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映雪看了一眼就再也移不開目光,他看著陶桃的眼光像是籠著一層輕煙,懵懵懂懂的。

陶桃臉上的笑容收起來了,唐映雪的目光太過專注,讓她想裝傻都做不到。陶桃的手很自然的探上唐映雪的額頭,感覺到剛剛接觸的肌膚本能的僵硬了一下,陶桃挑眉看他,鬆開了手。唐映雪額頭上的熱度已經消退了。

“別讓自己受傷,不要仗著你有龍族的血脈就一次一次的把你的命交給老天爺,再有下次,沒有誰會救你。”

陶桃不隱藏一絲半點的對唐映雪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你說什麽?龍族?”

唐映雪臉上的表情很精彩,有怨,有失落,最終變成駭然。

“那麽你以為你手上的是什麽,魚鱗嗎?或者你以為你的手是怎麽會變成爪子的?”

陶桃眼睛盯著他骨節分明帶著繭子的雙手,順著陶桃的目光,唐映雪輕易的想起不久前它們變成了什麽樣子。

“那為什麽我會被留在這裏,為什麽這一切和我的記憶一點也不相同?怎麽會……這樣?”

那他做了這麽多是為什麽?唐映雪一臉的痛苦。

“這不對,這不對,不該是這樣的。”

他嘶吼出聲。他明明是天下第一美人秦昭雪和武林盟主唐知行最心愛的兒子,他明明是天下第一劍莊畢平川最疼愛的唯一弟子畢應,卻偏偏不該是龍族。唐映雪想起很久之前,他也是會笑的,他笑的如沐春風。

畢平川問:“應兒,你最大的願望是什麽?”

唐映雪說:“我希望我可以一輩子平平安安的,我希望我可以娶到心愛的女子,等到老的時候尋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隱匿。”

畢平川隻是笑,唐映雪看不出那其中的意味,卻讓他覺得心裏突突的。

唐映雪不安的問:“義父,你笑什麽?”

畢平川隻是拍拍唐映雪的肩膀說:“好好練劍,應兒一定可以繼承義父的衣缽,成為舉世無雙的劍客。”

唐映雪的眼中爆出耀目的光,聽見畢平川的話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他重重的點頭。

唐映雪說:“嗯,義父你放心,應兒一定會成為世界上最厲害的劍客,絕對不會讓義父丟臉的。”

畢平川看著唐映雪的眼帶著慈祥,再也沒說什麽。

唐映雪永遠記得,那一年的冬天,徹底改變了他的命運。

雪,下個不停。院子裏麵的那幾株老梨樹上麵掛滿了冰晶tiao子。呼一口氣都能凝住了。唐映雪從來沒有經曆過那麽冷的冬天。

大年初一,天下第一劍莊粗使的丫鬟婆子家丁都忙忙碌碌。盡管是大冷的雪天。燈籠還是掛起來了,該重新上漆的地方也上漆了,最忙的是廚房。一桌桌的菜擺滿了。

遊走江湖慕名前來的,地方上的生意上有關聯的人,把整個劍莊坐的滿滿當當的。隻是畢平川剛招呼起客人吃喝,還沒有動幾筷子的菜。就有幫黑衣人殺了進來盡管劍莊的侍衛盡了最大的全力也沒有辦法抵抗。因為卑鄙無恥的指揮者早就在飯菜中下了毒藥。化骨粉的威力得到充分的發揮,隻要運行內力必定會傷及自己。根本沒有辦法組織有效的反擊。

堂堂的天下第一劍莊,竟然就這樣被一百來個黑衣人弄的鬼哭狼嚎。

唐映雪悔不應該喝酒,下在酒裏隻會讓毒發的更快。他就隻能眼睜睜的看著畢平川幫他擋過一波又一波的攻擊。唐映雪被血弄的眼都紅了,那是義父的鮮血,畢家劍法一百零八式,畢平川連斬了三十七位一流高手,即使中招被下了毒藥。院子裏麵的雪花樹枝,被劍意給卷成一陣小型的旋風。

畢平川看著唐映雪,使勁的撐著,使勁的撐著,卻終究還是被人一刀把頭顱斬下,他的精神感知到了,他的身體卻沒有辦法跟上他的行動。

畢平川死了,死不瞑目,他的眼就看著唐映雪,這個時候整個劍莊除了唐映雪已經一個活人都沒有剩下了。黑衣人首領取下麵巾,冷笑的看著試圖妄用內力,卻隻是多吐了幾口血的唐映雪。

唐映雪駭然的看著他。

“姚伯伯,怎麽會是……你?”

