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西疆路途遙遙,但離得近的玄清觀,卻是在臘月二十一這天有了動靜。

永寧王回宮了,但聽說是閉關是辟穀,給餓暈過去被抬回來的。

奚雲聽到這事兒的時候,當即把踏雪塞到了貓籠子裏,“馮姑姑,把踏雪送去給永寧王,給永寧王臉上塗滿這個貓薄荷水,有踏雪在,永寧王一定會很快就醒過來的。”

馮姑姑忙勸阻起來,“好姑娘,別添亂了,反正永寧王也不怎麽參政,且就讓他暈著吧。”

宮中正熱鬧著,因著舊例宮中當有年夜盛宴。

但攝政王和百官商議過後,覺得此宴過於鋪張浪費,索性暫時取消。

但這紅梅宮宴卻是不能再省了的,用王相的話說,“這紅梅宮宴是從開國君王時就定下的,是為了撮合適齡的官家子女所辦,先前因著峯王無道,此宴被生生耽擱了三四年,今年卻是實在不能拖延了。”

這嫁女娶媳,都是人之常情。

當官的也逃不過啊。

衛厭想了想,“話雖如此,但宮宴之事還得請永和宮拿主意。”

王相頷首,卻覺隻要攝政王鬆口,這件事情就已經成了大半。

畢竟等那永和宮之主遲早是王後,這紅梅宮宴本就是由王後主辦,提前曆練也無妨。

誰料奚雲正處於擺爛期,不論什麽事情來尋,都是‘沉默是金’政策。

不得已,馮姑姑思忖過後,便拿了主意。

紅梅宮宴照例舉辦就是,宮中一應部門都全力配合,萬萬不能出了紕漏,至於廣邀的帖子,按照先例擬定就是。

奚雲這邊還在擺爛呢,臘月二十一這天,馮姑姑便大張旗鼓帶著宮女入內。

“請雲兒姑娘更衣。”

奚雲還沒反應過來,一層一層的宮裝就開始加身,好不容易穿好了,馮姑姑端詳過後果斷道:“換。”

奚雲又像是被扒了皮的粽子,露出裏頭的內餡來。

“不是,等等,馮姑姑你們這是做什麽?”

馮姑姑笑得溫柔,“姑娘放心,奴婢都是姑娘好。”

奚雲硬著頭皮被穿了脫脫了穿,整個人都麻木疲憊後,擺著手拒絕道:“不,不要再換了。”

她口渴,想喝茶。

誰料不過半盞下肚,茶盞就被璃兒端走,奚雲眼睜睜看著茶盞走遠,頓時更加氣憤了,“別呀!”

“姑娘,該梳妝了。”

奚雲眉頭越來越皺,這又是更衣又是梳妝的,是要做什麽?

紅梅宮宴。

四年難開一次,卻也算得上盛況空前。

城牆外流民們堪堪果腹蔽體,入宮赴宴的官眷子女們卻是錦衣華服,果真是一處人間,兩處人生。

紅梅禦園裏,客人們約莫來了半數,相熟之間都在互相打招呼,有些十分熟稔地索性並肩而行,倒也熱鬧。

其中,有位官眷被人衝撞,惱怒抬眼時,瞧著那人很是眼生,不過眉宇間高傲至極,眼神裏都帶著不屑。

官眷也知曉,近來朝堂動**,官員更迭頻繁,其中半數都被換成了四姓之人,是以有些臉生之人也正常。

可這婦人也太過分了,撞了人連道歉也不會,什麽身份姿態竟這般高傲?

許是瞧見這官眷麵上不忿,那婦人冷笑一聲,傲氣地睥睨道:“真是什麽不長眼的都能參加宮宴,連本夫人也識得,想必你夫君品級也不怎麽高?”

“我夫君乃是中散大夫,隸光祿勳。”官眷正色辯駁。

誰料那紫衣婦人不屑的道:“什麽中散大夫,本夫人都沒聽過,又不是光祿卿和中郎將,不足為提。”

“你!”

那紫衣婦人懶散抬手,撫摸著鬢邊珠釵,“我夫君是啟靈郡郡尉。”

“不過這也不算什麽……”

紫衣婦人還沒說完呢,不遠處梅花樹下響起巴掌聲,吸引了所有人矚目。

紫衣婦人定睛瞧去,再也顧不上這位官眷,疾步過去護住那抬手打人的紅衣姑娘,“恒娘,怎麽回事?”

“大伯母,”卓恒娘看著紫衣婦人嬌嗔一聲,而後伸手指著捂著臉頰的那粉衣姑娘,“這位陳家姑娘,當真是恬不知恥,明明是隨著母親二嫁去了陳家,卻也能沒心沒肺至此。”

“親生父親所在的齊家被流放,也不知到了西疆沒有,而她竟敢打扮得光鮮亮麗來赴宴,還吟詩作對,有什麽臉麵呢?”

挨打的粉衣姑娘渾身顫抖,她不過是聽母親的話,好好地表現自己,不能墮了陳家名聲,這才附和地作詩來著。

可誰曾想這位卓家姑娘文墨平平,比不過就開始數落人。

她好聲好氣地解釋,這卓家姑娘竟是二話不說就打人。

還,還當眾說起了這件往事。

粉衣姑娘原名齊紫玲,因著母親改嫁到陳家,改名陳紫玲。

此情此景,實在是其人過甚。

有位藍衣官眷看不下去,想著她家夫君好歹是九卿之一,便是上前說情也是有底氣的。

誰知卻被同伴拉住。

“你可莫要湊熱鬧,也不看看,那位王相的夫人都不曾管這事,你作何多管閑事?”

“可是,難不成就眼睜睜看著她們欺負人?”

“王相夫人是不想管麽,那是不能管,打人的那姑娘姓卓,她身旁那叫做大伯母的紫衣婦人姓……”

恰在此時,那卓恒娘高傲的挽著身旁人,“你姓陳又如何,我大伯母可是姓衛,衛薑陳王之首的衛,乃是衛氏上一輩的嫡長女。”

“便是攝政王來了,都得尊稱我大伯母一聲‘大姑母’。”

“這,”聽聞此話,禦園裏好似炸開了鍋,藍衣官眷瞪大眼睛,不得不斟酌起來,有些進退兩難,同伴索性歎了口氣,“行了,如今這事兒可不是你我能仗義執言的。”

卓大夫人即衛家大姑奶奶衛舒月,當即矜持又得意的勾唇,她很享受旁人這般敬畏又豔羨的目光。

陳紫玲忍住眼淚,恭恭敬敬地福身行禮,“小女紫玲見過卓大夫人,卓姑娘。”

旁人想著,那陳家姑娘都這般懂事了,這兩位也該見好就收吧?

誰知那衛舒月斥責道:“都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你即是齊家女,又怎能隻顧著冠陳姓而忘本,你親生父親正在吃苦流放,你應該感同身受才是,這般招搖實在是叫人心寒呢?”

陳紫玲再也忍不住,眼淚脫眶而出,被人戳穿身份往事,還要這般掀開傷口指責教誨,她隻覺得眾人目光如箭,叫她無敵自如。

卓恒娘滿意極了,果然跟著大伯母最風光了。

哪怕是四姓之女,挨了打都要老老實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