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籟俱寂裏,就連香爐裏的青煙都沒了聲息,而原本正安睡在帳幔後的陳紫玲陡然麵頰一冷,她打著寒顫睜開眼,卻瞧見麵前可怖的一張臉。

“別動,別喊,”來人聲音沙啞,“陳大姑娘也不想還沒出嫁就毀容吧?”

“你,你要做什麽?”陳紫玲嚇得湧出眼淚,渾身都僵住了。

“夜探香閨,自是為了采.花,陳大姑娘這樣的上品更是難得,”衛厭放肆的眼神,更是讓陳紫玲擔驚受怕,“壯士饒了我,你要什麽我都給你,金銀財寶田產鋪子……”

衛厭冷笑一聲,而後手中利器似乎壓了壓,陳紫玲生怕破相,愣是屏住呼吸不敢動彈,“永和宮雲兒姑娘失蹤之事,你告訴了幾個人?”

說道秘密,陳紫玲陡然清醒幾分,不知道來人的真正目的,索性留了個心眼含糊道:“我,我,我什麽都不知道啊……”

“不知道?”衛厭渾身冷冽,“李七娘已死,陳姑娘你也要一塊上路?”

什麽!

陳紫玲萬萬沒想到,李七娘竟然死了,當即死死捏住被窩裏的手心想要鎮定,可心防早已失守,隻能拚命咽著口水。

“死人是最會保守秘密的。”衛厭冷聲說完,便要揮刀而下。

陳紫玲渾身顫抖,“我說,我說。”

蛐蛐兒在草叢裏放肆聒噪,可衛厭的心卻如墜冰窟。

“壯士你放心,我知道的隻有一點,那李七娘說‘雲兒姑娘被推入西郊懸崖,特來求我將消息送到宮中,’此事我誰也不曾說,求壯士饒命!”

那壯士果然手下留人,等周身那股壓力散去,陳紫玲緩緩睜開眼縫,見床畔空空如也,這才徹底鬆了口氣。

陳紫玲緊緊抱著被子倚在床腳,幸好母親有先見之明幫著她分析過此事,是以她方才並沒有細說墜崖內情。

畢竟,推人的宮女茉莉出身衛氏,這件事情指不定就是衛氏安排的。

好險,陳紫玲顫巍巍擦著冷汗,方才若是沒守住口風,隻怕她早就失了性命。

西郊懸崖!

奚雲墜了西郊懸崖!

衛厭強撐著往前走了一段路,卻還是無力地倚靠在牆角,任憑衣裳沾了灰塵,也阻攔不住他心中彌漫的痛苦。

他一直都知道她的聰慧勇敢,是以先前茉莉入宮報信,他也堅信她會安然脫身,而後順勢離開照京,左右鎮西侯攜夫人女兒回來,她自是想要卸下肩頭擔子的。

可三姐親赴無量山,也不曾查到奚雲回去的消息。

衛厭終於覺得事情另有內情,可他怎麽也沒想到,她竟然墜崖!

月亮似乎支離破碎開來,正如衛厭那血肉模糊的心。

等到親自站在山崖上,瞧著下麵的萬丈雲海翻騰時,衛厭眼底一片死寂,唯有身後灰袍人的聲音傳來,“公子,消息已打聽清楚,此處燕尾崖月前曾發生命案,死者是一位山下樵夫。”

“身長七尺餘,極為壯碩,手生老繭,但死於麻繩束頸的窒息,且因死者被發現且報官時,已遭逢大雨過後,是以山崖上現場能查探到的有用信息匱乏,此案至今凶手尚未被緝拿,仍是一樁懸案!”

“還有一事,發生在這座山上,是以公子容稟。”

“聽聞玄清女觀內有道姑無故失蹤,因那道姑出身卓家,更是多次意圖逃離女觀,觀主和主事都猜測那道姑許是逃離歸家,但卓家聞訊遣人來此,後因著大事化小,索性便壓下此事。”

聽到這裏,衛厭這才回過神來,轉過身道:“卓家,可是卓恒娘?”

“公子洞察。”

衛厭死死閉上眼,昨夜得到的消息終於被串了起來。

“卓家!”

卓家家主原是啟靈郡郡尉,後來查明貪汙罪狀,衛厭便將其罷官投入牢獄,更是下令徹查卓家家財,所繳一律充公。

卓家也是樹倒猢猻散,是以卓家主母——他那大姑母急匆匆回去支應,而冷酷無情將卓恒娘安置在玄清女觀裏,卻也沒想到因此買下後患。

衛厭抬眸往向玄清女觀所在,眼中盡是殺意。

灰袍人也受不住這種凜冽,恭敬垂首下去。

衛厭從不是將雞蛋放在一個籃子的人,自打昔年被自家人追殺墜崖後,他便步步籌謀,後來拿了那寶洞中的財物武器,特地整合出一隻隻聽命於他的私兵。

喚作‘承影’。

‘承影’之首,代號‘萬仞’。

正是他身後的灰袍下屬。

自衛厭進照京擔任攝政王,‘萬仞’也率領一隻‘承影’入京,以生意人的身份開了鋪子,安分守己的紮根下來。

就在‘萬仞’的恭敬等待裏,衛厭抬腳朝著崖邊走去,見他步履決絕,‘萬仞’縮了縮瞳孔,“公子!”

衛厭緩緩收回淩空的左腳,拂袖俯身下去,雖說風吹起曬月餘過去,但懸崖邊那處山石上有著明顯指印血跡。

這樣凶險的境地,衛厭閉上眼足以想象的到當時的場景。

奚雲被暗算後,卻還是堅定攀附在崖邊,想要尋機上去。

但是上麵有人在逼迫她,讓她再無生的可能,甚至到最後不得不鬆手……就此舍身在雲海那端。

衛厭死死盯著血印,而後轉身抬腳,“下山,去尋那為樵夫驗屍的仵作。”

他心中仍有疑惑未解。

仵作是賤業,是以哪怕是照京城的郡守衙門裏,也隻有一名祖傳手藝的仵作人。

桌上的銀票和衛厭聲稱‘家妹在玄清女觀失蹤’的賣慘,成功讓那苟姓仵作鬆了口風,一邊順手撈起銀票,一邊大義凜然地表示‘願助一臂之力’。

“那樵夫屍身上的傷痕主在頸部,是被麻繩勒到窒息而亡,但與此同時他的手腕有紅痕,像是被鞭子打過的痕跡,後來小老兒想了想,許是對方用麻繩抽了那樵夫手腕,這才留下紅痕。”

衛厭沉聲道:“除此之外,還有什麽消息麽?”

苟仵作摩挲著銀票賣力琢磨,忽然‘哦’了起來,“還有一事挺古怪的,那樵夫身上發現了些動物毛發。”

“什麽動物?”

苟仵作伸出手指比劃著,“約莫半寸,顏色是橘黃色的,頗像是山中老虎獅子或是……野貓之類的毛發。”

“其他的,小老兒就愛莫能助。”

衛厭拱手告辭,等到了巷子口這才悠悠道:“萬仞,你去趟玄清觀上香,打聽一下永寧王的愛貓可在觀中?”

萬仞頷首告退。

留下衛厭眼眸深邃,仰頭望著天際雲卷雲舒時,好似瞧見了奚雲抱著貓兒踏雪在他麵前玩耍的模樣。

與此同時的無量觀裏,踏雪甩著尾巴叫了叫,將在床榻打瞌睡的小道童青葙喚醒。

青葙歡喜上前,“姑娘你醒了,太好了,我去告訴師父,還有四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