唐映雪的背本能的朝著亭子的欄杆上靠。白色的雪地染上一片紅。刺目的成為唐映雪一輩子的噩夢。他的頭發被北風吹的淩亂。他的心比這冬天還冷。因為過度的刺激,他竟然記起自己原來該叫唐映雪的。原來他六歲的時候,也看過這樣的一張臉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這個小孽種,要不是有畢平川護著,你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遍了,虧你還把我當親人,你還喜歡上我的女兒,你說可笑不可笑。我不殺你,就是讓你受盡折磨。你娘那個臭婊子,以為生的一臉騷樣就可以拒絕我,那我就毀了她的一切。”

姚忠義一臉猙獰。唐映雪簡直不敢想象一個人可以偽裝的那麽完美,重情重義的假麵目下隱藏的是這樣醜陋的嘴臉。

“不許你罵我娘,你這個魔鬼。”

唐映雪不知哪來的力氣,死命的掐著姚忠義的脖子。掐的姚忠義的脖子都變成了青紫色。

“他瘋了,快點殺了他。”

黑衣人中有人叫道,也不知道是誰一劍刺中了唐映雪的心髒。唐映雪的手鬆開了,跌跌撞撞的倒在了雪地上,他身上的鮮血再一次染紅了雪地。

“他死了,沒氣了。”

“晦氣,把他丟到後山喂狼。”

“是。”

唐映雪再次睜開眼睛渾身都痛,他的周圍圍滿了聞到血腥味出現在他身邊的狼群,烏黑的夜,血腥味刺激了那群畜生的凶性。唐映雪看著那些畜生雪白鋒利的牙齒閃著寒光,大雪天的又找不到吃食。他真的以為他會被這群餓狼給吞了。

隻是情況顯然出乎唐映雪的意料,那些餓狼圍著他不肯走,卻也偏偏不敢靠近他。

唐映雪起身,那邊餓狼就退後,竟然是在怕他。最奇妙的是那當心的一劍竟然感覺不到疼痛。唐映雪失血過多,身體缺乏水分。他爪起地上的雪就那麽吞進嘴裏,連吞了好幾口才覺得好些。清涼的雪讓唐映雪的神智變得異常清醒。他的目光看向他的手,總覺得不對,映入他視線的是一隻黑漆漆的四爪還有爪子周圍的鱗片,有黑的有白的。

唐映雪臉色慘白的捂住嘴唇。不敢發出一點點的聲音。一直捂到快要不能呼吸,唐映雪才頹然的放下手,小心的呼吸,小聲的怕驚擾到什麽一樣悲泣著,用幹渴的嗓子說:“我是個怪物了……我是……怪物……”

從那個時候那麽艱難的走到今天,讓唐映雪怎麽相信,他不是昭雪和唐知行的兒子,而是龍族。那他經曆的磨難又算是什麽。

唐映雪的手鬆開抱著的頭,他迷茫而又脆弱的看著陶桃。眼睛裏麵淡淡的水光讓唐映雪看起來像是受傷的小動物。

陶桃眼睛裏麵的光清明的過分,她隻是那樣瞧著唐映雪,就打破他心裏麵那最後的妄想。

“我是龍族,我是龍族……嗬嗬……老天和我開了個莫大的玩笑,我爹呢?我娘呢?”

