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菊花回到家,正氣乎乎的無處發泄憤,早她一步回家的麗珍蹙著眉嫌她起來:“娘,你以後再不要拿著那破粗布做手絹了,又土又醜的,多丟人?等以後我嫁了個富貴人家,你這副樣子,沒的給我丟人。”

“啥?”丁菊花一愣,隨即吊起眼,劈頭蓋臉的喝罵起來:“你個死妮子你還沒嫁人呢你就嫌起你親娘來啦?那若是真嫁個富貴人家,豈不是要不認我?你今年都十五了,再過幾個月就及笄,富貴人家的影子還沒有,你就心傲成這樣了?”

嶽麗珍也心煩的緊,聽丁菊花提及親事,更加煩心,幹脆將手裏正在做的繡品一扔,閉著眼吼起來:“你這是咒你的親閨女嫁不了個好人家是吧?你這是笑話我沒有本事是吧?你在嶽楊桃家吃了氣,不要回家來撒在我身上!!”說完,微微的喘著氣,又道:“我早晚會嫁進富貴的人家,至少會比咱村的那什麽苗雨澤強。我的眼光,起碼比麗霞要強的多了。到時候,你隻有跟我享福的份兒。所以,現在你該對我好些。”嶽麗珍從小就被誇長的美,村裏同齡人沒人能比得過。所以她就立誌將來嫁個富貴人家去做貴太太。也所以她向來以貴婦人的身份自居,一般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在家做做繡,學學字,再不就是跟這村裏唯一愛打扮的四嬸子呆在一起。剛剛這一點點的動作已讓她嬌嫩的臉染上一絲紅色,不勝嬌柔。

“行行行”丁菊花氣的狠了,頭一回把鄙夷的目光用在自己的女兒身上:“你本事,你能耐,我該討好著你,供奉著你。行行行,今晚做飯洗碗的活兒呀,你來做!!”

嶽麗珍猛的抬頭:“為什麽我做?我的手,哪能沾得了陽春水?”

丁菊花凶著一張臉:“那麗霞的手就得沾陽春水?你親娘的手就得沾陽春水?”說著,伸指點著嶽麗珍的額頭:“你還不知道會是個什麽東西呢,該做的活就趕緊給我做!!等你真正攀上了富貴的人家再說!”

嶽麗珍輕咬著牙,幽幽的眼神淡淡的帶著怨毒,直直的瞪著丁菊花一會兒,轉身跑出院子。

“死妮子!!”丁菊花發泄了一通,緩了幾口氣,又覺有些後悔,便又出門去尋嶽麗珍。

走了幾條路都沒尋到,剛拐了彎兒想過橋去橋北瞧瞧,卻恰巧在橋上遇到了嶽核桃。

“三嬸”核桃客氣的稱呼。今日村裏又有新新聞,聽說是縣裏知府的兒子又闖了禍,什麽什麽的,她一時好奇,想去打聽打聽。另外,秋葉和秋樹約她今日去村頭老樹下玩。趁著家裏沒什麽事,她就出來了。

“哼,小賤蹄子,甭跟我說話!!”一見是嶽家最小最好欺負的核桃,丁菊花嘴一彎,浮起抹壞笑來:“你這個小賤蹄子,真是跟你姐姐們一樣賤,在人前不要稱呼我三嬸,我沒你這樣的賤侄女!!”

核桃原本笑眯眯的,被丁菊花這一通不幹不淨的說話一嚇,眼眶都濕起來:“三嬸兒,我......”

“我什麽我?你沒聽見嗎?我不是不讓你叫我三嬸兒?!!”丁菊花瞪著眼厲喝,伸手狠狠的往核桃額頭上戳,一邊戳一邊道:“你是沒耳朵,還是沒腦子?我說的話你能不能聽得進去?你的姐姐們不是一個個兒的都伶牙俐齒,機靈鬼俏的嗎?怎麽獨獨你就這麽蠢笨愚鈍呢?”

核桃小臉兒被戳的連連後仰,淚花無聲的淌下來。隻是她生性乘巧,人又太小有些事還不懂得,所以隻能任由丁菊花又說又戳,默不作聲。

“核桃!!”櫻桃正好出院兒潑髒水,一眼看見橋上的情形,立刻目眥欲裂,一邊喊著,一邊朝那邊跑過去:“你幹什麽哩你!!”

見是櫻桃跑過來,丁菊花立刻由了手,臉上堆起笑:“喲,櫻兒,你跑什麽哩?我跟核桃說兩句話,倒把你嚇的,好像我能吃了她似的。”

“說話?”櫻桃心疼的摟過核桃,替她擦掉臉上的淚痕:“說說話還能把她說哭了?你跟她說什麽了?說話怎麽還動手動腳的呢?我老遠就看見了,你這老手,粗皮厚繭的,怎的硬往核桃額頭上戳?她這麽小,細皮嫩肉的,哪經得起你這樣戳?”自從櫻桃決意要與丁菊花斷親之後,與她說話再不似以前那樣恭敬。這樣的人,不值得人敬重。

“哎喲,櫻兒,你可誤會了。我隻是要去橋北辦事,恰巧碰上核桃,隨便說幾句而已。我這還有事呢,不跟你們姐妹羅嗦了。”丁菊花見櫻桃不似核桃那麽好欺負,又怕她再說出什麽‘斷親’之類的話來,趕緊腳底抹油,溜走了。

櫻桃衝著丁菊花的背影使勁跺跺腳,對核桃道:“她那樣說你,還動手動腳的,你這妮子咋就那麽老實,不反抗呢?”

