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後，還是醒來的孕婦明白了奚雲深意，對著劉氏感慨萬千，“劉嫂嫂，多謝你用話激我，我心想著兩個孩子呢，可不得搏一搏。”
“幸好遇見了你們，我和孩子才能活下來。”
劉氏恍然大悟，原來小妹用意如此。
等回過神，劉氏咋咋呼呼道：“不對，哎，你還在養身子呢，你別給我磕頭啊，不是，給靈官老爺也先別急著磕，哎呀你躺著。”
月色朦朧，奚雲翻來覆去睡不著。
索性起身坐到外麵台階上靜坐。
沒過多久，身後有另一道身影靠近，隨著肩膀上被披上衣裳，奚雲扭頭，“大嫂？”
曲氏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悄然坐下，壓低聲音道：“小妹，人命關天，你做得很好。”
“不必去忌諱旁人說道什麽的。”
曲氏和夫君方大山一樣，都是性子老實，勸人也不會委婉路線的，奚雲微微挑眉，想說大嫂誤會了，不過轉念一想，便繼續保持沉默。
方奚雲不是原來的方奚雲，這樣的‘噩耗’又何必說出來呢？
曲氏歎了口氣，“小妹，你救人歸救人，不過倒是從哪裏弄來的人參呢？”
“大嫂認得？”
“認得，我娘家爹當年重病，幾個兄弟姐妹湊錢，才買得上了年份的兩片老參片，也隻有你二嫂那樣的才會當成蘿卜片。”
奚雲沒想到還有這層緣故。
說實話，前幾天她跟衛厭去看竹筍，又迷眼瞧上了野柿子林，後來大範圍實地考察周邊環境的時候，奚雲的錦鯉運又光臨了。
饒是衛厭這樣氣定神閑的，在瞧見奚雲手中拔蘿卜似的揪出來大人參的時候，也不由得表情微微龜裂。
衛氏名門望族，即便他身為庶子，卻也見識不少。
便是身為家主的祖父庫房中參品，能比眼前這個老參年份還老的也不過三指之數。
奚雲見他看得入神，便提溜著人參根須在衛厭眼前晃了晃。
瞧見她如此暴殄天物的莽撞之舉，衛厭心口都有些堵，忙伸出手去承接狀。
“你可知老參難得，若是想賣出高價品相需得完整，根須更是盡量不可斷折……”
奚雲‘咻’地將人參塞到衛厭手心裏，拍著手上泥土，“既然是老參，想必肯定很補嘍，回頭給你弄點參湯補補，你這腿傷也不能隻靜養啊。”
快快好起來，恢複健康了才能幹活啊。
“老參可是千金難求，若是放在那些老字號藥鋪裏，你大可輕易換得富貴無憂。”
“那又如何？”奚雲對上衛厭的眼，“反正如今城門難進，更別說去什麽老字號藥鋪換錢，換不了錢，吃了也是物盡其用。”
“對了，你既然說得頭頭是道，想來應該知道怎麽炮製人參吧，那這就交給你了，回頭我熬湯給你用。”
衛厭望著甩手走人的身影，再看看掌心的老參，抿唇垂眸：他越來越看不透這方奚雲了。
而在孕婦難產無力時，奚雲讓齊韞跑腿去拿的，正是老參的參片，苦了衛厭拖著病腿從山門跋涉到靜室取參，不過幸好人救回來了。
山間夜風涼，奚雲從回憶中抽離。
看向滿眼擔憂的曲氏，她便笑出酒窩道：“大嫂放心，這參片是那衛厭給的，我先前見過一回，白天那會兒救人心切，便伸手討要來了。”
原來如此。
曲氏眉頭輕皺，“小妹，你是姑娘家，與外男還是應該避些得好，即便有救命之恩，可衛小哥曾舍貴重玉佩還你二哥賭債，咱們家已是虧欠了人家。”
“罷了罷了，怎麽說你這回也是為著救人，下一回，可千萬不能再拿人家手短了，回頭說不清了可怎麽著？”
她家小妹若是次次因著救命之恩伸手，總會直不起腰身來，被人低看一等。
曲氏摸了摸奚雲下巴，心有所感，“小妹，你往後再打到什麽野味，就靜悄悄拿來讓大嫂給你處理，回頭你好好補補，你四姐都是大姑娘了，你還是這般瘦弱。”
奚雲也覺得該補補，這小個子實在是憋屈。
曲氏笑著起身離開，奚雲攏了攏衣裳，繼續觀月發呆。
關於觀外的那批人，該怎麽是好呢？
老天是越來越不留情麵，自打眾人來了南方，是一滴雨水都沒有見過。
好在新打的吃水井終於沉澱出水，楊天正做得軲轆加上去，眾人試了試果然能耐，隻要搖動手杆，那繩索就能將木桶提上提下。
特別省力氣。
觀外的那批人則是更加淒慘，據方大山的轉述，人人嘴唇開裂，一說話嘴唇就流血掉死皮。
奚雲聽完，看向石階前負責去防衛的眾人。
“可查到來曆？”
“他們都是北方莫欽郡下麵一個村子的，後來逃荒路上死的死傷的傷，熬下來的就這麽些人了。”
“這些天下來，那些人裏可有不安分的？”
“嗐，各個連腰都直不起來，別說鬧事了，就是開口說話那都是堵著嗓子的。”
這回，齊韞的二弟齊鈺可是心中有數，挺起胸膛道：“五姑娘，這些人共二十八戶人家，算上觀裏那三位，總共五十八人。”
奚雲還在琢磨時，外頭有人跑進來，“不好了，觀外麵不少人都暈過去了，這救還是不救啊？”
老天總是給她難題，奚雲閉了閉眼，歎了口氣“走，去看看。”
路邊的樹都幹枯得卷了葉，那些人就緊緊躺坐在樹下陰涼處，可連露珠都喝不到，身體也實在熬不住的他們，一個接一個地翻了白眼。
奚雲探查一圈，又仔細詢問過幾個還有意識的婦人，當即起身，“這些人先前喝了雜水嘔吐腹瀉，造成了嚴重脫水。”
齊韞聽不懂，沉聲問道：“該怎麽做？”
奚雲：“鹽水，就是把鹽化開的水，依次給他們先服下，再觀察觀察。”
方大山回觀中忙活，想了想便去了庫房，準備端些柿子送出去救濟一下，卻被衛厭偶遇，
“方大哥這是做什麽？”
“咱們摘得柿子挺多的，左右外麵那些人命都沒了半條，我尋思著不如送點兒？”
“不可！”衛厭說完，見方大山神情有些詫異，便解釋道：“方大哥不知，令妹說過‘柿子性寒’，尋常人吃點倒也潤肺止咳，可外麵那些人都是脾胃虛弱消化不良的，吃了柿子隻會雪上加霜。”
這要是被柿子吃出人命，這可真是喪良心了。
方大山恍然大悟，便忙安排人去弄鹽水過來。
奚雲扭頭看著一地的人，愁得捏了捏眉心，這到底該不該鬆口讓人進觀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