陶桃看著唐映雪的眼神頓時變得古怪起來。幾番斟酌,陶桃還是決定讓他認清事實。

“白龍和蛟龍之子,要是你留在龍族,隻有死的份。至於你的爹娘,這我可不清楚。龍族一直看不起蛟龍一族的人,更何況白龍一族在龍族向來就是皇族,你自己覺得你的爹娘會怎麽樣呢?恐怕你娘因為你的關係根本活不下去,會被整個蛟龍族的唾棄的。”

眾口唾之,一想到這裏唐映雪的心就涼了下來。就像他一樣,所有的人都睜著眼說瞎話,說他瘋了。所有的人竟然幫著他的仇人要把他緝捕回去。想到有個可能是他娘親的女子或許也承受過和他一樣的痛苦。唐映雪對姚忠義的仇恨就更深。他恨不得現在就去找他報仇。隻是手上的傷還沒好全,這個女人也真狠心,要不是他的體質恢複的快,換了別人一年半載也不一定能恢複的了。

陶桃頂著唐映雪幽怨的眼神,把一竹筒的熱水給他遞過去,這竹筒自然是陶桃使喚宋焰豔去弄回來的。唐映雪瞅了她一眼,沒想到她會這麽好心。

唐映雪剛喝了一口熱水潤潤唇,那邊陶桃又從宋焰豔的手上拿了小半叫花雞遞給他。唐映雪這才注意到還有一個少女一直坐在火堆邊。隻是他一開始就把注意力全部都放在陶桃的身上,才會沒有看見那個女子。

就隻見宋焰豔一邊吃燒雞一邊眼神古怪的打量他。宋焰豔心想,真可憐,居然是白龍和蛟龍的孩子。

“我不需要你可憐。”

宋焰豔這個純真的妖精,小眼神太容易看懂了,弄的唐映雪很不舒服的嗆聲。

“可是姐姐說,你們這樣的孩子最可憐了。會倒大黴的。還不如死了的好。”

宋焰豔覺得理所應當,因為的確有些龍族和蛟龍族的有私情,不小心有了孩子,為了不讓孩子受苦,他們根本就不會讓這個孩子出生在世上的。

“你,你……”

唐映雪氣的狠狠的咬了一口雞腿,他掃了一眼陶桃仿佛事不關己的樣子,是看他受打擊讓那個一臉聖潔的瘋子很舒服嗎?沒錯,在唐映雪的心裏麵陶桃就是一個瘋子。

她可以幹淨,可以魔魅,可以頤指氣使,可以對你好。

陶桃讓人最心驚的是讓人無法預料她下一刻會做什麽,會變成什麽樣子。即使唐映雪再生氣,也不想再這個時候和陶桃鬧翻,他打不過陶桃,這是事實。這個和陶桃在一起的女人那樣說他,陶桃的臉上卻一點表情也沒有。唐映雪不想去嚐試和那個娃娃音的臭小鬼鬧起來陶桃會變成什麽樣子。

在唐映雪看來,陶桃既然會救他,那麽久沒有必要傷害他。也沒有必要把他的事情抖露出去。陶桃說的那些話,讓唐映雪明白她或者也不是人。多年的痛苦折磨還有生死徘徊已經讓唐映雪的判斷力精準的不行。

他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親手宰了姚忠義那個惡狗。

唐映雪想,不管我是不是龍族,不管我是不是白龍和蛟龍的孩子,不可否認養育我的是昭雪和唐知行,教育我的是劍聖畢平川。這就是我的親人,親人被人害死了,我就要去報仇。

所以唐映雪不想節外生枝。

看見唐映雪忽然安靜下來,宋焰豔也沒有去挑釁,她甚至根本不覺得她說的那些話有什麽好值得生氣的,那本來就是常識。

陶桃卻因此對唐映雪高看了一眼。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才能夠走到最頂端。陶桃不希望她救得隻是一個沒用的廢物。她付出了那麽多靈氣,可是希望唐映雪回龍族去攪風攪雨的,她想要的就是讓龍族出現這樣一個異數。

現在的唐映雪才讓陶桃真的看順眼了。她決定了,一定要把唐映雪打造成龍族的大凶器,就是不知道這個倔強的愣貨肯不肯配合了。

唐映雪吃完東西就直接躺下休息了,他的經曆讓他明白怎麽樣才能盡快的把身體恢複到最佳的狀態。

第二日,清晨,陽光普照。唐映雪早早的起來,卻絕望的發現放眼望去全是懸崖峭壁。這樣要怎麽爬上去。唐映雪第一次覺得,武功是那麽沒用,這個特異的身體更沒用。氣急了,唐映雪無意之中竟然把勁力打在寒潭上。寒潭上濺起一大簇的水花。那些水珠竟然沾覆在他的指尖周圍不落下去。唐映雪第一次覺得他能感受到那種透明的東西,那是水。

陶桃遠遠的看著,笑的眉眼彎彎。

“嗬嗬,真有意思,豔豔,你猜他要花多久的時間才可以爬到山崖上麵呢?”

