃中需要解決的事情，而不是靠想象。”
餘瑤：……
“你說得對！”
“現在，編故事吧。”
唐雲澤用自己的手機建了個文檔，遞給她：“編完故事就去睡覺。”
“哦。”
餘瑤戳著屏幕打字，唐雲澤坐在旁邊，邊喝酒邊等她。
等著她……主動絞盡腦汁地“美化”他們之間的關係。
餘瑤刪刪改改好一會兒，突然扭頭問唐雲澤：“我怎麽編都可以嗎？”
唐雲澤挑眉，饒有興致地問：“你想怎麽編？”
“就是說……”餘瑤有點興奮，又有點心虛，“我媽媽不是知道雲瑾姐的存在嘛，所以……稍微利用一下雲瑾姐。”
唐雲澤示意她繼續說。
餘瑤清了清嗓子：“我幾個月前得知了沈征程出軌，很生氣很失望，雲瑾姐陪我喝酒買醉，你去接雲瑾姐，被我見色起意輕薄了。這樣既告訴了我媽沈征程出軌的事情，又因為我同樣犯了錯，我媽就算生氣心疼，也不好去找沈征程一家，最多罵我嘛。”
相比起自責心疼，餘瑤更寧願媽媽罵她。
唐雲澤不做評價，靜待下文。
餘瑤瞄了他一眼，又灌了一杯酒壯膽，這才鼓起勇氣繼續道：“然後，你失了貞，尋死覓活……”
“嗯？”唐雲澤點了下桌麵。
餘瑤遺憾地閉嘴：哦，唐雲澤確實一看就不是尋死覓活的人。
嘖。
餘瑤低頭把這段刪掉，想了半天，才繼續道：“那就……你家裏比較傳統，雲瑾姐覺得你被我玷汙了，很生氣地找我討說法，讓我對你負責。我理虧，對你比較愧疚嘛，就和你協商了這個一年的婚約協議。”
餘瑤忐忑又期待地看向唐雲澤：“怎麽樣？”
唐雲澤不露聲色，問她：“你覺得，你媽聽到‘協議’兩個字，能放心嗎？”
這一點，餘瑤有自己的考慮：“可是，如果不是因為協議的話，我沒辦法解釋為什麽領證不告訴她。”
唐雲澤沒說話，等著她自圓其說。
餘瑤敲了敲腦袋，東拚西湊半天，又問：“或者改成，我本來很惡劣地想要和你領證應付一下，過段時間就找借口離婚。但婚後跟你相處得還不錯，而且得知沈征程有孩子了，為了避免麻煩，才鼓起勇氣告訴我媽真相，這樣可以嗎？”
站在第三視角編故事的時候，即便是編的關於自己的故事，但因為潛意識裏知道是“假話”，所以更容易從“邏輯”出發，反而往往會把自己的情緒剔除出去。
尤其還是餘瑤這種喝得有點多，大腦被酒精燒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更容易忽視這些。
如果在其他情況下，唐雲澤肯定會提醒餘瑤，不準她“貶低”“詆毀”自己。
不過現在嘛。
“也就是說，是你玷汙了我？還想騙婚敷衍我，所以對我心懷愧疚？”唐雲澤強調重點。
餘瑤傻乎乎地跳進他的陷阱：“邏輯上來說，是這樣的。”
唐雲澤問：“那你應該是主動方，為了防止穿幫，接下來的相處中，你是不是養成相關的習慣？”
這句話，一下子問進了餘瑤的知識盲區了：“怎麽主動？”
唐雲澤把問題拋回給她：“自己想。”
“哦。”餘瑤應下，“我盡量？”
唐雲澤沒再說什麽，他把手機拿回來，檢查了一下她打出來的內容，確認和她口述的這些相差不多之後，調出手寫界麵：“簽字。”
餘瑤懵逼：“為、為什麽啊？”
唐雲澤給出的理由很充分：“防止你亂改劇本，容易出現漏洞。何況，我也沒精力陪你反複試錯。”
“哦。”
好像很有道理，唐雲澤平時日理萬機，確實挺忙的。
餘瑤乖巧地簽字。
唐雲澤把手機收起來，抱著她上樓，心中想的卻是——
以後必須把人看緊一點，不能讓她在外麵喝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