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起來,方才那形跡可疑的六個孩子,沒有見過驢車裏的奚雲,故而奚雲出麵釣魚,最不會惹人懷疑。
好在外頭天色黑,否則若是白天,換個目光毒辣能瞧人骨相皮相的,隻怕會瞧出奚雲和外頭暈倒的方奚河長相相似,定然也會打草驚蛇。
至於奚雲所需的誘餌嘛——
衛厭扭頭,透過坐墊看向了底下的寶箱所在。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一個懷揣著寶貝逃亡的少女,可比那些隻有三兩個銅板和幹硬餅子的人值錢多了。
蟈蟈聲掩蓋了奚雲悄然出了驢車的動靜,她順著白天那會兒的記憶開始遠離人堆這邊,而後摸了摸囫圇佩戴好的一應首飾。
脖子上是瓔珞項圈,左手腕是不知什麽水頭的玉鐲,右手腕則是鑲寶珠的鎏金鐲。
腰間更是掛了塊金線串起的如意玉佩。
這還不夠。
按照計劃,奚雲如今就是個需要打眼的活靶子,既然如此那就得將炫富貫徹到底。
若非原身很是營養不良,這頭發枯黃稀疏,根本戴不住什麽頭飾,奚雲怎麽說也是要簪上點寶貝的。
就在那幾個孩子們搜羅的沒勁,想著趕緊抱著孩子先藏起來一批的時候,忽有些金玉相撞的聲音由遠及近。
領頭的偽啞巴當即凝神,吩咐道:“都住手,過來裝睡,快!”
金玉之聲近在耳畔時,偽啞巴睜開一道眼縫,瞧見神色慌張的少女。
嗬,那小眼縫裏閃過一道精光:這是個肥羊啊。
別看這少女長得不怎麽樣,可是渾身金光燦燦的,一看就是有錢人家出身。
隻是不知,這夜半三更地怎麽跑來這裏了。
正想著要不要作勢蘇醒的時候,那少女竟然腳下沒注意,絆倒在了一人身上,好在是先前被迷暈過去的,便是如此一遭,都沒有蘇醒的痕跡。
偽啞巴鬆了口氣。
卻見那少女慌張從人身上爬起來,一抬腳又絆倒在下一位身上去。
這樣不行,萬一動靜再大點,把這些人給鬧起來了,可就不好了,畢竟他們方才已經搜羅了不少東西,倉促還回去粉飾太平都不太好辦。
少女連絆數人,若非每一次大著膽子彎下腰去試探鼻息,隻怕早就嚇死了。
便是半夜睡著的,哪有被坐一屁股蹲,還絲毫沒反應的呢?
“有人嗎,有人醒著麽?”少女聲音都帶著顫抖,靠近火光摩挲著雙臂。
火光映襯下,她身上首飾的光亮更加炫目,偽啞巴再也坐不住了,‘嚶嚀’著睜開眼睛來,擺出東道主的樣子上前比劃起來。
可少女就是看不懂,自顧自對著偽啞巴說話。
“你醒著啊,那你的這些同伴都是怎麽回事,明明有呼吸,卻怎麽一個兩個都不帶醒來的,方才本小姐還以為都……”
“啊,啊啊啊~”
“啊,你說什麽,本小姐聽不懂,也看不懂啊。”
“啊啊,啊啊啊~”
“嗚嗚,爹,娘,女兒好害怕,你們在哪兒啊~”
少女索性放聲大哭起來,那聲音穿破了寂靜的夜空,震得眼前的篝火都塌了下去。
偽啞巴生怕驚醒這些人,當即眼睛一轉,戳了戳身後裝睡的大高個孩子,快些醒來替他把這肥羊哄好,順便奪了她身上首飾。
與其一個個搜羅這些人身上不值錢的,還不如幹一票大的。
大高個孩子很快醒來,忙擺出純良的孩童麵貌上前安慰起來,“姐姐,姐姐你快別哭了,大家夥辛苦趕路,好不容易才歇下的,您可別把他們吵醒了啊。”
“姐姐,你可是餓了渴了,來來我們這裏有吃得,你先將就一些。”
幸好剛才他們搜到了不少吃得,大高個當即遞上前。
少女淚眼朦朧地抬眼,脖頸間的瓔珞項鏈光彩連連,大高個手心癢地差點把持不住。
還是被偽啞巴剜了一眼才強自定了定神。
少女看著硬邦邦的餅子,嫌棄地別過臉去,望著篝火擺著大小姐架子,“這什麽餅子,跟石頭似的,便是拿來砸核桃都好使,怎麽能入口呢?”
“本小姐何時受過這等委屈,沒有佛跳牆也該是四菜一湯啊,爹,娘~”
眼看那少女吧又要開始大聲哭,偽啞巴心下著急,想著要不要給一手刀,於是大高個收到信號,摩拳擦掌掄起了胳膊。
正要狠狠劈下去時,少女忽然抱住膝蓋將腦袋埋了下去,手刃劈了個空。
大高個孩子:“……”
偽啞巴:“……”
坐在驢車裏觀望的衛厭:“……”
微微鬆了拳頭。
似乎是餓了,少女陡然起身掃視著周圍,一副頤指氣使的傲氣道:“本小姐自小錦衣玉食,從來就沒穿過這麽粗俗的衣裳,哼,若非因著逃難,本小姐不得已與丫鬟換了衣裳,又怎會這般受罪!”
大高個心中懷疑去了一層,又殷勤的道:“那,姐姐為何這般瘦弱?”
瞧著根本不像大戶人家養出來的大小姐啊。
奚雲早有準備,當即冷哼道:“本小姐早產,是以所吃所用都極為挑剔,什麽雞鴨魚肉不是最嫩最鮮美的部位本小姐從來不吃,便是再好的佛跳牆,本小姐隻吃三勺便會膩口……”
“罷了罷了,你們都是窮酸人家的孩子,跟你們說了你們也聽不懂。”
那大高個對上老大偽啞巴的眼神,隨即心中有數,便拿下腰間水袋遞上前,“姐姐說了這麽久,定然口渴得很。”
奚雲嫌惡得撇了撇嘴,反手從腰間摸出來竹筒,“本小姐雖然與家人走散,身上原本的行囊都丟了,但是喝得還是不缺的。”
“知道什麽是開水白菜麽?”
“取用山泉水澆灌長大的白菜菜心,用深山散養且每天奏樂怡情長大的雞鴨熬煮高湯,最後將高湯一勺一勺澆在菜心上,起鍋前再灑些雞油提鮮。”
‘咕咚~’六個孩子,不論是裝睡還是醒著的,都深深咽了咽口水。
這聽著就香得很呢,若是嚐起來豈不成了神仙?
奚雲還沒說完,晃著手中竹筒道:“這之所以叫開水白菜,是因著湯色雖透亮如水,味道卻香醇濃厚,說穿了,就是極致的‘鮮’。”
“在我們那兒最厲害的酒樓裏,也得百兩一碗。”
幾個孩子:啊,好想吃。
驢車裏的衛厭:這人真能胡編亂造,不當騙子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