沒錯,陶桃又開始變臉了,笑的那叫一個人畜無害。

“陶桃,我猜他最少要花一年的,又沒有人教他,他能學的多快。”

宋焰豔可不是看不起他。這輕身之術,除非能騰雲駕霧,要不然都是憑借最符合自己的能量支撐才可以飛的那麽高的。比如她是火屬性的,就隻有在和火靈心意相通,才可以憑借火靈的包裹飛起來的。火靈就是所有含有火能量的東西。

像是唐映雪他是繼承了水屬性的,那麽他隻有和水靈心意相通才有辦法飛到懸崖上麵去的。至於那些武林最頂尖的存在,雖然修習的是內力,比靈氣次了很多,但是能成為最頂尖的存在的那些人,付出的肯定不止是勤奮,還要看老天爺賞不賞那點最重要的靈性。因此,憑著天賦和多年的勤奮,他們的體悟自然是常人及不上的。也難怪飛簷走壁都成尋常事了。

陶桃看著唐映雪閉上眼睛用心體悟,黑色的緊身衣很好的勾勒出唐映雪頎長的身形,還有迷人的健壯的腰,以及修長的腿。隻是這短短的時間,他就可以讓那水珠繞著他的手指轉圈了,看起來就像是美麗的舞蹈。那些晶瑩剔透的水珠,一下子靈動起來。

“可是我說,他最多隻要花一個月的時間,你信不信?”

雖然陶桃是在問宋焰豔,聲音裏麵卻帶著一股子的篤定,她信,唐映雪可以創造奇跡。她信,唐映雪可以達到她所預期的。

“那好,我們打個賭怎麽樣?”

宋焰豔縮縮脖子,這寒潭邊還是這麽討厭。邊想著她的眼珠子邊轉啊轉,不知道在打著什麽樣的小主意。她是很單純,可是卻不傻。盡管陶桃的臉變得比天氣還快。她卻至少能肯定一點,那就是陶桃絕對不會輕易的答應別人什麽。一旦答應了,不管如何她一定會做到。

就像是把她帶在身邊,宋焰豔能感覺到陶桃那個時候是真的掙紮過的。可是,既然帶著她出來了,也就不後悔了。

“你想怎麽賭?”

陶桃頗有興致的看著宋焰豔,她倒要看看這個小丫頭心裏麵在打什麽鬼主意。

“賭注很簡單。要是我贏了。那你把我送回去。”

陶桃了然的看著宋焰豔,這個小丫頭倒不是那麽沒有擔當。還會想到要承擔她應該承擔的。陶桃笑看她說:“可是假如你輸了呢?”

宋焰豔咬咬嘴唇,對啊,要是輸了呢?怎麽辦?身上什麽也沒有帶。

“如果你輸了,那你就永遠也不許背叛我,不管出現什麽樣的情況你都要永遠支持我。我說的話你一定要聽,我要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還有永遠不許欺瞞我。”

陶桃臉上的笑容淡去,一臉正色的對著宋焰豔出這一切。她最討厭的就是背叛,最厭惡的就是欺瞞,最害怕的就是寂寞,最不信的就是天長地久。

就算是過往的一切讓陶桃變得這麽不可理喻,她卻至少還是需要友情。她看著宋焰豔也不勉強。要麽就答應,那麽她不會薄待她,要麽就拒絕,那麽她也絕對不會再花一分心思。

宋焰豔知道陶桃說的話有多麽的霸道。她甚至知道答應意味著什麽。陶桃是桃妖,是花妖。應該答應嗎?宋焰豔腦子裏麵一瞬間湧上這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