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海哥,能給我說說你的故事嗎?”時夕有些冒昧地問,“我想聽。”

“我的故事嗎?”小海低頭笑了一下,淡然地說,“說說也可以。”

“反正這個故事也快到頭了,不說的話大概沒有人會聽到了,”他歎息一聲,將一朵花插在花泥上,一個別有意境的插花作品已經漸漸在他手下初具雛形。

“不要這麽說,人生還很長,”大概因為有抑鬱症的原因,時夕覺得小海的言論總是過於悲觀。

在他看來,小海還是有很多人喜歡的,包括他自己,還有那幾個大學生,莫先生,還有那個頗為神秘的翟雲飛,他們幾乎都被小海某方麵的魅力所折服,不得不說,他真的是個奇異的男人。

到底是什麽經曆讓他變得這麽悲觀厭世。

時夕很想知道。

“我的故事,也不過是這個大千世界中沒有那麽好命的人裏的其中一個罷了,也許本就是不值一提,這個世界上比我艱難的多的是,他們仍然堅強的活著,我會變成這樣歸根結底是我不夠堅強。”

今天的小海,話匣子一打開,就格外的能絮叨。

有時候,遇上一個願意安靜的聽你訴說的人,也是種幸運。

生命中的苦總是源源不斷,可是卻很少有人願意聽別人的苦痛。

“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也隻是一個對愛情有著無限憧憬的單純少年罷了。”

小海看向時夕的目光變得柔軟,就像透過時夕可以看到昔年的自己。

不過是十幾年而已,他卻好像是耗光了一生的情感,變得垂垂老矣。

“這不是一個美好的故事,”小海說。

的確不是一個美好的故事,甚至隻能說殘酷。

簡單來說,這就是一個少年從十幾歲到三十多歲的拐賣史。

十多年前,夏海還是一個有些懦弱,單純敏感的少年,有一個離異帶著兩個孩子的單親母親,母親是個事業型女強人,離婚後自己白手起家做起了一個知名服裝品牌。

性格強勢的母親不喜歡性格太過纖細的夏海,比起夏海,她更喜歡的是繼承了她強勢性格的女兒,所以夏海在原生家庭裏活的很壓抑,從小到大聽到最多的就是母親和姐姐責備的聲音。

他甚至不知道,他身上還有什麽是對的,有時候他甚至覺得連他的出生都是錯的。

當他漸漸發現自己的性向異於常人的時候,他更加惶恐,怕這件事會引來母親的徹底厭惡。

活的異常壓抑的男孩子偷偷看了許許多多的愛情小說,他夢想著能夠遇到一個保護他的白馬王子,於是那個白馬王子出現在了網上,那個各方麵都契合他的夢想的男人終於吸引的他迫不及待地把想象中的愛情從網絡奔向了現實。

並且他在沒有跟那個男人商量的情況下和母親公然出櫃,被暴怒的母親趕出了家門。

他義無反顧地奔向了情郎的懷抱。

可是卻被情郎轉頭賣給了地下俱樂部抵債。

“我被程禦賣給了地下俱樂部,那個俱樂部的老板就是翟雲飛。”

時夕愣住。

他沒想到,小海認識翟雲飛的最初會是這樣的,比自己和莫先生的開始有過之而無不及。

小海勉強笑了笑,聲音卻有著越來越無法掩飾的顫抖,“我那時候還不相信自己被賣了,不願意接客,一開始就用台燈砸了一個翟雲飛的重要客戶的腦袋。”

翟雲飛注意到了這個滿口都是可笑的愛情的有些單純倔強的男孩子,突然就來了興致想玩一個遊戲,他要毀了男孩心裏的愛,他要男孩看看,沒有了自以為是的愛,他是不是比螻蟻更可憐。

“他成功了,他無所不用其極的引誘我,各種攻勢上陣,我很快失去了抵抗力對他動了心,可是他漸漸厭倦了這個愛情遊戲,就又毫不留情地把我轉手賣給了一個島國同行。”

“我那時候真好騙,翟雲飛隨便對我好一點,我就不知不覺陷進去了,”小海自嘲地咧嘴笑了笑。

可是卻無法克製地開始渾身顫抖,他微微啞著嗓子說,“被再次轉手賣掉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比起其他俱樂部的男孩女孩,能被老板看上寵過其實也是幸運的一件事,隻是那時候我不知道天高地厚沒有珍惜,一直天真的想要平等的愛情,所以就被殘忍的換了一個老板。”

“這次這個老板是個瘋子,”小海痛苦地閉上眼睛,“他看到我犯倔不服管,一開始就找了十個男人來……後來我又被鎖在他的俱樂部大廳裏的玻璃櫃福利區被當成福利被客人隨便玩了半個月,我就徹底老實了。”

當你以為你已經到了地獄十九層的時候,永遠還有更深的一層地獄在等著你。

十幾年,連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他必須不停地說服自己把自己當成一件任人褻玩的物品,才能挺過那些非人的虐待。

“後來我結識了Andy,他給老板提議和我組cp拍片子給老板創收,我的日子才好過一點,然後就一拍好幾年,拍出名了以後,身價倍增的我還被當成高價交際品被送給有錢有勢的人把玩,有幾次還被送給了翟雲飛。”

“直到一年多以前島國老板經營多年的勢力突然倒塌,他要帶著我們坐他的私人遊輪逃到島國去,混亂中Andy趁機帶著我從船上跳海逃生。”

“Andy隻偷到了一件救生衣,卻把救生衣讓給了我,他告訴我他從小在漁村長大,水性好,我信了,可是在我們快遊到岸邊的時候,他卻不見了……”

累得昏迷了一段時間的小海睜開眼睛,他在大海上倉皇四顧,卻再也看不到身旁依偎著的身影。

他悲痛欲絕地解開救生衣,任自己沉入海底,以為所有的苦難可以就此終止,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卻被奇跡般的被海浪衝回了岸邊。

小海抬起手揉了揉臉,接著說,“再後來,就是在海邊遇見了莫先生。”

他訴說完了自己短暫的一生,其中的驚濤駭浪和坎坷波折都被簡單的一語帶過,可是即使這樣,時夕也能輕易地感覺到,那是怎樣的一段殘酷的過往。

記憶如浮光掠影,隨著娓娓道來的訴說閃回過眼前,可對夏海來說,這場傾訴並沒有什麽治愈作用,隻是讓他覺得好像重新又走過了一遍那晦暗無望的時光,至今那些傷痛似乎仍然能在皮膚上鮮明的感覺出來。

他一閉上眼睛,似乎還能看到島國老板那張長相陰柔卻讓他覺得異常可怕的臉。

於是他隻能睜開眼睛。

看來今天晚上又睡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