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三姑娘身著素服，但不掩天香國色，此時一張玉容上盡是對妹妹的關心。
更是親自去慰問被扶坐在石椅上的衛蓉，“蓉兒，沒事吧？”
衛蓉麵色慘白，臉頰上還帶著暈紅，淒慘地斜倚在婢女懷裏，動了動嘴唇卻什麽也沒說出來。
奚雲依著規矩不能直視，隻能抖了抖耳朵聽動靜。
心想不至於吧，按理來說喉間異物排出來，應當能開口說話了啊，頂多就是聲音沙啞虛弱一些。
見衛蓉微微搖頭，手卻還撫著心口，衛三姑娘便聲音關切，“來人，去瞧瞧大夫到哪兒了，還有這位方才救了家妹的姑娘，你又是誰？”
奚雲被身側婢女提點，這才故作後知後覺，再度行了一個笨拙的禮，“小，小的是……”
話還沒說完，亭子外頭便響起那牙婆急迫的熱絡聲，“嗨呀，三姑娘想知道什麽，問我餘婆就是，那笨嘴丫頭叫錦屏，是個天生的結巴。”
牙婆美滋滋想要巴結，卻感受到衛三姑娘那深深的眼神，當即渾身一僵，莫不是說錯……
哎呀，還真是說錯話了。
牙婆連忙抽.打著嘴巴，卑微又熱情的道：“都是餘婆不會說話，三姑娘見諒，這錦屏是逃荒來的，家裏為了換糧食養活弟弟，就把她賣了，今年不過十四，就是瞧著瘦小了些，但好調.教。”
奚雲，阿不，錦屏成功新建角色。
麵上做出局促不安的神情，一雙塗抹過烏草汁顯得黑皴皴的手，更是不由自主捏著衣角。
“抬起頭來。”
錦屏緩緩抬眼，一雙如小鹿斑的眼眸，帶著幾分不安和惶恐，任由衛三姑娘打量。
“錦屏，你怎知家妹身子不適，又怎知她是噎食？”
錦屏先默念著‘結巴’人設，這才磕磕絆絆回答起來，“回，回姑娘，弟弟，曾，曾吃果核，嗆，嗆到，一模，一樣。”
原來如此，這麽說來，方才這錦屏是不顧一切來救蓉兒。
此時大夫被引過來亭中，奚雲眼底微微詫異——竟然是位女大夫。
而這衛宅其餘下人都見怪不怪，還有那衛蓉婢女與女大夫溝通著，望聞問切後，女大夫便長舒一口氣。
“三姑娘，九姑娘此番劫後重生，實乃大幸。”
“喉間噎食稍有不慎，便是會生生斷氣。”
“卻也不知，這位……”女大夫眼中盡是對醫術的好奇，甚至走到錦屏身側，滿眼放光的道：“錦屏是吧，你是如何尋到好法子救治的呢？”
錦屏也不好將海姆立克急救法的個中步驟掰扯開來，畢竟這種方法過於驚世駭俗，方才也因著那中招病患是個姑娘，若是個男的，便是奚雲也不好冒險。
這可是一步一規矩的皇權時代，她便是再有心，也不得不謹慎。
再說，當初救了一個衛厭，就已經很要命了，若非如此，她何至於放著無量觀安生歲月不過，跑來這勞什子的曲陽做奴婢。
見錦屏神情呆愣，那衛三姑娘索性看了眼婢女梨花。
梨花了然上前，揪住那女大夫，“雀姑，你還是先給九姑娘開方子吧，還有九姑娘這嗓子到底什麽時候能開口說話，會不會是你那藥劑不大見效？”
女大夫雀姑猛然橫眉，“不可能！”
“九姑娘是心症引發的啞疾，我雀姑也一直在對症下藥，絕對不會出岔子，這藥是要老老實實喝上半年多才能逐漸起效的，定然是你太心急。”
雀姑憤憤走到石桌旁，提筆開始寫方子，很快便有婢女收好方子跟著雀姑離開去拿藥。
臨走前，還撞了下外頭候著的牙婆。
牙婆沒好氣的腹誹，這個雀姑猖狂什麽呢， 一大把年紀還沒嫁出去的老女人，還沾了醫這邪門的行道，眼瞧著就是孤獨到死的命。
哼，死了都沒人燒紙錢的孤魂野鬼。
“餘婆，”衛三姑娘溫聲道：“錦屏身契留下，其他的依規矩送去管事處挑選。”
不論如何，能讓衛三姑娘開尊口留人，這也是餘婆的談資，當下便笑臉連連點頭。
臨走前，還不忘板著臉告誡錦屏可要守規矩雲雲。
錦屏：露出靦腆的笑容，又可憐又無辜。
很快，衛三姑娘身邊大婢女梨花就過來，頗有一種護著錦屏的架勢，那極會看人眼色的餘婆當即尋了托詞，帶著剩下那些奴婢們離開。
亭子裏很是涼快，隻是約莫底下養著魚，所以錦屏能嗅到一股魚腥味，但亭子垂簾上又塗抹著香料，風一吹又腥又香，總之很複雜。
衛三姑娘坐在石桌旁，等到梨花引著錦屏回來，便伸手道：“錦屏，近前來說話。”
錦屏挪步上前，麵上裝出忐忑，心裏帶著幾分失策，這怎麽救了人還把自己做實了奴婢的身份，這可真是……
手心忽然有東西，錦屏回過神來，就瞧見那明晃晃的身契，她驚愕抬眼，卻又慌忙低下頭去。
衛三姑娘輕拍著錦屏的手，“錦屏，身契你記得收好，從今天起，你便是我雇傭來寬解蓉兒的，我答應你，等到蓉兒可以說話時，便備厚禮答謝並予你出府。”
錦屏，也就是奚雲當時內心都在放煙花。
人比人氣死人，衛厭千方百計算計要她為奴為婢，而人家衛三姑娘卻這麽給人福利。
錦屏一臉感動，看得衛三姑娘哭笑不得，“梨花，你先帶錦屏下去安置。”
湖心亭漸漸消失在身後，錦屏聽著梨花講解著衛宅女眷。
“老夫人的頤康院，大夫人的錦繡院，並我家三姑娘的清水塢，都是錦屏你要熟絡的去處，尤其是清水塢，九姑娘突生啞疾，是以三姑娘邀請九姑娘同宿清水塢……”
等等等等，先前衛厭說過什麽來著，衛厭說要她進入衛宅伺候在清水塢，而梨花也說了衛三姑娘同衛九姑娘都住在清水塢。
錦屏忽然醍醐灌頂。
莫不是，她正好誤打誤撞，遇到了衛厭三姐，也就是化蝶話本的唯一收藏者？
錦屏心中掀起巨浪，麵上卻越發平靜。
她上輩子旅遊過多處知名宅院景點，也比不過衛宅這般內有乾坤，一步一景的低調奢華。
衛厭，你到底是什麽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