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桌對麵的床榻上,衛厭冷汗淋淋,神色蒼白,看得衛蓉雙眼含淚,小心翼翼捧了帕子幫著擦汗,側身對著玉蘭一通比劃。

“姑娘是說,咱們偷偷摸摸請雀姑過來看看?”

衛十四手指微動,公子果然料事如神,又忙依著安排阻攔道:“不可,雀姑畢竟是女醫,若是來了明玕院瞧看公子,往後衛家女眷們又豈敢讓雀姑看病?”

“可七公子很不好。”

“公子流落在外時吃了很多苦,身子大不如前,稍微不注意忌口就會生病,公子說他已經習慣了,再說方才喝了鹽水,情況已經好多了。”

衛蓉心疼又執拗地拉著衛厭胳膊,就見昏昏沉沉的衛厭睜開眼縫安撫她,聲音氣若遊絲,隱約分辨的出來話意。

“蓉兒……不,不怕,哥哥……會好……”

衛蓉死死咬著牙關,紅紅的眼尾蓋過了胭脂色,像隻可憐巴巴的小兔子。

衛厭又昏沉過去,薄唇緊抿眉頭緊鎖。

衛十四又借口宴會時辰快到了,玉蘭見耽擱不得於是帶走衛蓉,還得小心衛蓉不能落淚,免得哭花妝容。

若是被落人口實說儀容不整,那就是事關九姑娘婚事的大事了。

等院門重重合上,衛十四再度回來時,原本**氣息奄奄病容難掩的衛厭,已經麻溜地起身,甚至還換上了衛十四的衣裳。

“腳踏實地的感覺,當真不錯!”

衛厭很滿意地撣了撣下擺,對著銅鏡一番折騰,再轉過來身時,便是平平無奇的一張臉。

“我走了,十四你可要老實躺著……養傷才是。”

衛厭就是要借著金蟬脫殼,去看看那出熱鬧的戲樓化蝶宴。

灰藍色衣衫越過院牆,竹影搖晃過後,一切又複歸平靜。

對於趕到戲樓裏的錦屏來說,那可真是該來的總會來的。

衛芙本就難掩緊張,瞧見鬼鬼祟祟的錦屏時,更是無奈至極。

一想到母親和祖母對錦屏的‘安排’,就頭疼地看向梨花,“去,把人送回清水塢,可別讓母親瞧見了。”

今兒個本就忙亂得很,梨花心疼姑娘受委屈,還得強忍著去領了這差事。

於是對著錦屏時,那臉色前所未有的僵硬。

錦屏還捏著玉佩想要還給先前伶人呢,當下就多嘴問道:“梨花姐姐,這是怎麽了?”

還沒到冬天呢,這臉色就凍僵了,瞧著怪滲人的。

梨花忍了忍,“你怎麽又擅自跑出來了,你知不知道,若是被……總之,你快老實回清水塢去,你在這兒不但幫不上忙,反而還隻會添亂。”

這情況確實很不對勁。

錦屏也沒有執拗,將玉佩交給梨花拜托她轉交後,就老實垂著腦袋離開,等出了戲樓範圍,錦屏果斷繞彎,打算從小路那邊去戲樓後門。

好巧不巧,如此偏僻到落葉都沒被掃去的小路上,竟然還有人踏足。

錦屏與那侍從對上眼的瞬間,神色有些疑惑,這人怎麽瞧著眼生,可給她的感覺卻很熟悉?

“站住!”

那侍從老實頓住腳步,腦袋都快邁進胸口,一副社恐的模樣。

錦屏繞著轉了一圈,跟查問戶口似的問了一大堆,“叫什麽多大了哪個院的為何來此?”

侍從都老老實實作答。

聽起來一切都很正常,反正錦屏來到衛家之後,能認識的院落不到五指之數,這人嘴裏的什麽‘落楓院’她也沒聽過,但還是裝著點點頭,“很好,你可以走了。”

侍從點點頭,轉身離開。

落葉久未打掃,踩上去咯嘣脆。

錦屏目送著侍從背影,忽然捏著嗓子裝腔地喵喵叫起來,得益於她曾經是個合格的貓奴,熟悉許多貓不同的腔調,所以簡直都能以假亂真。

卻見那侍從拔地而起,精準借力樹幹之後飛身上樹,神情戒備地環視周身。

然而目之所及,沒有任何貓的身影,隻有一個神情狡黠的錦屏正仰著腦袋,打趣道:“這熟悉的怕貓應激反應,我認識的人裏還真有那麽一個,你說是吧七公子?”

樹上平平無奇的侍從眉心皺了皺,再次開口的聲音卻不複方才沉悶。

“你,怎麽認出來的?”

錦屏鼓著腮幫子,聳了聳肩,“步伐,和身形。”

“這宅子裏旁人自然沒有印象,因為你七公子總是坐著輪椅,可我不同,你我堪稱朝夕相處大半年,你的一舉一動逃不出我的法眼。”

樹上的侍從也不裝了,再度借力落地,站在錦屏麵前,“你呢,又是為何來此?”

錦屏:“我是來做好人好事的。”

衛厭挑眉,一副‘少敷衍’的模樣。

錦屏也不想細說,轉了話題,“戲樓是不是出事了,不,應該說化蝶這出戲出事了吧,我雖然還不知情,但多少猜到了點,否則衛三姑娘也不會久坐戲樓裏,而你衛七郎也不會特地喬裝來此?”

衛厭手指微動,看向分析到振振有詞的某人。

“是又如何,先前不是給過你‘取護身符’的機會,是你自己不聽不要的,眼下又怎麽這般好奇?”

錦屏及時住嘴,“好,我不多嘴也不多問,咱們就此告辭,我呢就先回清水塢了,回見。”

然而任憑錦屏背過身再怎麽邁步,卻都隻是原地不動,活像在跑步機上鍛煉一般,兩旁的樹都不帶動的。

“你幹嘛?”

錦屏羞怒,瞪著揪住她衣領的衛厭。

衛厭眼中帶著一抹笑意,“既然來了,就別走了,一塊看看熱鬧唄。”

說罷,不由分說把人給拖走了,錦屏本想大喊大叫,可一想到萬一那樣就會暴露衛厭身份,便不得不蔫吧起來。

花香陣陣,戲樓前的高台已布置起來,而高台底下的宴席也已準備就緒。

衛三姑娘衛芙搭著梨花的手入席,陪著上座貴客清河王妃開始聽戲。

方才已經商量好了,等到上出戲結束,眾人要換裝扮和置景時,再去戲樓扮上祝英台。

與此同時,衛蓉也神情萎靡地入席,心中很是複雜,又是擔心又是愧疚。

再對上衛芙眼神時,更是心虛到扁了扁嘴。

這般模樣,衛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心中那根弦更是崩得緊緊的,竟是沒想到七郎那邊出了岔子。

這下如何是好,七郎不來,何人能扮梁山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