“可是她是三嬸兒……”核桃委屈的後縮著小臉兒。

“就算是長輩,凡事也要做的有道理才行。若是這般沒理又過分,我們即便是小輩,也沒有必要非得盲目聽從啊。核桃,難道三嬸兒叫你去跳井,你就去嗎?”櫻桃覺得,家裏幾個姐姐的思想已經被自己改造的差不多了,她一直覺得核桃太小,不用急著改造,可是現在看來,是自己想錯了。

核桃遲疑的搖搖頭:“不去……”

“那不就對了?她們說的話做的事,也有對也有錯。對的咱們自然要照做,可是錯的情況下,就要酌情而為了。如果實在過分的話,我們也要把反對的話說出來,懂得嗎?咱三姐為什麽人見人誇,做什麽都行?就是因為她懂得什麽對,什麽錯,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呀!!何況咱們三嬸,一向是願意欺負咱們,占咱們便宜的,今兒你跟三姐不在家,四姐我連‘斷親’那樣的話都說出來了,以後咱們也不必太忌憚她,曉得了?”

“斷親?!!”核桃直直的愣了一會兒,才慢慢消化了櫻桃的話,乖乖的點點頭:“曉得了。”

“走,咱們回家去。”櫻桃滿意點點頭,起身牽著核桃往橋那頭走去:“閑來無事的,你怎麽自己跑出來了?是要去哪裏?”

核桃仰起小臉兒,揚起笑:“四姐,聽說咱縣知府的那個大公子,又闖了什麽禍呢。知府大人一怒之下,關了他禁閉!!聽說要關半年之久!!”說著,高興的拍拍手:“這人真真是個壞人,關了最好!!他上回還差點傷著四姐呢!!”

“那個人?”櫻桃點點頭,也不甚在意,牽著核桃回了家。

回到家,櫻桃細想剛才在橋上丁菊花的言行,又覺有些不對勁。丁菊花明明是幾人的三嬸,可是為什麽卻要處處針對姐妹幾個呢?自自己穿越來,丁菊花做的好事一件件,什麽買地坑錢,什麽鬧分家分院子,什麽想占便宜之類,今天還上門直接想要把錢財要去。件件事情,似乎都指向一件事——自家那座院子。

是啊,如果沒有了五姐妹,那座院子就得分掉,連同家裏的財物也會一同分掉。三嬸就可以從中分得三分之一。那麽……

櫻桃忽然驚心的想到,那麽,上回在苗大偉家那場火,該不會是三嬸放的吧?

這個想法來的太突兀,櫻桃的腦子一時有些亂。想去跟棉桃討論討論,又怕自己猜的不準,誤冤了人。她輕輕的晃晃頭,想起二妮說的,那人有件描金纏枝花樣下擺的衣服。

那種衣服,應該都是料子很薄的,現在穿太冷了,估計得到四五月份才能穿。櫻桃暗暗盤算著,等進了四月,自己就多往三嬸家跑幾趟,事情是怎麽回事,不就曉得了?

第二日,吃過早飯,櫻桃就跟棉桃出門,打算去佃地那裏瞧瞧,看看那塊鄰排水溝的地頭是怎麽個情況,能不能種得下山藥。

兩人剛走到西邊石灘處,蹲在石灘上洗衣服的媳婦婆子們的議論聲就不絕的湧進耳:“啊喲,那可真是作孽,聽說這位大公子年紀已經十七,正是該娶妻的時候,卻被關了禁閉,連兒子都生不了!!”

“那有什麽辦法?知府老爺就他這麽一個獨子,你以為人家知府老爺就不想抱孫子?可是那人放出來實在是個禍害,知府老爺也是實在沒法子了,寧願拖幾年再抱孫子,也得把他關起來。依我看,若是再任他這樣闖下禍去,知府老爺的官位都要不保!!”

“唉,可憐了李屠戶了。以前多麽傲氣的一個人,自從嶽家文海殺豬,他氣焰就消了一半。現在又出了這事,躲在家裏連門都不出了。”

“他那人,誰叫他壞事做那麽多?每回都笑臉相迎,到了牲口生病了,他卻還要坐地起價兒。”

知府家那個大公子?李屠戶?櫻桃豎起耳朵,看來昨兒個核桃說的那件事今天已經在村子裏傳遍了啊?她對李家大公子李沐澤的事不關心,倒是頂關心這件事的另一位男主角——李屠戶。

正巧曲嬤嬤也在人堆裏,櫻桃便湊過去:“曲嬤嬤,洗衣服呢?你們剛才在說什麽?李屠戶出了什麽事?”

“啊,是櫻兒啊。”曲嬤嬤高興的臉上的褶子都笑成一堆:“這叫惡有惡報,那人遭了報應了!!昨兒個早晨那人在咱鎮上的青樓裏跟人搶個紅姐兒,結果沒成想,那人竟然就是知府大人的大公子李公子,然後,你知道那李家公子是咋做的?”

“咋做的?”

“李公子叫人扒了他的衣服繞著整個鬧市走了一圈兒,罷了,還拿用尿浸透了的衣服讓他穿,叫人騎著馬一路看著他回家,他就穿著那身騷臭的衣服這樣回的家。”