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厭喉頭一動,“殺嗎?”

奚雲暗暗翻了個白眼,隻有沉默。

衛厭隨即改口,“那就是救?”

奚雲搖頭,“不行,救人會暴露行跡,便是佯稱是獵戶也說不過去,那四人擺明是軍混子,定然蠻不講理。”

“說不定反倒會責怪你為何設下陷阱害他們受傷,回頭就反咬一口換取功勞。”

衛厭眼底暗光湧動,“那你說,怎麽辦?”

奚雲想了想,誠懇的目光看向衛厭,“我見識淺,不如你見多識廣,衛厭,你有沒有什麽兩全的好法子?”

衛厭,“……”

他倒是可以讓隨從出手,將這四位打暈扛到其他山上的陷阱裏,可是那樣一來豈不暴露底牌?

倘若因此,引起衛家嫡係的注意和追殺,豈非得不償失?

衛厭分得清楚,救命之恩不假,可這方奚雲曾惦記過他,甚至他也救過她二哥,算得上兩清。

既然互不相欠,他此時抽身離開也輕鬆。

奚雲卻沒有泄氣,從腰間斜挎包裏一同翻找,摸到裝著迷.藥的藥包時,更是眼前一亮。

有了!

藥粉在陷阱上方飄飄然落下,痛呼的四人也漸漸暈了過去,奚雲確定裏麵沒動靜了,這才探出腦袋查看。

嘖嘖,果然挺慘烈。

這陷阱底下放著她從道觀尋到的碎瓷片,特地豎著插在陷阱底下,密密麻麻,萬無一失。

這靈感還是以前旅遊過的某個村落,房屋都是有些年頭的那種平房,為了放賊,那些人家會在高牆頂上埋下排排酒瓶碎片。

就是那些外國跑酷的達人,那也是無從下手和落腳的。

失血過多人會休克,到時候更不好說。

眼下時間緊迫,奚雲將藥包塞到衛厭手裏,交代道:“你留在這注意動靜,如果底下四人醒轉,或是附近有人搜查來,你就用迷.藥,千萬別露臉。”

長棍開路,奚雲小跑著離開,隻留下被踩得歪斜的草叢。

留下眼神複雜的衛厭,握著藥包抿了抿嘴,不過藥包終究沒派上用場,衛厭撿了幾個石頭砸向底下四個軍士身上,成功讓他們昏上加昏。

斜陽染血,四個血淋淋的軍士迷迷糊糊醒來,伸手就摸到些許骨頭架子,幾人本就神情恍惚,又被刺激地瞳孔睜大,尖叫響徹在陷阱裏。

遠處隱隱有斜影打下,似是有人經過。

幾人拚了命求救。

未幾,有藤繩從陷阱上方落下,卻是不見有人探頭,四人麵麵相覷,終是大著膽子抓住藤繩,見用力拽了拽後藤繩堅固,便鉚足了勁借力攀爬。

四人拖著疲憊酸軟又受傷的腿腳剛爬到地麵,神情卻越發恐慌,隻見上端繩索窸窸窣窣延伸到了遠處的樹林裏,卻不見一絲人影。

方臉軍士咽了咽口水,聲音都在顫抖,“有,有人嗎?”

沒人回應,反倒是身後陷阱有些不對勁。

四人相繼扭頭,就見幽藍火光憑空燃起,將那些屍骨吞沒,大有順著藤蔓引燃的架勢。

“啊,鬼,鬼火~”

一人驚喊竄逃,三人瘋狂連滾帶爬跟上,慌不擇路地漸行漸遠。

貓在樹上的奚雲眯了眯眼,嘴裏吹出幽詭似老鴰的調子,很快附近準備好的人便開始行動。

四個軍士好不容易瞧見人影,剛想衝上去,就瞧見那三個衣著破爛的流民拉拉扯扯,像是發生了爭執。

“放開,你放開我,都怪我鬼迷心竅吃了那人一條腿,這才染了這鬼剃頭的惡疾,夜夜夢回,我都能聽見有人在哭嚎,說他的腿不見了,沒法投胎轉世。”

“讓我死,讓我死!”

鬼剃頭!惡疾!

四個軍士屏氣凝神,一撅一拐攙扶著靠近,就瞧見那哭鬧尋死之人披散著亂發,卻也露出片片頭皮,形容似鬼般猙獰可怖。

而那尋死之人的兩個同伴沒有攔住,眼睜睜看著那尋死之人瘋癲跑遠,頓時淒惶起來。

“瘋了,都瘋了,天天睡在墳堆裏,那墳堆可是埋過生了染疾的流民的,聽說不少流民都沒熬過去,染上就必死無疑。”

“會不會,我們也……”

那兩人忽然抬眼,彼此像是看到什麽可怕景象,尖叫著開始伸手撓著彼此的臉,很快兩張布滿血絲的臉就落入四軍士眼中。

齊齊打了個寒顫。

末了,在聲聲‘鬼剃頭’,句句‘染疾而亡’的哭嚎裏,一溜煙往遠處狂奔。

撓臉的兩人停下來,嘴裏發出野貓叫聲,意味著下一場好戲可以開始了。

四軍士到了不知哪裏的山道,抬眼瞧見提著破爛白燈籠的一群人迎麵而來,天色暗了燈籠卻沒亮,憑空又添了幾分陰詭之意。

那些人嘴裏念念有詞,四人細細聽去。

竟是滿口謀劃怎麽吃人……

這些人,這些人都不是人了。

不,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四人覺得定是碰到了什麽晦氣之事,頭也不回地朝著相反地方跑遠。

人徹底走了,隊伍裏的楊天正忙抬手,“行了,都消停,齊兄,你追上去看看,其他人跟我繞道回去。”

齊韞頷首離去。

月色戚戚,無量觀裏眾人回報著成果。

隨著齊韞歸來,道明那四人一去不回後,奚雲徹底鬆了口氣,“雖然暫時嚇住了他們,但是咱們不能鬆懈,這些天都注意著不要出去,也莫要引出煙火。”

楊天正撓了撓頭,“奚雲呐,咱們也不是不信你,隻是你今兒個這一通,到底什麽意思啊?”

奚雲看向眾人疲憊又好奇的臉,便道:“很簡單,當一個人受了驚嚇,心理防線薄弱時,他的記憶是可以被篡改的。”

衛厭心神一震,很是不可置信。

奚雲站在台階上娓娓道來,“其一,那四人先是瞧見無人操控的藤條,又見到憑空自燃的鬼火,自然魂不守舍;”

“其二,他們瞧見小千叔你們三個時,記憶已經開始扭曲,在你們不斷明示此處有鬼的情形下,他們便不由得開始懷疑和膽怯;”

“其三,等他們去了山道碰見天正叔你們,便是徹底擊碎防線的時候,如此,他們記憶便會錯亂,甚至會打心底不願回想今日之事,甚至還會彼此隱瞞作證。”

這個亂世,能在大人物手下當兵,可謂是榮耀。

一旦被逐出軍營可就什麽也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