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孤兒的碾子,極其痛恨罪魁禍首鬼孩子。

可因著他家遭難,村裏人更加疏遠,連口飯都討不到。

年紀小小的碾子,開始偷吃搶食,成了別人家嘴裏的‘壞孩子’,甚至每每議論起來,都會說‘鬼孩子作孽哦’。

鬼孩子成了碾子的噩夢,卻又是他的保護傘。

因為誰家敢對碾子動手唾罵,鬼孩子就會撲上去撕咬那人,簡直就像個瘋子。

直到後來雙雙長大,逢大旱後開始南下逃荒。

鬼孩子才得以有了名號,莊九郎。

莊是獵戶的莊,也是碾子的莊;九是因著撿到鬼孩子那天,是冬月初九。

奚雲聽完這悲慘的故事,很沒麵子的紅了眼。

這也太苦了些,很難不讓人同情。

“小翠,食盒端過去,讓碾子吃吧。”

奚雲原本就是用筷子各挑了一口下嘴,且食盒裏還有好幾雙筷子,衛生方麵也不算糊塗。

轉過身, 奚雲便在蟬鳴聲裏,去了住處看甜丫。

甜丫被親娘劉氏和四姐姐方奚河哄著,可怎麽也不肯睡,直到瞧見奚雲時,才ru燕投林般要抱抱。

奚雲心軟地抱著甜丫,卻聽見小姑娘靠近時的低語,“小姑姑,公子哥哥不見啦。”

奚雲:“……”

她有些聽不大懂,不見了的意思是玄學上的,還是科學上的?

小甜丫哼唧著很是失落,從腰間小挎包裏取出來一片皺巴巴的葉子。

“先前,公子哥哥教我念字,這個葉子上刻得‘別’字,甜丫認得的,是離別的別。”

奚雲接了過來,拿著葉子迎光看去。

果真是裁刻出來的‘別’字。

哄睡甜丫後,奚雲緩緩起身出了屋子。

出門就碰見急匆匆過來的方大山,曲氏,方文幸等人。

“噓,甜丫睡著了,都小聲點。”奚雲抬手比劃著,眾人也很配合地點了點頭。

方文幸想去看看甜丫,卻忍住了,扯住奚雲衣袖到庭前,糾結地像個頭回上轎的大姑娘,壯漢吱吱嗚嗚不說話。

奚雲無奈的道:“二哥,有什麽事就說吧。”

“那個,小妹,有件事不知道怎麽跟你說,”方文幸扭扭捏捏,攤開手心到奚雲麵前,“我今日遍尋不得衛公子,在他住處發現了這個。”

奚雲展開一看,是兩份契書。

第一份是賣身契,第二份是雇傭契。

而在雇傭契那份空白處,則落筆兩行小字。

——雲滄律法,凡是賣身為奴者,皆需於當地官府報備入冊,方可起效,故兩份契書本就無效。

奚雲看完,便將契書折好,又交給方文幸,“既然無效,二哥自行處置就是。”

衛厭這人也真是,能思慮這般周全,卻不會好好告個別。

奚雲磨了磨牙,忽然腳步一頓,猛然回頭道:“二哥,速去跟齊大哥商量一下,盡快弄把鎖,把衛厭住處鎖了,記得把鑰匙交給我。”

那裏頭還有寶箱呢,那玩意多金貴啊,回頭便是坐吃等死都夠啦,可不能馬虎大意了去。

與其將包廂挪到方家女眷的住處,倒不如就此鎖死在衛厭的屋子,這樣也能掩人耳目,我可真聰明。

而不知情的方文幸:“……”

小妹竟癡情至此,衛公子人都走了,還不讓旁人去動屋子。

倏忽溫風至,因循小暑來。

六月的無量觀裏,可比山下安寧的多。

斜陽籠罩著山頭,也打在驛館窗邊的身影上。

衛十四端著飯菜進來,並稟報著調查到的一應事情。

“回公子,陳安王為了自證清白,便拉著家主以衛家之名望來澄清流言,言說‘若有半分不臣之心,衛家又怎會有結親之舉’?”

衛厭倒是沒想到,這陳安王如此老謀深算。

世人皆知,衛薑陳王四大望族,兒郎可入朝為官,女子卻不能入宮。

陳安王此舉,便是力證問心無愧。

畢竟,衛家願意嫁女結親,必然是篤定了衛家女婿不會是覬覦君位之人。

衛厭輕抬左手,衛十四繼續稟報,“而後家主言說,願登城樓與城外的清河王明言此事,但需得讓衛家其他人離開亭湖郡。”

衛厭開始思索此事背後用意。

衛氏門生遍布,原本依著四大望族之首的超然地位,便是京城也可來去自如,偏偏先是被牽扯到峯王之死上,又恰逢雙王爭權奪勢。

京城那邊的衛氏為官子弟遠水解不了近渴,而清河王和陳安王都是圖謀皇權霸業的野心者,此時根本不懼衛家。

衛厭自幼聰慧異常,便被祖父親自教導過學業,卻也因此被衛家嫡係兒郎屢屢陷害,每每自辯也隻會惹得祖父不喜,久而久之他便成了乖張孤僻的衛七郎。

上輩子直到被陷害偷了青鳥銜玉玉佩,祖父下令生死不論也得追回玉佩後,衛厭便徹底明白了,他曾經眷戀過的那點親情,不過是因著才氣換得的恩賞。

茶水幽幽,撫平衛厭心中舊事。

他睜眼道:“祖父此舉,總算是盡到了家主之職,願衛其他衛家人搏一個生機。”

“然而無論是順了陳安王之意,還是倒戈向那清河王,衛家都會被卷進這場權勢的洪.流裏。”

衛十四心中一驚,“公子,眼下可如何是好?”

衛厭放下茶盞走進屏風後,再出來便是一身道士打扮。

銅鏡前,他屈指將倒扣在長幾上的麵具戴在麵上,“自然是以謀士身份,向清河王進言。”

衛十四拱手,“公子,十四又當如何?”

“也對,你也得忙活起來。”帶著麵具的衛厭仙風道骨地走向衛十四,“有件事……”

月上高懸,篝火卷起飛過的蚊蟲,微焦的味道被風吹散。

那清瘦的身影靠近軍營時,立刻被察覺,“什麽人?”

衛厭作揖後溫聲道:“山人是為清河王解惑而來,煩請通報一聲。”

火把點燃著的軍帳裏,清河王用刀子分割著炙ru豬,連衛厭進來行禮都恍若未聞。

衛厭也不委屈自個兒,當即便自顧自直起身站定。

一旁的軍師眼神一變,自有守衛上前嗬斥,“放肆,見了我家王爺還不跪拜,卻隻屈屈作揖!”

衛厭隔著麵具的眼睛徑直看向那沉浸式切豬肉的清河王,“入夜,飲食切忌清淡,如此才可養生而長壽。”

一句話,便勾起了清河王興致,“道長這般神秘,想來是有些本事,不妨說說,本王壽數幾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