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厭負手而立,將周邊一切盡收眼底,沉聲道:“你是說,途徑此處山道時,有一輛馬車上山去了,因著山道狹窄,是以對方馬車靠邊停下,你們也小心經過的?”
清瘦道士點頭如搗蒜,“沒錯,這上山的山道有兩條,一條算是官道,但繞路了些,一條就是這條小道,雖然偏僻但是省事。”
“當時天色不早了,若是走官道隻怕沒法如實趕回觀中,於是便隻能走小道,說來也奇怪,都那個時辰了,怎麽還有馬車走小道上山?”
後麵半句話,是清瘦道士的喃喃自語。
衛厭顯然也想到了此處。
他眺望著蜿蜒的山道,似乎看見了那輛上山去的馬車,風吹起晃動的帷簾,隱約可看見馬車內……
奚雲定然是被捆束住了手腳,這才沒法脫身。
兩輛馬車擦肩而過時,因著山道狹窄有所停滯,是以下山馬車內的踏雪聞到了奚雲的味道,這才趁勢飛躍到了上山的那輛馬車上,跟隨馬車一路顛簸上了山。
定是如此,是以清瘦道士這邊才會丟了貓。
而上山後又發生了什麽,衛厭眯了眯眼,但不論如何,以踏雪護主的脾氣,定然會奮力撓花作惡之人。
衛厭幼時被貓抓傷過,不自覺就想到貓抓過的痕跡,細細長長的傷口深淺不一,傷口邊緣處會帶著被勾起來的皮肉,血不會滲得過多,但瞧著卻是滲人得很。
山間忽有小女童的哭聲響起,更是傳來男童響亮的怨念聲,“就說不要你跟來吧,你跟不上還非要跟,這摔倒在地上還被樹枝劃破了臉,知不知道姑娘家破相是要嫁不出去的!”
小女童撕心裂肺的哭著,含含糊糊叫著‘哥哥’。
“好了好了,不哭了,哥哥帶你下山去找阿娘,定不讓我家小翠娘破相的。”
沒過多久,便有個半大小子背著小女童從密.林中出來,急匆匆打算下山去。
小女童哭得鼻尖通紅淚眼朦朧。
經過衛厭身邊時,衛厭出聲道:“且慢!”
那男童抿了抿嘴,乖乖站在一旁,身為山下村子的人,他們打小就見過照京城的貴人上山進香,瞧打扮就知道這人是禁衛軍大人。
衛厭示意男童鬆手,等小姑娘落地後便查探去,隻見傷口約麽寸長,雖隻是劃破了皮,但在小姑娘嬌嫩的麵頰上,瞧著還是很驚心的。
“乖,小翠娘莫哭,等上了藥就會好起來的。”
衛厭溫聲哄著小姑娘,而後先用幹淨帕子擦拭小女童麵頰傷口,而後取出兩個瓷瓶,一個是奚雲說得‘酒精’,此物對傷口殺菌消毒清創極好,一個則是療傷藥粉。
前者是奚雲去歲琢磨出來,後大批量提煉出來後,送到了西疆戰場,畢竟刀劍無眼的,有的時候治病不到位,將士就可能喪命。
酒精落在傷口上,小女童疼得抽泣,眼淚大顆大顆落下,像珍珠似的。
男童於心不忍,可看著這禁衛軍大人麵色凝重,不像是做壞事的模樣,便咬牙站定在原地。
酒精消毒,待揮發後上藥粉,微微清涼的感覺蔓延開來,小女童抽噎著眨了眨眼,“哥哥,不,不疼了。”
衛厭笑了笑,誰不知道小女童喚得是哪個哥哥,卻還是看向萬仞道:“你抱著小翠娘,送他們兄妹回去吧。”
臨走前,衛厭將兩個藥瓶遞到男童麵前,“方才上藥的次序你可瞧清楚了,傷口若是結痂,便隻需塗抹藥粉就是,若是沒結痂前小翠娘摸了傷口,你記得照我的方式上藥。”
男童鄭重點頭,卻又咬了咬牙鄭重下跪磕頭,“多謝大人救了小妹。”
萬仞抱著小女童下山,男童亦步亦趨跟著,聽見小女童問‘回家阿娘問起來怎麽辦’,拍著胸脯道:“無妨,咱們就說你是被村西大牛家的貓兒抓得,左右瞧著挺像的,到時候阿娘既不會生你氣,也不會生哥哥氣的。”
清瘦道士正感慨著眼前多美好呢,忽然渾身一僵,眼角餘光掃過,就發現留下來的禁衛大人渾身殺氣洶湧。
頓時驚得喉頭一緊。
“大,大,大人……”
衛厭黑瞳燃火,一眼就讓清瘦道士怔愣住,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直到衛厭大步流星下山去,清瘦道士這才癱坐在地許久,抹著頭上冷汗‘呲溜’起身,連滾帶爬往山上玄清觀趕去。
好可怕,好可怕,弟子差點就真要去見三清祖師了。
無人知曉,衛厭此時心中怒火有多盛,方才就在聽男童的話時,電光石火間他忽然想到宮女茉莉麵頰上的傷口。
雖說更深了幾分,但依兵器來說,更像是匕首和短劍所為,那現場勘查可知‘樵夫有把砍柴刀不知下落’,砍柴刀粗拙笨重,根本無法造成細長的傷口。
衛厭想,若是傷口淺一分短一點,瞧著就很像——貓抓的痕跡。
衛厭的殺意也是因此而顯,從頭到尾奚雲之事,他都不曾懷疑宮女茉莉,因著茉莉與奚雲之間是救命之恩,所有人都覺得茉莉對奚雲是忠誠不二的。
可奚雲失蹤墜崖的謎團裏,最可疑的痕跡也正是茉莉。
若當真忠心不二,茉莉自會拚命與奚雲同生共死;或是拚著一口氣也要報信,偏偏她昏迷了足足三天複蘇醒。
當懷疑的苗頭冒出心田時,衛厭便不受控製地放大一切。
直到一路入城,山風的清亮被暖風所代替,衛厭回過神來,辦案‘疑罪從無’,僅憑著懷疑無法確定一個人的罪孽。
他需要真切有力的證據。
宮燈如遊龍般,點亮了皇宮各處殿宇,然而卻忽略了某處角落。
稀薄的月色籠罩下,上任第一天就被鎮西侯下令關押的茉莉,頹然抱膝坐在地上,攝政王失蹤數天,他會不會根本不回來了?
茉莉搖了搖頭,她不信攝政王會放下權勢,這可是號令朝堂的攝政王之位。
攝政王一定會回來的,一定!
茉莉做著美夢,卻在似醒非醒間聽到了幾聲尖銳的貓叫,那貓聲帶著陰鬱和詭譎,聽得人渾身激靈。
“哪裏的野貓,竟敢在皇宮大內放肆!”
茉莉強壯著膽子,說出的話卻斷斷續續,她大口大口喘著氣,正想摩挲著去點亮燭台,誰知腳下被什麽絆倒,踉蹌著一頭栽倒,腦袋還撞到了花幾。
上麵方口花瓶搖搖晃晃地摔碎在地,讓茉莉更加不敢亂動!
然而野貓的淒厲叫聲越來越滲人,似乎無孔不入,茉莉嚇得毛骨悚然,隻能無措地抱著腦袋蹲下去。
“別過來,想死的話就別來找我,是你自找的,是你非要跟著奚雲那個賤人,死了也是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