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桂冷香，映入杯盞輕晃。
錦屏跟在九姑娘衛蓉身旁，正在聽衛蓉低聲介紹著眾位客人。
衛蓉嗓子被刺激之後，得雀姑另配藥方，不過幾日就已經恢複如常，軟軟糯糯地煞是好聽。
什麽大儒什麽雅士，什麽山長什麽詩畫大家。
錦屏聽得眼睛都成了蚊香，卻見衛蓉低歎一聲，“可惜，外麵情勢仍舊不大好，否則衛家身在官場的族人歸來，更加熱鬧。”
錦屏眼角抽抽：可算是知道為何是名門望族了，這各個都是浸著書香氣且多少有成就盛名的居士名流，跟不要錢的大白菜一樣落座席中。
隻是這一會兒，他們就開始吟詩，誇中秋節氣的，讚桂樹芬芳的，甚至還有緬懷先族長的。
不愧是文化人。
衛蓉小腦袋輕輕轉動，卻疑惑地嘀咕，“怎麽還不見三姐過來？”
錦屏拍了拍她肩膀，“三姑娘必是不會耽擱時辰的，且安心等著。”
風吹起桂花，紛紛揚揚起來。
站在宅院偏門處的梨花，終於等到了戴著鬥篷蹣跚而來的身影，忙上前迎接去。
守門仆從有些疑惑，正想詢問來人是誰可有帖子時，梨花一個眼神過去，“這位長者曾於三姑娘有救命之恩，是以千裏迢迢來此赴宴。”
抬出來三姑娘了，守門仆從自然不再多說，恭送著兩人漸行漸遠。
鬥篷遮住老者滄桑的臉，沙啞的聲音傳了出來，“今兒這出戲，想必會很熱鬧。”
梨花神情恭敬，“賓客盈門，隻差鑼鼓喧天。”
老者冷笑起來，而後便繼續朝前走著。
另一邊，坐著輪椅的衛厭也姍姍來遲，依序正要入座。
紅光滿麵的衛忱起身，搖著扇子走到衛厭輪椅側麵，一腳踢在輪椅軲轆底下，這才俯腰明麵慰問實則嘲諷起來。
“呦，七弟腿腳不便，還撐著病體前來，也不知要如何將就入席，會不會跪坐入席後連身子都撐不起來？”
衛厭輕扣扶手，順其自然，“大哥這般掛懷，莫不是想要抱著七郎入席？”
一陣惡寒落在衛忱身上，他唇角笑意都僵住了，嫌惡得避讓開來，“七郎既有十四分憂，大哥就不叨擾了。”
就在眾位賓客打量的目光裏，衛厭微垂著眼被左側衛十四扶著正要蓄力起身，卻在這時右手被人扶住，那人好似用盡了全部力量，甚至緊張到微微顫抖。
隻是輕微碰觸一瞬，衛厭就眉頭緊皺，不自然收回右手。
衛十四見狀傾身望去，微微驚愕道：“茉莉，你怎麽在這？”
雙手托舉卻空空的茉莉耳垂鮮豔，神色恭敬，“公子，十四管事，奴婢本是跟隨錦屏姑娘而來，方才見公子過來，錦屏姑娘便遣奴婢來隨侍公子。”
衛厭心頭一動，抬眼看向對麵女席，精準落在錦屏身上。
錦屏正捏著桂花糕吃呢，留意到衛厭眼神，便下意識禮貌點頭，不論怎麽說衛厭都答應放她回無量觀了，倒不如客客氣氣的做好麵子工程。
於衛厭而言，此情此景便是作證了茉莉所說，便略微抖了抖衣袖，“錦屏姑娘好意我領了，有十四在，你還是回去女席伺候吧。”
茉莉麵色似有難堪，恭敬福身告退。
衛十四則是撐著‘雙腿殘廢’的衛厭入席，順勢捧出巾帕請衛厭擦汗，落在眾人眼裏，這昔年盛名顯赫的衛七郎到也令人惋惜得很。
而扶著茉莉回到錦屏身後，衛蓉眼角餘光定了定，便軟軟道：“茉莉，方才可是七哥有事囑咐你？”
如此一說，錦屏才後知後覺，側頭看向身旁茉莉，“咦，茉莉姐姐，你方才去七公子那兒了？”
茉莉眼底藏著一抹緊張，麵上局促的道：“回姑娘，奴婢擔心十四管事照顧不好七公子，一時自作主張，還請姑娘見諒。”
錦屏也明白，看看這衛家兒郎們，大多都是兩個近身仆從，偏偏衛厭這人周身就一個衛十四服侍著，顯得有些捉襟見肘。
但外人又不知道衛厭這人是‘偽裝殘廢’，錦屏一點兒也不擔心，反倒真心道：“茉莉姐姐放心，衛十四可以照顧好七公子的。”
這般雲淡風輕的模樣，讓茉莉眼底有些不是滋味。
卻也隻好安靜退守一旁，眼角餘光不時留意著對麵席位。
很快，搭起來的戲台就熱鬧起來，在經典的幾出戲結束後，梁祝便緩緩拉開帷幕，頓時席間高談闊論聲就消停下來，眾賓客齊齊望向戲台。
錦屏見狀有些疑惑，按理來說今兒個重頭戲在長房大爺繼任家主之位上，可怎麽會安排化蝶來喧賓奪主，再說這化蝶可是要數個時辰才能結束，講究的就是引人心神，讓人欲罷不能。
說不好在一半時候暫停，開始繼任儀式都會讓人心不在焉。
但要是全部唱完了再開始，不說眾人還在意猶未盡，就是良辰吉時都會錯過，豈不是顧此失彼？
而隨著女扮男裝的英台到了書院，錦繡院裏的茯苓也匆匆掀簾入內，“夫人。”
捏著團扇的衛大夫人神情緊張，“如何，玉佩還沒送回來？”
茯苓搖了搖頭，“夫人放心，大爺院裏的人已經再去取玉佩的路上，正好戲台上開演化蝶，少說也得兩三個時辰，眾賓客沉浸其中，想來也不會介意久候的。”
衛大夫人擦了擦汗，心神不寧地來回踱步，“先前就再三催促，偏偏那匠人總是推說還未完工，如今可真是急死個人。”
“夫人寬心，青鳥銜玉可是衛家至寶，玉質本就不俗，更別說還是出自昔年巫族的玉雕名家所製，即便那匠人手藝不錯，卻也難以企及。”
衛大夫人深吸一口氣，“罷了，我在這裏白白揪心也是無意，倒不如先去席間招呼賓客得好。”
“茯苓，梳妝。”銅鏡前，衛大夫人看著因出汗而脫妝的容貌，忍不住吩咐起來。
衛芙是隨著衛大夫人一同入席的，身為衛氏嫡女，席位自是能靠前一些，這也是為何先前衛芙囑托錦屏照顧衛蓉的緣由。
不過錦屏倒是留意到，衛芙狀態不對，也不知遇到什麽難事，可惜離得太遠，不然打聽一下，說不定她還能幫上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