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行至照京城外官道時,突然停了下來。
奚雲還沒掀開簾子呢,就瞧見一道身影鑽了進來,笑眯眯開始投懷送抱,“奚雲姐姐,有沒有想我啊?”
“阿珠?”奚雲盡職盡責地扮演著‘瞎子’,仍是以耳聽聲後辨認出來人的。
正是鎮西侯掌上明珠,樂陽郡主阿珠。
阿珠眉眼彎彎,伸手把趴在奚雲懷裏的踏雪拎到一旁,自己鳩占鵲巢,“正是,正是。”
“你怎麽來了?”
“聽聞姐姐回京,阿珠翹首以盼,本來早早在城門口處等著,後來實在等不住,就過來尋姐姐啦,左右領隊之人是我二哥,自家人好說話。”樂陽郡主撒嬌賣萌,氣得一旁踏雪暗搓搓磨爪子。
奚雲眼中染上笑意,實則心中很有觸動。
如今的照京城中官眷之首,當為鎮西侯夫人,小一輩自是鎮西侯之女樂陽郡主,而阿珠特意出城相迎,想來便是為了給她撐腰。
等隊伍入城門時,卻又停了一瞬,阿珠竟是果斷出去了,奚雲頓時有些好奇。
簾子剛掀起來一個縫隙,外麵鄭重的聲音便徑直傳了進來。
“鎮北侯嫡長子雲景桐,恭迎攝政王妃。”
“鎮東侯嫡長女榮昌郡主,恭迎攝政王妃”
“鎮南侯嫡三子雲景淵,恭迎攝政王妃。”
“鎮西侯嫡幼。女樂陽郡主,恭迎攝政王妃。”
奚雲眨了眨眼,捏著簾角的手頓住:“……”
不需要別的,單單四侯子女親迎之架勢,便足以無聲而喧囂地告知所有人,這位新晉的攝政王妃何其尊貴。
而四侯子女加入護送隊伍,馬車一路駛向皇宮。
經過方才之事,奚雲心中排斥本就薄弱了許多,可萬萬沒想到重頭戲這才開始。
百官列位,為首的攝政王衛厭親自走到馬車旁,出聲邀請奚雲移步。
這排場,便是奚雲捫心自問,也覺得太過了些。
可她如今拿的是‘瞎子’劇本,不能篡改戲份,隻得一切都當看不見,任由衛厭抱著她安置在新輪椅上,推著她往前走去。
百官們齊齊行禮,然而都未曾出聲。
樂陽郡主拉著堂姐榮昌郡主的衣袖,“堂姐,我先前總覺得攝政王冰冷無趣,如今再看,竟是當初太過武斷了些。”
榮昌郡主深以為然,“男子對女子的嗬護不足為奇,但這份獨一無二的尊重才是最難得的。”
奚雲藏起眼底的驚愕,故作淡然地任由衛厭送她到了永和宮。
一別數月,永和宮還是老樣子。
然而奚雲隔著眼簾瞧見影影綽綽的宮女們時,也不得微微僵硬起身子,不,還是有些不同了。
物是人非,就是當下最鮮明的寫照。
寢殿內,璃兒忍著哭腔,帶著眾宮女給奚雲請安,越發讓奚雲想起當初陷害她的罪魁禍首,倒是踏雪瞧見熟悉的地方,聲音都變得尖銳起來。
是了,奚雲捏緊扶手,當初踏雪就是在此被人傷害,從此有了應激反應。
“衛厭,我要換個宮室安寢。”這是奚雲回宮後,開口說得第一句話。
“好,璃兒帶人去安排。”衛厭吩咐過後,又推著輪椅往花園那邊走去,踏雪一路小跑跟隨著,很是不離不棄。
園子裏風很小,奚雲曬著太陽,竟緩緩睡了過去。
這一路奔波,雖說馬車柔。軟然終歸不舒服,奚雲強忍至今,等見到衛厭,竟是不知不覺就放鬆了下來。
衛厭餘光掃過,見奚雲腦袋斜斜歪了許久,繞過身前一看竟忍不住笑了,良久伸手將奚雲鬢邊散發撥弄到而後去,雙眸越來越熾。熱。
他起身,在她眉間落下一吻。
而後就像是做了壞事似的,渾身都不自在地背過身去,替她當著忽然吹起的北風。
此處歲月靜好,然而宮外的陳家,得知此事的大姑娘陳紫玲怒不可遏,揮手將妝台上的妝奩都掀落在地。
“不,不可能,她分明已經墜崖,怎麽還會活著回來?”
陳紫玲原本姣好的眉眼變得猙獰,先前她好好的親事,卻在一次外出驚馬被攝政王相救後,變得波折起來。
所有人都說攝政王青睞她,所以暗示未婚夫退親。
可憐她陳紫玲傻傻報著希冀,見天盼著攝政王能來求娶她,可千算萬算沒想到,攝政王根本不在意她,人家寧可要一個又瞎又瘸的奚雲姑娘,也不要才貌雙全的她!
“不!”
陳紫玲發瘋似的要闖出家門,誓要去問個清楚。
然而母親的一巴掌,徹底讓她冷靜下來。
“你鬧夠了沒有!”
身旁有仆婦勸慰著,“夫人且饒了大姑娘吧,大姑娘婚期就定在這月中旬,等到姑娘出嫁了,想來這癔症也就會好了的。”
沒錯,癔症。
當初衛厭得知那山下村莊的李七娘,曾特地求過陳大姑娘,希望陳大姑娘傳話給宮中,最好派人快去相救奚雲。
誰料陳大姑娘將此事隱瞞,反而倒打一耙,將李七娘弄啞之後還強買入府中做丫鬟。
衛厭心中是憎惡的,當初在除夕夜救下三十位姑娘,不求她們結草銜環,也萬萬不可有見死不救之心。
於是,衛厭便讓承影衛在陳大姑娘閨房裏,利用皮影戲故弄玄機,反複表演著女子跳崖求救的場景,直讓那陳大姑娘精神崩潰,變得神神叨叨的。
一會兒說要做最美的新娘;一會兒又說她要成為攝政王妃,一會兒又拿著剪刀要剃度出家。
陳家被攪和地不得安寧。
與此同時,修養好精神的奚雲,被衛厭推著去了天牢。
那渾身糟汙須發淩亂,精神都有些錯亂的女囚徒,隔著眼簾都深深刺激了奚雲,沒想到竟是茉莉。
耳畔衛厭的聲音響起,“當初傷害你的茉莉,我特地留了一命,怎麽處置都由你。”
好一朵被埋在泥土裏的茉莉,渾身染塵不見天日。
奚雲閉了閉眼,作勢被牢中潮濕的空氣嗆到,連連咳嗽後衛厭忙把人帶離此處。
“等等,衛厭,”奚雲衣袖遮掩口鼻,“我並非不記仇,當初飄零斷骨時,我也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隻是後來我又想通了。”
牢裏的女囚徒狀似癲狂,時而懺悔時而嘲笑時而哭泣,奚雲垂眸道:“算了,既然我活著回來,那不如也給她一次活命的機會。”
衛厭給衛十四一個眼神,衛十四留下負責此事。
十月冷風中,陳大姑娘被堵著嘴送。入花轎,重獲新生的茉莉遊**在街上,兩人都瘋瘋傻傻的。
然而不同的是,一個真傻,一個裝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